八歲時我便被選為落花洞女,必須守身如玉,以清白之身嫁給洞神。偏在婚禮前夜,
養(yǎng)兄被人下藥,我為救他破了身。消息傳開,他的白月光另嫁他人。林驍然娶了我,
也恨上了我。新婚夜,我被鐵鏈鎖起,他讓寨子里最骯臟下賤的流浪漢爬上婚床。
“洞神新娘既然是個娼婦,那就讓全寨的男人都嘗嘗神女的滋味?!泵看问苋?,
我便往自己心上扎一針。第三百六十日,我數(shù)著胸前九十九個針孔,爬向巫神殿,
請求以身贖罪?!澳愦_定嗎?以不潔之身獻(xiàn)祭洞神,必然靈肉盡殞?!比蘸?,
我身披紅色嫁衣,義無反顧地縱入洞穴深淵。塵世種種,拋諸洞外。1紅燭輕晃,
映在黑夜白墻上,如一抹留著血淚的幽魂。我被扔到鴛鴦被鋪上。
隔著大紅嫁衣傳來身旁人的溫度。沒有溫度。這一次,新郎是死人。轟隆——雷電劈下,
恐懼震得頭腦一片空白。我想尖叫想掙扎,渾身卻使不出一點(diǎn)力氣。和過去九十八次一樣。
林驍然給我下了藥。閉上眼,眼淚撲簌落下,我只覺心痛如麻。他明知道,我膽小如鼠,
怕黑怕鬼怕閃電。從前每個雷雨夜,他都會將我連人帶被子抱住,捂起我的耳朵。
“梨梨不怕,有哥哥在?!焙谝怪休p微的一聲“咿呀”,驚得我全身緊繃。
一道灼熱的氣息逼近,溫暖的指尖蹭上我的淚痕?!霸趺纯蘖耍?dāng)新娘不高興嗎?
”林驍然的聲音響起。我抖得更厲害了,咬著牙不說話。他用力鉗住我下巴,逼我睜眼。
語氣和粗魯?shù)膭幼鹘厝徊煌?,溫柔憐惜。“哥哥知道你膽小怕黑,這不是陪你來了。
”我對上他盛滿怨恨的眼眸。心臟猛然一顫,痛得我移開視線。這紅鸞帳,
和我跟林驍然結(jié)婚的那床一樣。眼前的東西,讓我不合時宜地浮出可笑的回憶。一年前。
我徹夜未眠,一遍遍摸過枕邊的紅嫁衣。明天,就是我嫁給洞神的日子。八歲時,
我被選為落花洞女。為護(hù)佑全寨,須成人后嫁給洞神為妻,一輩子不能邁出石洞。
落花洞女要貌美要年輕要溫順,更重要是冰清玉潔。我守身十八年,繡嫁衣縫被單,
等待命運(yùn)的降臨。偏偏命運(yùn)弄人,婚禮前夕,養(yǎng)兄林驍然被人下了過量的迷藥。
我不僅扛不動他,反而被他反身壓住,“救救哥哥……”第二天早上,
村里族老和送嫁娘來接我,看到這衣衫凌亂的一幕。我被破了身,不能再嫁給洞神。
準(zhǔn)備好的紅嫁衣紅鸞帳還是用上了,只是新郎變成了林驍然。
十幾年愛護(hù)我如眼珠子一樣的哥哥,一夜變了臉。“林落梨你怎么這么賤?我是你哥!
”“小時候那些齷蹉的心思我只當(dāng)你不懂事,可你竟然自私到做出這樣下賤惡心的事情!
”原來,他早就知道我愛慕他。他認(rèn)定是我給他下藥,故意用自己的身體當(dāng)解藥,
好用救命之恩要挾他娶我。新婚夜里,他狠狠掐住我的脖頸,灌入藥水。
“洞神新娘既然是個饞男人的娼婦,那就讓全寨的男人都嘗嘗神女的滋味?!蔽铱薜脺I崩,
“哥哥,不是我……”他打開房門,任由渾身惡臭的瞎眼寡漢流著口水撲向我。
我尖叫著反抗,可藥效發(fā)作,推搡變成了癱軟無力的抵擋。男人腥臭的汗水滴在身上,
連同我的眼淚浸濕了枕頭上的鴛鴦。第二天,我恢復(fù)了些許力氣。爬向放嫁妝的箱匣,
摸出纏了紅線的剪刀。毫不猶豫地,往自己心口扎去。寒刃剛沒入半寸,就被用力扯走。
林驍然雙目猩紅鉗住我的手,“尋死?想得美!”“恩將仇報(bào)的白眼狼,
就該……”“生不如死?!?我如同最低賤的畜牲,被林驍然送給不同的男人做新娘。
有活人,也有死人。自從第一次我自殺未遂,他就再也不讓我碰到尖銳的器具。
可我還是偷偷藏下了一根繡花針。每一次凌辱,我便在心口扎入一針,
享受從靜脈傳遍全身的蟻噬蟲咬的痛楚。身疼的時候,心好像就沒那么疼了。我一臉麻木,
讓林驍然莫名怒火中燒。“你不就是要男人嗎?是今天的新郎動不了,滿足不了你?
”他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我著我的自尊,令人難堪。“說話?。「嬖V哥哥,
這么多的男人,滋味如何?”我眼淚已經(jīng)流干,血卻從心里滴出來。“每一個都比你好。
”他僵住一瞬,怒吼著撕開了我的衣襟,語氣陰鷙,“林落梨你這個賤貨!
”“我把你當(dāng)親妹妹,你卻對我有這么惡心的想法?!薄跋矚g我是吧?非我不嫁是吧?
今晚我就滿足你——”就在痛苦即將破入身體時,
我輕聲開口:“你不是要為齊薏守身如玉么?”林驍然渾身一震,怒火溢出眼眸,
脆響的巴掌落下?!澳銢]資格提這個名字!”我嘴角溢出鮮血,臉被打向一邊。
終于看見了今晚的新郎。好可憐啊,死了也要被人擺弄??晌疑踔吝€不如他。起碼死了,
可以一了百了啊。林驍然離開后。我從袖口內(nèi)摸出圓鈍的銀針,刺入左胸前。
感受傷口冒出一小股溫?zé)岬孽r血,我彎唇笑了。原來,我還活著。細(xì)細(xì)摸著疤痕嶙峋的皮膚,
數(shù)著九十九道傷痕。突然就回想起初見林驍然的那天。我出生就被拋棄,
從小在不同的寨子里拾荒,受盡欺辱。六歲時,我被寨子瘋癲的寡漢拖入樹林,壓在身上。
衣衫被撕爛的瞬間,林驍然從天而降,踹飛了寡漢,拉著我飛奔逃跑。從此我就賴上了他。
而他表面嫌棄,但明里暗里地幫了我九十九次。第一百次,林奶奶將我領(lǐng)走,從此我有了家。
十歲時,他第一次兇了我。最后拿糖葫蘆哄好了,
我咬著山楂果子對他冷哼:“我可以原諒你一百次,現(xiàn)在你用掉一次機(jī)會了。”“全部用完,
我就再也不理哥哥了?!比缃?,一百次夠了?!旌?,身旁的尸體開始發(fā)臭。
來人將他放入棺木,我木然地走出房間。迎著將亮的天色去往山溝深處的巫神殿。
巫神婆婆佝著背,好像早知我會來。“想好了嗎?以不潔之身獻(xiàn)祭洞神,必然靈肉盡殞。
”我一步三叩首,跪爬進(jìn)神殿?!靶排痪?,祈求洞神垂憐?!蔽咨衿牌怕湎虏坟裕?/p>
一陣低語般的呢喃后,緩緩點(diǎn)上我的眉心?!叭蘸舐涠?,祂會洗凈你所有污穢。死,
即為重生?!?我低頭走在回寨路上。寨民們看見一身破爛嫁衣的我,一臉嫌惡地指指點(diǎn)點(diǎn)。
“這不是林家那個臭臟雞么,這是又給人當(dāng)新娘去了?真惡心!”“連自己哥的床都爬,
是有多賤?。Χ瓷癫痪淳驮摻i籠沉塘!”“林家養(yǎng)了十幾年,沒想到是個白眼狼,
她現(xiàn)在這樣也是活該?!蔽夷樕珱]有一絲波瀾。胃里卻忍不住涌起酸水,
沖到喉嚨滿是血腥味。我加快腳步,想遠(yuǎn)離這些難聽的話,卻又聽到了熟悉的名字。
“昨晚我可看見了,林驍然帶了個女人回家,女的還大著肚子!”走入家中,
院子散落著衣物被褥。全是我的東西。愣神間,一條狗從屋內(nèi)沖出來,撕撓著我的腿狂吠。
我受驚后退,仰面摔倒。一把熟悉的女聲悠悠傳來,“虎兒,別嚇著姐姐了。
”齊薏挺著肚子,被林驍然攙著走出來,向我道歉?!皩Σ黄鹧铰淅妫呕旱墓犯C,
就把你的東西騰出來了?!蔽易采纤靡獾难凵?,垂眸不語,
滿目都是被狗撓得鮮血淋漓的血痕。原來,林驍然帶回家的人是她。他的白月光兼初戀齊薏。
兩人情投意合,可齊家看不上林驍然這個窮小子。林驍然想帶著齊薏私奔,
卻陰差陽錯跟我發(fā)生了錯誤的一夜。齊薏知曉后馬上嫁了別人。林驍然痛失摯愛,
把所有的帳都算在我身上。齊薏癟嘴,委屈看向林驍然,“落梨是不是不歡迎我?也是,
虎兒占了她的房間,她肯定不高興。”林驍然冷笑,“她跟你的狗能比么?
”我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麻木了。可是林驍然的話,還是尖刀一樣往我千瘡百孔的心扎去。
齊薏故意輕咳了兩聲,問林驍然能不能讓我去倒杯熱水。將水杯遞給她時,
我看著她手指一翻,尖叫著將熱水潑過來。她裝出驚慌要給我擦,手上暗中使勁掐我。
“對不起呀落梨,我毛手毛腳的,會不會對神女不敬呀?”林驍然勸慰她,“不用道歉,
你又不是故意的?!薄霸僬f了,什么破神女,不過是個千人枕萬人騎的破鞋而已。
”我沒有說話,被燙得通紅的手臂和心口一樣,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意。夜晚,
隔著薄墻傳來男女歡好的聲音。我聽到林驍然溫聲哄她,“孩子還小,我輕點(diǎn)。
”齊薏完全沒有顧忌,纏得林驍然粗喘不已。他如此情動,
自然沒有聽見隔壁院子傳來奶奶的喊聲。今天我沒有被鐵鏈鎖起,便輕手輕腳進(jìn)到奶奶房里。
奶奶有眼病,早就看不清東西。但喂她喝水時,她還是發(fā)現(xiàn)了來人是我。
奶奶渾濁的眼球亮起,摸上我的手?!袄胬婧镁脹]回來看奶奶了,今天不上學(xué)嗎?
”林驍然不想讓奶奶知曉污糟事,一直騙她我在外面讀書。我壓下哽咽,笑著哄她,
“今天放假呢?!蔽业氖直粺崴疇C掉了一層皮,奶奶的摩挲讓痛感更劇烈。但我沒有吭聲,
埋頭鉆在奶奶掌心汲取溫暖?!袄胬娴氖智?,巫繡刺得比奶奶還好,可千萬保護(hù)好了。
”我含淚點(diǎn)頭,“好,奶奶要身體健康長命百歲,等我繡出最好的花樣送給你。
”她笑著摸著我的發(fā),一下一下。奶奶,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但是您最疼梨梨,
也不愿意看我受苦的對不對?4一大早,齊薏就吵嚷著要洗澡?!岸脊烛斎蛔蛲聿还?jié)制,
弄得人家一身黏?!薄奥淅婷妹?,辛苦你幫我準(zhǔn)備熱水洗澡?!泵髅靼擦藷崴?,
可她偏不用,要我用柴火燒井水。我剛喘著粗氣扛回來四桶井水,又被她指使去刷浴桶。
我干活的時候,林驍然一直盯著我。好像生怕我對齊薏使壞。他戒備的神色,
從前都是為了保護(hù)我不被欺負(fù)。如此,我倒成了他要防的人。我苦笑,
努力忽視心底蔓延的堵塞。反正,離一切結(jié)束。只剩兩天不到了。齊薏揚(yáng)聲喊我,
讓給她加熱水。我麻木地聽從指揮,提著水桶進(jìn)去。剛出來,浴室傳出齊薏的驚呼。
守在門口的林驍然一驚,一把推開我沖進(jìn)去。齊薏半披著浴巾倒在浴桶旁,手摸著腳踝吸氣。
她眼睛紅紅,“沒事,落梨妹妹肯定不是故意把水倒?jié)瘢?/p>
是我自己不小心……”林驍然聞言大怒,揪住我衣領(lǐng)往墻角摔去。“下賤東西,
你果然動手腳要傷害小薏!”他怒喝,抬腳踩向我的腳踝?!鞍 边青甑墓穷^斷裂聲,
被我的凄厲痛呼蓋過。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腳踝輕微泛紅的齊薏,不解氣般一腳踹上我后腰。
“滾開,別擋著道!”我昏迷了一夜,醒來時右腳踝劇痛無比,后腰也是火辣辣的疼。
眼前是生活了十幾年的院落。可已經(jīng)不是我的家了。我掙扎離開,打算提前去洞口等待獻(xiàn)祭。
剛跨出院門,就被林驍然怒吼著扯回。他狠厲的巴掌落下,我的臉頰一下子就高高腫起。
“你這個毒婦,連狗都不放過!”齊薏在身后拉著他的手,哭得痛切,“算了,驍然,
落梨妹妹不是有意的?!薄翱隙ㄊ腔撼持撬桓吲d了。”“但是落梨妹妹,
雖然虎兒是畜牲,但也是一條生命,你怎么能狠心……”我被打翻在地,
眩暈了好一會兒才能睜眼。齊薏的狗躺在院子里,一動不動。林驍然將狗的食盆摔在我面前,
一股刺激的農(nóng)藥味沖入鼻腔??聪蚨阍谏砗蟮凝R薏,她勾起嘴角,挑釁地笑著。我瞬間了然。
從前齊薏就不喜歡我,總是慫恿林驍然將我這個外人趕走。而他就會生氣,
“梨梨是我唯一的妹妹!這里就是她的家!”然后哄她說我十八歲就要嫁給洞神,
到時他會悄悄救走我,藏到城里。是的,林驍然不信勞什子落花洞女,
他覺得那是封建迷信的東西。一條好好的生命為什么要獻(xiàn)給虛無縹緲的神。
可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讓我們都無從反抗。所以他計(jì)劃好一切,打算在落洞后悄悄帶走我,
讓我換個地方生活。我哭著說不愿意,我不想離開他和奶奶。所以當(dāng)林驍然在迷藥藥效過后,
看見床上赤裸的我,暴跳如雷。他感覺被背叛了。疼愛了十多年的妹妹,
竟然用這樣齷蹉的方式強(qiáng)留在他身邊。5我看著那條口吐白沫的狗,咽下一切辯解。
木然說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绷烛斎粴獾秒p眼通紅,抄起手臂粗的木棍要打我。
齊薏死死抱住他的腰阻攔。她哭得情真意切聲淚俱下。“驍然,算了,真的算了!
虎兒命該如此!”“只是可憐它到死沒能交配一次,就這么孤孤單單上路實(shí)在太可憐了!
”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心頭涌上不好的預(yù)感。齊薏把嫁衣丟到我面前,
聲音悲痛:“落梨妹妹慣了當(dāng)新娘,能不能讓她和虎兒也配個冥婚???”我瞳孔巨震,
猛地抬頭看向林驍然。他怔了一下,眼里閃過遲疑。下一秒,齊薏的眼淚砸在他手背上。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虎兒安心上路。驍然,我知道你心疼落梨,
別當(dāng)真……”林驍然凝住了神色,冷眼看我?!坝惺裁床豢梢缘模克斓哪踝约簭浹a(bǔ),
理所應(yīng)當(dāng)?!蔽业哪槻皇芸氐爻榇ぶ滩蛔⊙鲱^大笑。
“林驍然……林驍然……”“我錯了,當(dāng)初我該就任你被毒死!”“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我只是想死而已,這都不行嗎?!”我大吼,眼睛紅得要滴血,卻硬是不讓眼淚落下。
但是胸腔蔓延的痛楚卻壓制不住翻涌上喉頭,噴出一口暗紅的血沫。林驍然身形一震,
臉上閃過痛色,下意識要來拉我。齊薏眼神一沉,死死拉著他撲向狗的尸體?!奥淅妫?/p>
你實(shí)在太過分了!”她指著被我鮮血濺紅了的狗的皮毛。“虎兒已經(jīng)死得很慘了,
你連它的尸體都要侮辱嗎?”“我知道你愛驍然,所以恨透了我,用盡手段也要拆散我們。
但真的沒想到,你會心狠手辣到連我的狗死了都不放過!”齊薏提到往事,
戳中林驍然的痛處,剛松動的臉色馬上陰了下去。他甩開木棍,撈起嫁衣往我身上套。
“要死,也要跟狗拜堂之后再死!”我不再反抗,眼神空洞地看著遠(yuǎn)方。很快,
就到獻(xiàn)祭的吉時了……齊薏看著我和狗夫妻對拜,還拍了照錄了視頻,終于心滿意足。
我跪在狗的靈牌前,麻木地等待天色暗下。當(dāng)兩人的茍且聲響起,我緩緩爬起。
朝奶奶的房間重重磕了三個頭,轉(zhuǎn)身沒入黑暗。走向洞穴的路上那么漫長,
但每一步我都覺得越來越輕松。終于攀到洞邊,里面冷風(fēng)呼嘯,漆黑無際,仿佛會吞噬一切。
我用最后的力氣站起來,等待命運(yùn)的降臨。咚——遠(yuǎn)處報(bào)時的鑼鼓聲響起。我彎起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