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可盯著電腦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卻一個字也打不出來。會議室玻璃墻外，幾個同事正指著她竊竊私語，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三天前，她熬夜完成的廣告提案被創(chuàng)意總監(jiān)王莉占為己有，在客戶面前大放異彩。而當她鼓起勇氣提出這是自己的創(chuàng)意時，得到的卻是王莉意味深長的微笑和一句"年輕人要學會感恩"。
"顏可，王總監(jiān)讓你去她辦公室。"同事小李探頭進來，眼神里帶著同情。
蘇顏可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襯衫領口。也許這次王莉會給她一個解釋，或者至少道個歉？
推開總監(jiān)辦公室的門，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香水味。王莉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四十出頭卻保養(yǎng)得當的臉上掛著職業(yè)化的微笑。
"坐。"她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蘇顏可剛坐下，王莉就推過來一份文件，"藍月亮洗衣液的新案子，周五前給我三個創(chuàng)意方向。"
"可是王總監(jiān)，關于上次的提案——"
"上次的提案很成功，客戶很滿意。"王莉打斷她，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團隊合作就是這樣，個人得失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蘇顏可攥緊了拳頭，"但那是我熬了三個通宵做的方案，至少應該在提案上署我的名..."
王莉的笑容消失了，"蘇顏可，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像你這樣的畢業(yè)生擠破頭想進我們公司嗎？"她站起身，繞過辦公桌，突然伸手捏住蘇顏可的下巴，"漂亮女孩在職場上有優(yōu)勢，但前提是...要懂得分寸。"
蘇顏可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請不要這樣！"
王莉愣了一下，隨即冷笑，"裝什么清高？實習生就該有實習生的樣子。"她走回座位，"周五我要看到滿意的方案，否則你的轉正評估...你懂的。"
走出辦公室，蘇顏可的手止不住地發(fā)抖。茶水間里，她捧著紙杯，熱水濺到手背上都沒感覺。
"聽說你得罪王總監(jiān)了？"同事小林湊過來，"她可是公司二把手的'好朋友'。"她做了個引號的手勢，"你小心點。"
蘇顏可勉強笑了笑，"謝謝提醒。"
下班時間到了，辦公室的人陸續(xù)離開。蘇顏可坐在工位上，盯著空白的文檔，眼睛干澀發(fā)疼。手機震動起來，是張煜發(fā)來的消息：
「今晚加班，不用等我吃飯?！?/p>
簡短的十個字，卻讓蘇顏可鼻子一酸。至少還有個人會告訴她不用等。她回復了一個"好"字，收拾東西離開公司。
走出大樓，初夏的雨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蘇顏可沒帶傘，站在屋檐下看著雨簾發(fā)呆。一輛出租車濺起水花駛過，泥點濺在她的白裙子上。
"完美。"她自嘲地笑了笑，干脆走進雨中。
回到家時，她渾身濕透，頭發(fā)貼在臉上，狼狽不堪。公寓里黑漆漆的，張煜果然還沒回來。蘇顏可甩掉濕漉漉的鞋子，直接走進浴室。
熱水沖刷著身體，眼淚終于決堤而出。她蹲在淋浴間里，任憑水流打在背上，無聲地哭泣。為什么職場這么難？為什么自己的努力總被別人輕易奪走？為什么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洗完澡，蘇顏可裹著浴袍癱在沙發(fā)上，濕頭發(fā)也不想吹。茶幾上放著張煜的筆記本電腦，她無意間瞥見屏幕上開著一個文件夾，名字是"廣告參考"。
出于職業(yè)習慣，她湊近看了看。點開文件夾，里面整整齊齊地分類著各種廣告案例。讓她震驚的是，其中一個子文件夾赫然標注著"蘇的作品"。
心跳突然加速，她點開文件夾，里面竟然收藏著她大學時期的所有作品，甚至包括幾個她在社交媒體上分享的練習稿。最早的日期可以追溯到兩年前，那時他們根本不認識。
"這...怎么回事？"蘇顏可喃喃自語。
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她慌忙合上電腦。張煜推門而入，頭發(fā)和肩膀都被雨水打濕了，手里提著便利店袋子。
"你回來了。"他看到沙發(fā)上的蘇顏可，微微皺眉，"怎么不吹頭發(fā)？"
蘇顏可盯著他，想問他電腦里為什么有自己的作品集，卻不知如何開口。張煜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我買了關東煮，要吃嗎？"
食物的香氣飄過來，蘇顏可突然意識到自己一整天沒正經吃東西了。她搖搖頭，"我不餓。"
張煜走過來，在她面前蹲下，直視她的眼睛，"發(fā)生什么事了？"
這個簡單的問句像打開了某個開關。蘇顏可的眼淚再次涌出來，"我...我的創(chuàng)意被總監(jiān)偷了...她還...她還..."想到王莉捏她下巴的畫面，她說不下去了，只是不停地發(fā)抖。
張煜的表情變得嚴肅，"她還做了什么？"
蘇顏可搖搖頭，抽泣著說："我不想談了...我好累..."
張煜沉默了一會兒，起身去浴室拿了條干毛巾，回來輕輕包住她的濕頭發(fā)，"至少把頭發(fā)擦干，不然會感冒。"
他的動作很笨拙，顯然不常做這種事，但異常輕柔。蘇顏可接過毛巾，兩人的手指短暫相觸，張煜迅速縮回手，像是被燙到了。
"謝謝。"她小聲說，機械地擦拭著頭發(fā)。
張煜去廚房倒了杯熱水，又翻出一盒不知道什么時候買的姜茶沖劑，泡好后遞給她，"喝了會舒服點。"
蘇顏可捧著溫暖的杯子，熱氣氤氳中看到張煜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樣子有點好笑。
"你坐啊。"她指了指旁邊的沙發(fā)。
張煜坐下來，保持著一段恰當的距離，"需要我做什么嗎？"
蘇顏可搖搖頭，突然想起什么，"你...你怎么會有我的作品集？在你電腦里。"
張煜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那個...我..."他推了推眼鏡，"你搬來前中介發(fā)過你的資料，里面有你的作品鏈接。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就保存了。"
"兩年前的作品也有意思？"蘇顏可追問。
張煜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我...可能點進了你社交媒體上的作品集。"他語速飛快，"只是職業(yè)習慣，收集各種創(chuàng)意參考。"
蘇顏可突然覺得心情好了一點。這個平時看起來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的室友，居然默默關注著她的作品。
"所以...你覺得我的作品怎么樣？"她故意問。
張煜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肩膀放松了些，"構圖大膽，用色克制，有辨識度。"他停頓了一下，"但有時候太追求藝術性，忽略了商業(yè)訴求。"
這個專業(yè)而中肯的評價讓蘇顏可驚訝不已，"你懂廣告？"
"不懂。"張煜搖頭，"但我懂產品和用戶。你的有些作品用戶體驗路徑不清晰。"
蘇顏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兩人陷入沉默，只有雨敲打窗戶的聲音。
"所以，你的創(chuàng)意被偷了？"張煜突然回到正題。
蘇顏可嘆了口氣，把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隱去了王莉捏她下巴的細節(jié)。
張煜聽完，眉頭緊鎖，"你有證據證明那是你的創(chuàng)意嗎？初稿文件、修改記錄之類的？"
"有是有，但有什么用呢？她是總監(jiān)，我只是個實習生..."
"這不重要。"張煜打斷她，"重要的是你有證據。明天把所有這些資料發(fā)給我一份。"
"你要干什么？"蘇顏可疑惑地問。
張煜的眼鏡片反射著燈光，看不清眼神，"我有個大學同學是勞動法律師。"
蘇顏可睜大眼睛，"你要告她？不行！那我肯定沒法轉正了！"
"不是現(xiàn)在告。"張煜耐心解釋，"是收集證據，做好準備。同時，你要開始記錄每一次與她的互動，時間、地點、內容，越詳細越好。"
蘇顏可咬著嘴唇，"這...有用嗎？"
"不知道。"張煜罕見地聳了聳肩，"但比坐以待斃強。"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蘇顏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張煜第一次對她說這么多話。
"謝謝。"她輕聲說。
張煜點點頭，起身去廚房熱關東煮，"吃點東西吧，明天再想辦法。"
那晚，蘇顏可輾轉難眠。凌晨兩點，她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想去廚房倒杯水。經過客廳時，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張煜還坐在電腦前，屏幕光照亮他專注的側臉。
"你還沒睡？"她小聲問。
張煜轉過頭，"在查些資料。"他猶豫了一下，"關于職場性騷擾的法律條款。"
蘇顏可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
"你洗澡時，我看到你手腕上的紅印。"張煜的聲音很平靜，但下巴繃得緊緊的，"不像是自己弄的。"
蘇顏可下意識地捂住手腕。她沒想到張煜觀察得這么仔細，更沒想到他會為此熬夜查資料。
"她...只是捏了我的下巴..."蘇顏可低聲承認。
張煜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手指在鍵盤上收緊，"明白了。"他的聲音異常冷靜，"這更嚴重。"
"別告訴別人..."蘇顏可突然感到一陣羞恥。
張煜關上電腦，走到她面前。令她意外的是，他輕輕握住她的肩膀，"蘇顏可，這不是你的錯。"
這句簡單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強撐的堅強。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張煜猶豫了一下，輕輕將她拉入懷中。
他的擁抱很克制，幾乎沒有身體接觸，只是讓她的額頭靠在自己肩上。蘇顏可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著一絲咖啡的苦澀。
"會好的。"他生硬地拍著她的背，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動物，"我保證。"
那一刻，在這個笨拙的擁抱里，蘇顏可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這個平時看起來冷漠疏離的室友，原來有著如此溫柔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