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更大了。我摸著腰間短刀,突然笑出聲。刀柄紅繩早已褪色,可纏繩的手法還是她獨有的笨拙樣式——那年她偷偷學女紅,把我整把刀都纏成了粽子。
宮門在望時,我數(shù)了數(shù)鎧甲里的碎木。三百二十七塊,正好拼匹完整的馬。護心鏡映出我凍裂的臉,眼角那顆痣上結著血冰,像極了那年她指尖滴在曇花根上的樣子。
第1章
我娘說,我出生那日滿城海棠發(fā)了瘋。寒冬臘月里,枝頭突然綻出層層疊疊的胭脂色,驚得太常寺連夜敲開了欽天監(jiān)的大門。
五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太子哥哥,他腰間玉佩撞在青石階上叮咚響。我盯著他身后那個男孩看——別人都跪著,就他直挺挺站著,嘴角繃成一條線。
"那是裴照。"太子哥哥掰開我攥著他衣袖的手,"以后他跟著你。"
裴照確實像個影子。我爬假山他就在底下張開手臂,我偷吃冰碗他就替我望風。有次我故意把墨汁潑在《女誡》上,他居然面不改色地替我頂了罰。
今天練字時聞見血腥味。我猛回頭,正撞見他往袖口里縮手。
"伸出來。"
他不動。我直接撲過去拽他胳膊,粗布袖口磨得我掌心發(fā)疼。三道血痕橫在手腕上,邊緣還凝著暗紅。
"昨天那支箭?"我聲音有點抖。春日宴上那支流箭來得突然,只記得有人把我按進懷里,滾了滿身草屑。
他抽回手的動作很輕:"已經(jīng)結痂了。"
硯臺突然翻了。墨汁潑在宣紙上,像團化不開的夜。我抓起剪花枝的銀剪就往門外沖,被他橫臂攔住。
"讓開!"我將剪刀尖對準他喉嚨,"東宮侍衛(wèi)好大的膽子,敢往本小姐身上放冷箭?"
他睫毛顫了顫:"是北狄探子。"
剪刀當啷掉在地上。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領口有沒拍干凈的泥,靴底還沾著郊外的蒼耳子。昨夜父親書房亮到三更的燈,突然有了答案。
"你殺的?"
他搖頭,又點頭。我忽然想起去年上元節(jié),他提著盞兔子燈跟在我身后,燈影里他的輪廓柔軟得不像話。
"小姐該練字了。"他彎腰撿剪刀,后頸露出一道陳年疤痕。那是我七歲非要摘樹頂?shù)暮L?,結果連累他一起摔下來留下的。
我按住他肩膀:"別動。"從荷包里掏出金瘡藥,粉末灑在他傷口時,聽見他倒吸冷氣的聲音。
"疼就說啊。"我扯下束發(fā)的絲帶給他包扎,突然發(fā)現(xiàn)他耳尖紅了。真稀奇,上次父親罰他二十藤條都沒吭聲的人。
窗外傳來環(huán)佩叮當聲。太子哥哥站在海棠樹下,手里捧著剛摘的花枝。裴照立刻退到陰影里,快得讓我懷疑剛才的對話是幻覺。
"明棠又在欺負人?"太子哥哥笑著把花插進我鬢邊。我聞見他袖口熟悉的沉水香,突然想起那個站在他身后,身上帶著鐵銹味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