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麻煩也像蒼蠅一樣,聞著味兒就來了。
這天下午,我正指揮著兩個小工處理明天要用的食材——一批剛從百草峰弄來的新鮮玉髓菜和朱果。趙長老不在,去內(nèi)門幫我跑腿弄一種特殊的調(diào)味靈草去了。
一群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了我的小院。
領(lǐng)頭的是個穿著內(nèi)門管事服飾的中年胖子,三角眼,塌鼻梁,一臉橫肉。他身后跟著七八個穿著執(zhí)法堂服飾的弟子,個個面色不善。胖子手里還拿著一張蓋著紅印的紙。
“誰是丁瑤?”胖子腆著肚子,趾高氣揚地掃視著院子,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我是?!蔽曳畔率掷锏牟丝穑局鄙眢w,心里咯噔一下。執(zhí)法堂?來者不善。
“哼!一個小小的外門雜役,也敢自稱‘丁記食肆’?”胖子抖了抖手里的紙,“接到舉報!你非法占用外門林地,無證經(jīng)營,偷逃宗門賦稅!更嚴(yán)重的是,你所用食材來源不明,恐有以次充好、甚至摻雜毒物危害同門之嫌!現(xiàn)在,跟我們走一趟執(zhí)法堂!你這攤子,立刻查封!”
他身后兩個執(zhí)法弟子立刻上前,就要動手掀我的鍋灶。
“住手!”我厲聲喝道,擋在灶臺前,“你說查封就查封?證據(jù)呢?誰舉報的?說我食材有問題,拿出證據(jù)來!”
“證據(jù)?”胖子管事冷笑一聲,三角眼里閃著算計的光,“到了執(zhí)法堂,自然有證據(jù)讓你看!至于舉報人?哼,你得罪了誰,自己心里沒數(shù)?帶走!” 他一揮手。
兩個執(zhí)法弟子伸手就向我抓來,動作粗暴。
“我看誰敢動她!” 一聲怒喝從門口傳來。
蘇焰一身火紅勁裝,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沖了進來。她柳眉倒豎,手中赤焰鞭一抖,啪地一聲脆響,抽在離我最近的那個執(zhí)法弟子腳前的地面上,火星四濺,留下一條焦黑的痕跡。
那弟子嚇得猛地縮回手,連退好幾步。
“蘇……蘇師姐?”胖子管事看到蘇焰,臉上的橫肉抖了抖,閃過一絲忌憚,但隨即又挺起胸膛,“蘇師姐,此乃執(zhí)法堂公務(wù)!此女涉嫌……”
“涉嫌個屁!”蘇焰直接打斷他,鞭子指向胖子管事的鼻子,“吳德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看丁瑤生意好,眼紅了?想敲一筆?還是收了膳食堂那些廢物的好處,來打壓異己?” 她火爆脾氣一點就著,說話毫不留情。
胖子管事吳德貴被戳中心事,臉一陣紅一陣白:“蘇師姐!你血口噴人!我這是秉公執(zhí)法!她占用林地是事實!無證經(jīng)營是事實!偷稅漏稅更是重罪!還有這食材……” 他指著旁邊處理好的靈蔬靈果,“誰知道她用了什么下三濫的手段弄來的?說不定就是偷的百草峰的!”
“放你的狗臭屁!”蘇焰氣得鞭子都揚起來了,“這些菜,都是我看著她從百草峰憑青玉令買的!有周長老的信物為證!偷稅漏稅?她一個外門雜役,哪知道宗門還有經(jīng)營稅?你們執(zhí)法堂發(fā)過告示嗎?通知過她嗎?上來就扣帽子查封抓人?我看你們是活膩歪了!”
吳德貴被蘇焰的連珠炮轟得有點招架不住,但他仗著執(zhí)法堂的虎皮,梗著脖子:“蘇師姐!你雖為內(nèi)門弟子,也無權(quán)干涉執(zhí)法堂行事!此女必須帶走調(diào)查!否則,執(zhí)法堂威嚴(yán)何在?” 他色厲內(nèi)荏地喊道,示意身后的執(zhí)法弟子繼續(xù)動手。
場面一時僵持。蘇焰雖然身份高,但執(zhí)法堂畢竟代表著宗門規(guī)矩。她若強行阻攔,也會惹上麻煩。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清朗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
“哦?執(zhí)法堂的威嚴(yán),什么時候需要靠為難一個賣吃食的小丫頭來維護了?”
周清源不知何時也出現(xiàn)在了門口,手里依舊拿著他那不離身的玉算盤,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容,緩步走了進來。他目光掃過吳德貴,又看了看那些執(zhí)法弟子,最后落在我身上,微微點了點頭。
“周長老!”吳德貴看到周清源,冷汗瞬間就下來了。蘇焰他還能硬頂幾句,這位百草峰的實權(quán)長老,掌管著宗門大量資源,人脈深廣,可不是他能得罪的。
“吳管事,你方才說,丁小友的食材來源不明?”周清源走到那筐玉髓菜和朱果前,隨手拿起一顆朱果看了看,又放下,語氣平淡無波,“這些靈蔬靈果,皆是昨日由我百草峰庫房,經(jīng)我峰弟子張淼之手,憑青玉令售出。每一筆交易,庫房皆有玉簡記錄,靈氣烙印清晰可查。需要我現(xiàn)在調(diào)出來,給吳管事過目嗎?”
“不……不敢!周長老言重了!”吳德貴汗如雨下,腰都彎了幾分。
“至于占用林地、無證經(jīng)營、偷稅漏稅……”周清源撥弄了一下算盤珠,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冷了下來,“此地,乃是林寒師侄親自劃撥給丁小友使用的。林師侄的令牌,此刻就在丁小友手中,可作憑證。至于經(jīng)營許可和稅務(wù)……”他看向吳德貴,聲音帶著一絲壓迫,“外門弟子以自身技藝賺取靈石,補貼修煉,宗門向來默許。若需辦理正式許可,繳納相應(yīng)稅款,也是你外門執(zhí)事堂的職責(zé)所在。你們事前未曾告知,未曾引導(dǎo),事后卻以此為由抓人查封?吳管事,你這‘秉公執(zhí)法’,怕是有點‘公’字跑偏,‘私’心過重了吧?”
周清源一番話,條理清晰,有理有據(jù),直接把吳德貴所謂的“罪名”拆解得七零八落,還反手扣了個“公報私仇”、“玩忽職守”的大帽子。
吳德貴臉都白了,腿肚子直哆嗦。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外門雜役,背后不僅站著蘇焰這個火爆的大師姐,還有周清源這位精明的長老!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拿著林寒的令牌?林寒親自劃的地?
踢到鐵板了!還是燒紅的、帶刺的那種!
“誤會!都是誤會!”吳德貴瞬間換上一副諂媚至極的笑臉,對著我和蘇焰、周清源連連作揖,“周長老明鑒!蘇師姐息怒!是小的……是小的辦事不周!聽信了小人讒言!驚擾了丁姑娘!該打!該打!” 他象征性地抽了自己兩個不痛不癢的嘴巴子。
“那舉報……”蘇焰抱著胳膊冷笑。
“污蔑!絕對是污蔑!”吳德貴義正言辭,“小的回去一定嚴(yán)查!絕不放過那造謠生事之徒!丁姑娘放心,以后您這‘丁記食肆’,合規(guī)合法!該辦的手續(xù),小的親自給您跑腿辦妥!該交的稅,也一定按規(guī)矩來!絕不讓您費心!” 他拍著胸脯保證。
“滾吧!”蘇焰不耐煩地?fù)]揮手。
“是是是!這就滾!這就滾!”吳德貴如蒙大赦,帶著一群噤若寒蟬的執(zhí)法弟子,灰溜溜地跑了,比來的時候快十倍。
危機解除。
我看著蘇焰和周清源,真心實意地行了一禮:“多謝蘇師姐,多謝周長老解圍?!?/p>
蘇焰擺擺手,一臉不屑:“哼,一群欺軟怕硬的玩意兒!下次再敢來,看我不抽死他們!” 她說著,眼睛又瞟向我的灶臺,“丫頭,晚上整點啥?今天氣著了,得吃點好的補補!”
周清源則捋著胡須,笑瞇瞇地說:“小友不必客氣。此等小事,舉手之勞。只是……”他話鋒一轉(zhuǎn),眼中精光閃爍,“經(jīng)此一事,小友這‘丁記食肆’的名頭算是徹底傳開了。樹大招風(fēng),日后麻煩只怕不會少。小友還需早做打算才是。”
我明白他的意思??縿e人庇護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今天能驚動蘇焰和周清源,是因為他們恰好是??汀O麓文??下下次呢?萬一來了個他們也不好硬頂?shù)娜宋锬兀?/p>
我需要一個更穩(wěn)固的靠山,或者說,一個讓所有人都不敢輕易動我的理由。
這個理由,我已經(jīng)想好了。
“周長老說的是?!蔽尹c點頭,看向蘇焰,“蘇師姐,今晚請您和周長老嘗嘗我新琢磨的一樣?xùn)|西?;蛟S,能解我之困,也能……給宗門帶來點不一樣的好處?”
蘇焰和周清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好奇。
“哦?新花樣?快說快說!”蘇焰迫不及待。
周清源撥弄算盤的手指也停了下來:“愿聞其詳?!?/p>
我微微一笑,指了指角落里一個蒙著布的盆:“今晚,我們吃‘方便面’?!?/p>
“方便……面?”蘇焰看著盆里那一塊塊金黃色的、形狀古怪的餅狀物,一臉狐疑,“這干巴巴的玩意兒,能好吃?”
周清源則拿起一塊,湊近聞了聞,又用指尖捻了一點碎屑嘗了嘗,眉頭微挑:“油炸過?蘊含油脂和靈麥香氣,還有……鹽?似乎還混合了某種提鮮之物。保存倒是方便?!?/p>
“沒錯?!蔽医议_旁邊幾個罐子的蓋子,里面是不同顏色的粉末。“這是‘調(diào)料包’。紅色的是香辣味,綠色的是酸菜味,黃色的是骨湯味。吃法很簡單?!?我拿起一塊面餅,掰碎了放進一個大海碗里,然后拆開一包紅色的香辣粉包,均勻地撒在面餅上。
接著,我提起灶上一直燒著的滾燙靈泉水,嘩啦一聲,沖入碗中。
滾水瞬間淹沒了面餅和調(diào)料粉。
一股霸道、濃烈、帶著奇異復(fù)合香氣的味道,隨著蒸騰的熱氣,轟然炸開!那香氣比火鍋更直接,更迅猛,帶著強烈的沖擊力,瞬間席卷了整個小院!香辣、咸鮮、還有油炸面餅的焦香完美融合,勾得人食指大動。
蘇焰和周清源的眼睛同時亮了。
“好香!”蘇焰吸著鼻子,湊近碗邊。
只見碗里,剛剛還干硬蜷曲的面餅,在滾水的沖擊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舒展、軟化,變得柔韌、金黃。紅色的調(diào)料粉溶解在湯里,形成濃郁誘人的紅油湯底。短短十幾息,一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香辣方便面”就呈現(xiàn)在眼前。
“這……就好了?”周清源難掩驚訝。這速度,也太快了!
“好了?!蔽疫f給她一雙筷子,“嘗嘗?”
蘇焰早就忍不住了,搶過筷子,也顧不上燙,夾起一筷子面條就吸溜進嘴里。
“嘶——哈!爽!” 她一邊被燙得哈氣,一邊被那香辣過癮的滋味刺激得直呼痛快。面條筋道爽滑,裹著香辣濃郁的湯汁,一口下去,咸、鮮、香、辣,多重滋味在舌尖爆炸,帶著油炸面餅特有的焦香,簡單,粗暴,卻直擊靈魂!尤其是在這種又累又餓的時候,一碗熱辣滾燙的面下肚,渾身毛孔都張開了,別提多舒坦!
周清源則要斯文得多,他拿起另一塊面餅,學(xué)著我的樣子,拆開一包黃色的骨湯粉包,沖水。很快,一碗濃郁奶白、散發(fā)著醇厚骨湯香氣的面也好了。他細(xì)細(xì)品嘗,感受著那純粹的、溫暖的鮮香,以及面條本身帶來的飽足感。他眼中精光連閃。
“妙!實在是妙!”周清源放下碗,看著那簡單至極的面餅和調(diào)料包,如同看著稀世珍寶。“無需灶火,無需廚藝,只需熱水,片刻即成!滋味濃郁,飽腹感強!此物……簡直是……” 他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行軍打仗、秘境探索、閉關(guān)苦修之必備良品?”我笑著補充。
“對!對!太對了!”周清源猛地一拍大腿,激動得差點把算盤扔了,“修士出門在外,最頭疼的就是飲食!辟谷丹味同嚼蠟,攜帶干糧難以保鮮,生火做飯又易暴露行蹤!此物,攜帶方便,保存期長,取用快捷,滋味上乘!若能推廣……其價值,不可估量!”
他瞬間就想到了無數(shù)應(yīng)用場景:宗門弟子下山歷練的補給!長期駐守偏遠礦脈弟子的口糧!甚至……前線戰(zhàn)場的軍需!
蘇焰也反應(yīng)過來了,她三兩口干掉碗里的面,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抹著嘴,眼睛放光:“丫頭!你這腦袋瓜子怎么長的?這玩意兒太有用了!要是給我火云峰那些在外面做任務(wù)的師弟師妹配上這個,他們得樂瘋!”
“此物成本幾何?制作工藝是否復(fù)雜?能否大規(guī)模生產(chǎn)?”周清源迫不及待地追問,職業(yè)病犯了。
“成本不高?!蔽以缬袦?zhǔn)備,“主要原料就是靈麥粉、靈泉水、植物油,還有幾種常見的提味靈植粉末。工藝嘛……關(guān)鍵在于面餅的蒸煮油炸定型,還有調(diào)料包的配比。大規(guī)模生產(chǎn)……需要專門的場地和工具?!?/p>
“場地工具都不是問題!”周清源大手一揮,眼中閃爍著靈石的光芒,“百草峰有閑置的工坊!老夫親自督辦!丁小友,你只需提供配方和指導(dǎo)!利潤,我們五五分成!不!四六!你六我四!” 他這次異常大方。
“等等!”蘇焰不干了,“這好東西,我火云峰也要參一股!我們出人手!負(fù)責(zé)安保!誰敢打這配方的主意,先問過我的赤焰鞭!”
看著眼前兩位大佬為了“方便面”的生意爭得面紅耳赤,我笑了。
“蘇師姐,周長老,別急。”我慢悠悠地說,“這方便面,只是第一步。我有個想法,或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麻煩,還能給宗門帶來更大的好處?!?/p>
兩人同時看向我。
“我想辦個‘美食大典’?!蔽覓伋隽酸j釀已久的計劃,“就在青云宗內(nèi)。邀請各峰弟子、長老,甚至……掌門和那位冷面道尊,都來嘗嘗我的手藝。不收靈石,免費品嘗!”
“免費?”蘇焰和周清源都愣住了。
“對,免費?!蔽尹c點頭,“但有個條件:所有來品嘗的人,吃完之后,需要根據(jù)食物的味道、帶來的感受、以及對修行的啟發(fā)(如果有的話),留下一道蘊含個人感悟的靈力印記,烙印在一塊特制的‘萬味碑’上?!?/p>
“萬味碑?”周清源若有所思。
“沒錯?!蔽已壑虚W著光,“匯聚萬千食客的味覺體驗和靈力印記。一來,可以證明我丁瑤的手藝,是堂堂正正,經(jīng)得起所有人檢驗的,堵住那些說我‘歪門邪道’、‘食材不潔’的嘴!二來,這匯聚了無數(shù)人味覺體驗和微弱靈力的‘萬味碑’,本身就會成為一件奇物!它記錄著人間至味,蘊含著食客的喜怒哀樂、修行感悟,或許……對某些卡在瓶頸、道心迷茫的修士,會有所觸動?”
“三來,”我看著周清源,“這也是最好的宣傳!讓整個青云宗,甚至其他宗門都知道,我‘丁記食肆’的招牌!到時候,無論是方便面,還是其他美食,推廣起來,豈不事半功倍?誰還敢輕易動我?”
寂靜。
蘇焰張著嘴,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周清源則徹底沉默了。他手指無意識地快速撥動著玉算盤,眼神深邃,里面翻涌著震驚、狂喜、還有深深的算計。過了好半晌,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看著我,緩緩道:
“丁小友……你這一石三鳥之計……不,是一石數(shù)鳥!老夫……佩服!此事,可行!而且,必須大辦特辦!老夫這就去找掌門師兄稟報!蘇師侄,你速去聯(lián)絡(luò)各峰相熟的師兄弟,先把聲勢造起來!這‘美食大典’,我百草峰全力支持!不,是整個青云宗的大事!”
周清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連算盤都忘了撥。
蘇焰看著我,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丫頭!姐服你了!腦子夠用!這招絕!我這就去搖人!保證給你把場子撐起來!” 她也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了。
竹林小院再次安靜下來。我看著盆里剩下的方便面餅,嘴角勾起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