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遠的地方，回廊、廂房、假山石影，全都融化在深不見底的黑洞里，

只剩下一些龐大而沉默的輪廓，如同蟄伏的巨獸。我邁開腳步。布鞋底摩擦著光滑的石板，

發(fā)出單調、黏膩的“沙沙”聲。這聲音在絕對的寂靜中被無限放大，敲打著我的耳膜，

又反彈回來，像是另一個人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綴在后面。我強迫自己不去回頭，

每一次移動都感覺后背的皮膚繃緊，汗毛倒豎，仿佛黑暗中正有無數道冰冷的目光，

貪婪地舔舐著我的后頸。巡夜的路線早已爛熟于心，刻進了骨髓。從空置的賬房開始，

穿過冰冷得如同停尸間的花廳，繞過那口據說從未干涸、此刻卻黑沉沉如同深淵的古井，

再走向東西兩側一溜排開的廂房……每一扇緊閉的門扉后面，都是契約所言的“空置之所”，

也是我必須踏入的“房間”。吱呀——我推開賬房沉重的木門。

一股濃烈的霉味和灰塵氣息撲面而來，嗆得我喉頭發(fā)癢。

燈籠的光芒掙扎著驅散門內一小片黑暗，

照亮了積滿厚厚灰塵的桌椅、散落的算盤珠子和幾本殘破的賬冊。光線微弱，

勉強勾勒出角落的輪廓。我屏住呼吸，

目光快速掃過每一個可能藏匿陰影的角落——空蕩蕩的。只有灰塵在微弱光線下飛舞。

我默數三息，后退，輕輕帶上門。門軸發(fā)出同樣干澀的呻吟，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花廳更顯空曠，高大的房梁隱沒在燈籠光無法企及的高處黑暗里。腳步的回聲在這里被放大，

每一步都帶著空曠的回響。寒意更重了，仿佛置身冰窖。我站在廳中央，

引魂燈的青白光芒只能照亮腳下冰冷的地磚，四周是無盡的、壓迫性的黑。

視線掃過那些空置的雕花座椅，掠過黑沉沉的屏風……沒有異常。心跳在死寂中擂鼓，

我迅速退了出去。繞過古井時，幾乎是踮著腳尖。井口黑洞洞的，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我強迫自己目不斜視，快步走過。但就在擦身而過的剎那，井底深處，

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濕漉漉的“咕嘟”聲，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水下吐了個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