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局的回復比預想中來得快。
第二天下午，林晚正對著電腦修改博物館的設計草圖，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接起，聽筒里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請問是林晚設計師嗎？我是市文物局的周明，關于南城37號建筑的認定申請，想和你聊聊?！?/p>
林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周先生您好，請問有什么結果嗎？”
“我們初步核查了您提供的資料，37號確實符合‘近現(xiàn)代重要史跡及代表性建筑’的認定標準。”周明的聲音帶著笑意，“特別是那些電報底稿和日記，填補了我市抗戰(zhàn)時期通訊史的空白，非常有價值。我們準備明天派人去現(xiàn)場勘查，正式啟動保護程序。”
林晚幾乎要跳起來：“真的？太好了！”
“不過有個問題需要注意?！敝苊髟掍h一轉，“開發(fā)商那邊似乎不太配合，剛才張總給我們打了電話，說項目進度不能?！?/p>
林晚的興奮瞬間冷卻了大半：“他還想拆？”
“倒不是強拆，只是想在保護范圍外加快施工，可能會對37號的周邊環(huán)境造成影響。”周明頓了頓，“林設計師，您是項目主設計師，能不能協(xié)調一下？最好能在保護建筑和開發(fā)項目之間找到平衡?！?/p>
掛了電話，林晚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張總的意圖很明顯——就算拆不了37號，也要用周邊施工來施壓，逼他們讓步。
她正想著該怎么應對，蘇漾的消息彈了進來：“林晚，快來畫室！有驚喜！”
林晚拿著手機走到畫室時，推開門就看見滿屋子的人。張奶奶坐在沙發(fā)上，旁邊圍著幾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蘇漾正站在畫架前，給大家看那些從閣樓里找到的日記。
“……民國三十一年那場雪下得真大，發(fā)報機都凍住了，小漾給我送了熱水袋，捂了半天才暖和過來……”蘇漾念著日記里的內容，老人們聽得眼眶發(fā)紅。
“這不是老周家的丫頭嗎？”一個戴眼鏡的老爺爺指著日記里的素描，“我小時候見過她，梳著兩條大辮子，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她總給我們這些孩子糖吃，說‘多吃糖，日子就甜了’?！绷硪粋€老奶奶抹了抹眼淚，“后來聽說她沒了，心疼了好一陣子……”
林晚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走到蘇漾身邊，低聲說：“文物局明天來勘查，但張總想加快周邊施工，可能會影響37號?！?/p>
蘇漾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怎么能這樣？”
“我有個想法?！绷滞砜聪蛭堇锏睦先藗?，“能不能請大家明天跟文物局的人說說37號的故事？還有這些日記和電報，都是最好的證明。只要能把37號劃入核心保護范圍，開發(fā)商就不能隨便動周邊的土地?！?/p>
“我們去！”張奶奶第一個站起來，拍著胸脯，“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非得讓他們知道，這房子不是沒人疼的！”
“對，我們都去！”老人們紛紛響應，“我們在這里住了一輩子，哪塊磚哪片瓦有故事，我們都門兒清！”
看著老人們激動的樣子，林晚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原本以為，舊城改造只是一場冰冷的博弈，卻沒想到，在這些老巷深處，藏著這么多滾燙的情感。
當天晚上，林晚把老人們的口述整理成文字，又配上那些日記和電報的照片，做成了一份厚厚的資料。蘇漾則在一旁畫插畫，把日記里提到的場景——老槐樹、發(fā)報機、送熱水袋的小姑娘——一一畫了出來，圖文并茂，像一本溫暖的故事書。
“你畫得真好?！绷滞砜粗嫾埳夏莻€梳著大辮子的電報員，忍不住贊嘆。
“以前奶奶總給我講她姑姑的故事，聽得多了，就像親眼見過一樣?！碧K漾放下畫筆，伸了個懶腰，“說起來，還得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堅持要找證據，我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這些?！?/p>
“是這些老東西自己不想被忘記?！绷滞砜粗巴獾脑鹿猓八鼈冊诘纫粋€能聽懂它們說話的人。”
蘇漾笑了，拿起桌上的一塊槐花糕遞過去：“剛熱過的，嘗嘗?！?/p>
林晚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散開時，突然想起日記里那句“多吃糖，日子就甜了”。或許真的是這樣，生活里總有苦，但只要有一點甜，就能撐著走下去。
第二天上午，文物局的人準時來了。周明帶著兩個年輕助手，拿著測量儀在37號里里外外勘查。老人們圍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著故事，張奶奶更是拉著周明的手，把日記里的內容念了一遍又一遍。
“這些都是活生生的歷史啊?！敝苊骺粗切┤沼浐碗妶蟮赘澹锌灰?，“林設計師，您放心，我們會盡快出具保護認定，不僅37號本身，周邊五米范圍都劃入保護帶，禁止大型施工?！?/p>
林晚和蘇漾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松一口氣的笑意。
就在這時，林晚的手機響了，是張總打來的。她走到一邊接起，聽筒里傳來張總惱怒的聲音：“林晚，你是不是搞的鬼？文物局憑什么不讓施工？我告訴你，要是項目拖期，你負得起責任嗎？”
“張總，保護歷史建筑是法律規(guī)定，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林晚的聲音很平靜，“而且我已經修改了方案，在保護帶外調整了施工路線，不會影響整體進度?！?/p>
“你……”張總氣得說不出話，半晌才撂下一句，“你等著！”
掛了電話，林晚轉過身，看見蘇漾正看著她，眼里帶著點擔憂。“沒事了?！绷滞硇α诵?，“37號保住了。”
蘇漾走過來，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心暖暖的，帶著顏料的清香。林晚愣了一下，沒有松開。
陽光穿過老槐樹的枝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一把碎金。遠處傳來老人們的笑聲，還有周明和助手討論的聲音，一切都像日記里期盼的那樣——和平，安寧，帶著淡淡的甜味。
林晚看著蘇漾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場歸鄉(xiāng)之旅，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只是為了一個舊城改造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