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整個議事廳，落針可聞。
劉封的話，狠狠扎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燙得他們靈魂都在顫抖。
尤其是主位上的劉備，他的臉，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你……你……”
劉備指著劉封，嘴唇哆嗦著，一口氣沒上來，險些當場昏厥過去。
他感覺全天下人的目光，都透過這議事廳的墻壁，在嘲笑他，在唾罵他。
“大哥！”
關(guān)羽和張飛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住他。
不少文臣，如糜竺、簡雍之輩，此刻也是面如土色，低著頭，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鉆進去。
這叫什么事??！
家丑，主公的家丑，被當著所有核心班底的面，給揚了個底朝天！
唯有趙云，看著跪在地上，身形卻挺拔如槍的劉封，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劉封受了委屈，卻沒想到，這委屈，竟是如此之大。
劉備被關(guān)羽掐了半天人中，總算緩過一口氣。
他推開兩個弟弟，顫巍巍地站起身，看向劉封的表情，充滿了痛心疾首。
“封兒……”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哭腔，眼眶里，已經(jīng)蓄滿了淚水。
“你……你怎么能說出如此傷為父心的話來！”
“外界的流言蜚語，都是奸佞小人惡意中傷于我，你怎能輕信??！”
“為父待你如何，你心中不清楚嗎？我若真要害你，何需等到今日！”
他捶著自己的胸口，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你遲到，為父是生氣，氣的是你不愛惜自己，不遵軍法，將來如何在軍中立足！”
“為父罰你，是為了你好??！”
“云長和翼德，他們也是為你好，怕你走上歧途！”
“我們，都是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這番話，說得是聲淚俱下，情真意切。
不知道內(nèi)情的人聽了，恐怕真要被這位“仁義無雙”的劉皇叔感動得一塌糊涂。
就連一些原本對劉封抱有同情的官員，此刻也開始動搖了。
或許……真的是少將軍想多了？
主公如此仁德，怎么可能做出那種事呢。
劉備見火候差不多了，向前走了兩步，伸出手，想要去扶劉封。
“起來，孩子。地上涼?！?/p>
“回家，我們父子，關(guān)上門，把話說開?！?/p>
“只要你認個錯，為父什么都可以原諒你?！?/p>
這一套連招，打得是爐火純青。
先是感情牌，再是給臺階，最后是大度寬容。
只要劉封順著這個臺階下來，那今天這事，就成了“父子間的小矛盾”，是他劉封年輕氣盛，誤會了長輩。
而他劉備，依舊是那個寬厚仁德，愛護義子的好父親。
輿論危機，瞬間化解。
高！
實在是高！
然而。
劉封，卻連動都沒動一下。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劉備那張寫滿了“真誠”的臉。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輕，很淡，卻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
“演完了嗎？”
三個字，如同三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劉備的臉上。
劉備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劉封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
他不再看劉備，而是環(huán)視四周。
“諸位叔伯，今日之事，想必你們也看明白了?！?/p>
“我劉封，自問追隨主公以來，大小數(shù)十戰(zhàn)，從未有過半點退縮，身上傷疤二十余處，也算對得起主公的收養(yǎng)之恩?！?/p>
“今日，我不想再做什么勞什子的義子了。”
他轉(zhuǎn)過身，對著劉備，不再是跪拜，而是拱手一揖，是下屬對上官的禮節(jié)。
“左將軍?！?/p>
這一聲稱呼，讓劉備的身體猛地一顫。
“從今往后，你我之間，再無父子，只有君臣?！?/p>
“不?！眲⒎鈸u了搖頭，語氣愈發(fā)冰冷，“連君臣，也不必了?！?/p>
“我劉封，自愿脫離左將軍麾下，從此，天高海闊，各走一邊。過去的恩情，一筆勾銷！”
“你！”
劉備氣的渾身發(fā)抖。
他沒想到，劉封竟然如此決絕，半點臺階都不下，甚至還當眾拆了他的臺！
“豎子！你敢！”
關(guān)羽的怒吼聲炸響，他腰間的長劍“嗆啷”一聲出鞘半寸，凌厲的殺氣瞬間籠罩了整個大廳。
“大哥好心容你，你卻如此不知好歹，還敢在此大放厥詞，污我大哥名聲！”
“今日，我關(guān)某便要清理門戶！”
劉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關(guān)將軍，這話，你早就想說了吧？”
“當初在江夏，你便說我‘此子狼子野心，不可留’。在新野，你又說我‘功高震主，必成后患’?！?/p>
“怎么，今天終于不裝了？”
他把關(guān)羽說過的話，一字不差地扔了回去。
關(guān)羽那張赤紅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你……你血口噴人！”
“我有沒有血口噴人，你自己心里清楚?！?/p>
劉封不再理他，最后，他走向了趙云。
他對著趙云，深深地鞠了一躬。
“子龍叔父?！?/p>
“今日之恩，劉封沒齒難忘。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報答。”
“只可惜，你我叔侄，緣分已盡。這新野，我是待不下去了。”
“叔父，保重！”
說完，他直起身，轉(zhuǎn)身便向廳外走去。
沒有絲毫的留戀。
“攔住他！”
張飛豹吼一聲，一個箭步就想沖上去。
“誰敢！”
趙云橫跨一步，直接攔住了張飛的去路。
“三將軍，不可沖動！”
“子龍！你給我讓開！”張飛急得跳腳，“這小子反了天了！今日若讓他走出這個門，我大哥的臉，我們兄弟的臉，往哪擱！”
“有話好說！”趙云寸步不讓。
而另一邊，關(guān)羽已經(jīng)動了。
他對劉備的忠誠，毋庸置疑。
誰敢讓他大哥難堪，誰就是他的死敵！
一道青色的殘影掠過，快得讓人看不清動作。
“鏘！”
手中佩劍帶起一陣凄厲的破風聲，沒有絲毫留手，直劈劉封的后心！
這一劍，是要他的命！
整個大廳，都回蕩著關(guān)羽那飽含殺意的怒吼。
“叛徒，拿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