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聚會上,我的未婚妻第三次推開我的手?!皠e碰我,誰要嫁你這個窩囊廢。
”滿座賓客都在偷笑,連她父母都裝作沒聽見。我笑著倒了杯酒:“既然如此,
那我娶你堂妹?!痹捯魟偮?,那個總是低著頭的怯懦女孩突然起身。她摘下舊項鏈,
取出里面的鉆戒套在無名指?!昂冒〗惴?,”她甜甜一笑,“戒指我三年前就備好了。
”未婚妻沖上來撕扯她的裙子:“賤人!那是我的婚戒!
”1家族聚餐的頂燈向來是偏冷的白色,此刻卻比以往更加刺眼,燈影如森寒的利刃,
剖開長條餐桌上擺滿的珍饈與虛假的溫馨。水晶杯碰撞的脆響,親戚間刻意的恭維寒暄,
都悶在巨大的水晶吊燈下,發(fā)酵成一股令人作嘔的粘稠熱氣,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胸口。三年。
細密到足以蝕骨穿心的冷暴力,每分每秒都在切割血肉。我的指尖,
方才帶著一絲遲疑和微渺的希冀,剛觸到旁邊女子放在桌布上的手背。
那點冰涼滑膩的觸感還未來得及感受清晰——“嘖!
”一聲清晰得不加掩飾的嫌惡低哼在喧鬧中突兀炸開。許晚晴猛地縮回手,
像是避讓什么骯臟不堪的穢物,動作幅度大得帶倒了手邊描金的骨瓷小勺。
“啪嗒”一聲脆響,勺子砸落在她的餐盤上,濺起幾點醬汁。她精致的側(cè)臉繃緊,
細長描摹過的眉蹙在一起,眼里的嫌厭赤裸裸如同實質(zhì),筆直地刺向我:“拿開你的臟手!
沒眼色嗎?”原本喧鬧的餐廳瞬間一靜。盤盞的磕碰、杯壁的輕鳴、虛情假意的談笑,
被齊齊掐斷。像是驟然抽空的氣流,所有人都屏息了。無數(shù)道目光,從主位白發(fā)蒼蒼的祖父,
到隔桌而坐幸災(zāi)樂禍的親戚,最終凝固在我身上。視線里的含義,是打量,是嘲諷,
是看一場演了三年的滑稽鬧劇。那些目光帶著芒刺,根根釘進我的皮膚。主位旁邊,
許晚晴的父母——我的準岳父岳母,此刻倒是動作出奇地一致。岳父正了正并無歪斜的領(lǐng)帶,
目光膠著在天花板那繁復(fù)的雕花上;岳母則抿了一口杯中物,嘴角卻微妙地撇了撇,
低頭專注地研究著餐巾上銀線的紋路,仿佛那里藏著千年失傳的密碼。他們的沉默是默許,
更是幫兇。角落處,一聲細微卻清晰的嗤笑漏了出來,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
在安靜的湖面迅速暈開一圈心照不宣的漣漪。許家的三姑、六婆們,
那些妝容精致的臉孔在燈光下顯出幾分刻薄的扭曲,嘴唇無聲地嗡動,交換著興奮的耳語,
眼神閃爍,如同發(fā)現(xiàn)蟻穴的食蟻獸。三年來累積的冰霜,在這一刻無聲坍塌,
發(fā)出轟然的碎裂聲。曾經(jīng)精心搭建起的堤防,試圖用以維持最后體面的屏障,瞬間土崩瓦解,
洶涌的冰水倒灌,沖垮了所有的念想。指尖殘留著方才她滑膩皮膚留下的那點冰涼,
此刻卻像淬了火的針,順著血管直刺向心口。那里曾小心翼翼捧著一捧滾燙的東西,
如今被這冰水徹底澆滅,只余下一地冰冷的灰燼和嗆人的青煙。
一股混雜著麻木的劇痛猛地攥緊了我。許晚晴似乎很滿意這凝固的氣氛和她制造的效果,
艷紅的唇角勾起一個刻薄的弧度,聲音不高,
卻足夠讓沉默中的每個人都聽清楚:“窩囊廢就是窩囊廢,半點輕重都沒有。
誰……稀罕嫁你這種東西?”最后一個字落下,如同重錘敲碎最后一片玻璃。
周遭那些細微的騷動更清晰了,幸災(zāi)樂禍的低語像蒼蠅嗡嗡般環(huán)繞。夠了。
再不必耗費半分心力去維持那層遮羞布。一絲極其冰冷的笑意,
仿佛被凍僵的肌肉自行抽搐牽起,自我嘴角緩慢地裂開。不是對旁人的宣告,
而是對內(nèi)心那個還在淌血的角落的最后訣別。
目光平靜地掃過四周那一張張刻著不同表情的臉,最后落在餐桌上那瓶開了封的紅酒上。
深紅黏稠的酒液在燈下反著暗光,像凝固的血。我伸出手,穩(wěn)穩(wěn)握起冰涼的瓶身,
那冷意一絲絲滲入掌心。臂彎優(yōu)雅地劃了個小弧,
殷紅的液體順從地瀉入面前那只剔透的高腳杯。酒香瞬間彌散開,
帶著某種發(fā)酵后的微酸氣息。杯身逐漸被醇厚的紅色填滿。沒有誰開口。
空氣像是被抽盡了最后一縷氧氣,凝滯、沉重,擠壓著每個人的肺腑。
就連慣于在這樣場合打圓場的長輩,也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只怔怔地看著那酒液上升、上升。最后幾滴酒液滴入杯口,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咚”。
我放下酒瓶,微涼的杯壁握在指間,指腹感受著玻璃的質(zhì)地。微微側(cè)過頭,
目光輕描淡寫地落到許晚晴那張寫滿不耐與輕蔑的臉上。嘴角那點笑意加深,
露出點清晰可見的牙齒邊緣,襯得周圍空氣愈加寒冷。聲音不大,
卻清晰得足以刺破這死寂的金箔,
將每一個音符準確送入每個豎起耳朵的賓客耳中:“晚晴看不上眼,勉強也沒意思。
”輕飄飄的句子在窒息的空氣里砸出回音,所有黏膩的窺探都凝滯了。我持杯的手微頓,
指尖在玻璃冰冷的表面輕輕摩挲了一下。像是要砸下最后一錘,
我的視線越過許晚晴因驚愕而繃緊的肩線,越過一道道凝固呆滯的目光,
如同精準定位的探針,穩(wěn)穩(wěn)投向席間最不起眼的那個角落。許晚晚。這個永遠低著頭,
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過時裙子,在一眾許家光鮮亮麗的蝴蝶中如同一抹褪色水彩的沉默堂妹。
她常年蜷縮在遠離舞臺中心的角落,像個被遺忘的道具,此刻似乎感受到我目光的落點,
瘦削的肩膀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她手放在腿上,
緊張地絞著自己棉布裙子的邊角,粗糙的布料在她指下被揉捏出細密的褶皺。
燈光吝嗇地掠過她發(fā)頂,只留下濃重怯懦的陰影,看不清神情。“既然這樣,
”我微微抬高了音量,每個字都像經(jīng)過精密打磨的冰棱,清脆而冰冷,“許晚晴小姐高貴,
是我配不起。那……我娶晚晚好了。”話音余音未落——“咣當!
”一聲尖利刺耳的瓷器碎裂聲驟然劃破死寂!
許晚晴面前的描金骨瓷飯碗被她失控的揮手帶飛出去,摔在昂貴的羊毛地毯上,碎成幾瓣,
米飯星星點點,狼藉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如同平地涌起的潮汐,瞬間席卷了整個餐廳。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聚焦過來,驚駭、茫然、不可思議,像一群被探照燈驚擾的野獸。
我的目光,卻牢牢鎖在那個角落。心臟無聲地一沉,幾乎聽不到自己的搏動。
等待如同漫長的凌遲。就在下一秒。那道一直隱沒在陰影里、幾乎被所有人忽略的清瘦身影,
輕輕動了一下。不是驚惶的后退,沒有羞怯的躲閃。許晚晚緩緩地,抬起了她的頭。
覆蓋著額角的厚重劉海向兩邊滑開。一直被她小心翼翼蜷縮的存在感,
在這一刻猛地膨脹開來。那低垂的睫毛抬起,眼中蒙著的霧氣剎那間消散無蹤。
露出的那雙眼睛,像久被塵封的黑曜石驟然拂去灰塵,清亮、銳利,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后的沉靜與……一絲瘋狂的火焰。那束光,筆直地、穿透人潮,
精準無誤地釘在我臉上。這變化如無聲的驚雷。前一秒怯懦的塵埃,
下一秒?yún)s成了風(fēng)暴的中心。親戚們臉上的嗤笑徹底凍結(jié),轉(zhuǎn)為難以置信的驚愕,嘴巴微張,
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許晚晴那副維持了三年的冰冷倨傲面具寸寸碎裂,
眼底清晰掠過一絲措手不及的驚慌。許晚晚的動作沒有絲毫滯澀。
她甚至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只是望著我。她的嘴角,一點一點,向上翹起。
那不是一個屬于怯懦者的笑容,弧度甜美,眼神卻像淬了冰的霜花,
閃爍著銳利得令人心悸的光芒。在死寂得落針可聞的空氣里,
她清晰地、一字一頓地開口:“呵?!?這一聲極其短促,卻帶著金屬般的刮擦感,
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的輕蔑嘆息,瞬間蓋過了所有無措的呼吸。緊接著,她的右手抬了起來,
動作不快,帶著一種近乎于儀式的緩慢和莊重,徑直伸向自己頸間。那纖細的脖頸上,
一直掛著一串陳舊褪色的廉價塑料珍珠項鏈,是鄉(xiāng)下集市常見的那種貨色。
她的指尖摸到了項鏈墜子——一枚粗陋磨得發(fā)亮的灰暗扁橢圓金屬掛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疑惑地粘在她指尖。突然,只聽“咔噠”一聲極其輕微、幾不可聞的機括聲!
許晚晚的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個不起眼的掛墜邊緣,
向旁邊稍用力一旋一撥——那灰撲撲的金屬墜子,就像暗藏玄機的精巧魔盒,
竟然從中裂開了!如同一顆蒙塵的蚌殼驟然張開內(nèi)部,
一抹璀璨到極致的光芒毫無征兆地迸射出來!燈光下,一枚純凈的巨大鉆石,
鑲嵌在閃耀的鉑金戒托上,靜靜地躺在墜子內(nèi)部的凹陷之中。它安靜地待在那里,
本身的光芒卻足以灼傷人眼,像暗夜中被捕獲的小塊星辰,冰冷而堅定地燃燒著。
連我都被這意外一擊釘在原地。呼吸停滯,血液沖向耳鼓,轟然作響。餐廳里只剩下死寂。
那鉆石的光芒仿佛凝固了時間。許晚晚臉上依舊掛著那抹過分甜美的笑,眼神卻冷靜如冰。
她極其自然地將那枚戒指從墜子內(nèi)部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離開了它的保護殼,
光芒愈發(fā)放肆地折射,刺痛了每個人的瞳孔。然后,她就那樣,
在我、在整個許家所有人呆若木雞的注視下,穩(wěn)穩(wěn)地、緩慢地,
將戒指套上了她左手的無名指。尺寸嚴絲合縫,仿佛是為她量身而造。整個過程不過幾秒,
卻像一場精心編排過的默劇高潮。戒指歸位那一刻,她才真正抬起眼,
目光越過驚魂甫定的眾人,再次牢牢鎖定我,嘴角彎成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
吐出的話語清甜得如同裹了蜜糖,字字清晰入骨:“好啊,姐夫……” 她微微偏頭,
笑容愈發(fā)甜蜜天真,仿佛在說什么再平常不過的約定,“戒指么?”她頓了一下,
滿意地看著我眼中掀起的驚濤駭浪,目光掃過滿桌呆若木雞的賓客,最后落回我臉上。
“我呀,”尾音俏皮地上揚,每一個字卻帶著冰刃磨石的脆響,
“三年前……就替自己備下了呢?!薄稗Z——!”這句話如同一記無形的炮火,
徹底擊碎了餐廳里凝固的死寂外殼!短暫的茫然和震驚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下一刻,
更為可怕的喧囂和騷動猛然炸開!“天哪!”“那…那是…?!”“假的吧?
許晚晚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那不是……”驚呼聲、質(zhì)疑聲、氣急敗壞的議論聲驟然拔高,交織成一片刺耳的聲浪,
席卷了整個空間。碗碟被失手碰撞發(fā)出尖銳的摩擦聲。“?。。。≡S晚晚!你這賤人?。?!
”一聲嘶啞到極點、破裂變調(diào)的尖叫如同冰刀切割玻璃,硬生生撕裂了混亂的音墻!
許晚晴的臉色瞬間褪盡了所有血色,如同覆蓋了一層死尸才有的慘白。
精致的五官因極致的憤怒和扭曲而顯得猙獰恐怖!她雙手死死地摳住沉重的紅木餐桌邊緣,
指甲幾乎要嵌進木頭里,身體如同失控的炮彈般撞開身后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