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從屋頂漏下來。
滴在我眼睛上。
我舔了舔。
是咸的。
混著灰塵,還有我自己的眼淚。
我叫蕭令月。
曾經(jīng)是狗皇帝的貴妃。
現(xiàn)在是冷宮里一塊等著發(fā)霉腐爛的肉。
手指凍得沒知覺了。我蜷在唯一還算干爽的墻角,看著破窗外灰蒙蒙的天。
真冷啊。
比狗皇帝把我推進荷花池,誣陷我推了皇后那賤人下水時,池水灌進肺里還冷。
比他用那雙摸過無數(shù)女人的手,掐著我脖子,罵我“毒婦”時,他眼里的冰渣子還冷。
“貴妃蕭氏,心腸歹毒,謀害中宮,即日起,廢為庶人,打入冷宮!無詔,永世不得出!”
太監(jiān)那尖利的嗓音,好像還在這破屋子里打轉(zhuǎn)。
“呵……” 喉嚨里滾出一聲笑,又干又澀,像砂紙磨過木頭。
謀害皇后?
那個裝腔作勢,恨不得把全天下男人都迷倒的女人,用得著我動手?
狗皇帝心里門兒清。
他不過是需要個借口,除掉我這個知道他太多秘密、又擋了他新歡路的絆腳石罷了。
新歡是誰?哦,好像是皇后娘家新送進來的小表妹,水靈靈的,眼睛會勾人。
男人啊。
都一樣。
“咕?!?肚子叫得震天響。
胃里火燒火燎。
送飯的老太監(jiān),今天又忘了?還是故意忘了?
冷宮的飯,連外頭最低賤的粗使宮人都不吃。餿的,硬的,摻著沙子。
可那也是飯。
我扶著冰冷的土墻站起來,骨頭縫里都在嘎吱響。走到門口,推開那扇破得漏風(fēng)的木門。
寒風(fēng)裹著雪粒子,劈頭蓋臉砸過來。
門外空地上,積了薄薄一層雪。放飯食的破木墩子上,空空如也。
連個餿窩頭都沒留下。
“老閹狗!” 我對著空蕩蕩的院子罵了一聲,聲音被風(fēng)吹散。
牙齒在打顫。不是怕,是餓,是冷。
扶著門框,指尖摳進腐朽的木頭里,木刺扎進肉里,也感覺不到疼。
這點疼,算什么?
比得上心被剜出來,再扔在地上踩爛的疼嗎?
視線有點模糊。
不是眼淚,是餓的。
我看見墻角那片枯死的野草下面,好像……有點不一樣的顏色?
灰撲撲的雪地里,那點深褐色,格外扎眼。
是什么?
我挪著凍僵的腿,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過去。
積雪很薄。
我用腳踢開上面那層雪和枯草。
一塊半埋在凍土里的布。
不,不是布。
是皮子?
我蹲下身,指甲摳進凍硬的土里,使勁往外扒拉。
手指被凍土和冰碴子劃破了,血混著泥,黏糊糊的。
終于,那塊東西被我扯了出來。
不大,也就比巴掌大一圈。灰撲撲,臟得看不出原色,邊緣都糟爛了。
像是什么動物皮硝制的。
我把它翻過來。
另一面,似乎……畫著東西?
我把它在同樣臟污的裙子上用力蹭了蹭,又哈了幾口熱氣,用凍得通紅的手使勁搓。
模糊的線條,漸漸顯露出來。
不是畫。
是地圖?
歪歪扭扭的線條,勾勒出……山?河?還有……一些奇怪的標(biāo)記?
線條很粗陋,像是用燒焦的木頭或者什么硬物刻上去的。
最顯眼的,是地圖中間偏下的位置,畫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有點像……糧倉?
旁邊還刻著幾個模糊的小字。
我湊近了,瞇起眼,辨認(rèn)那幾乎被磨平的字跡。
“……倉……藏……”
“……前……朝……余……”
前朝余糧藏倉?!
我的心,猛地一跳!
像被凍僵的湖面,突然被一塊巨石砸開了一個窟窿!
前朝!
大梁之前,是陳國。亡了快一百年了。
傳說陳國末代皇帝荒淫無道,但國庫卻異常豐盈。亡國時,皇城被攻破,國庫卻空空如也。
一直有傳言,陳國皇室把巨額的財富和糧食,藏在了某個隱秘的地方,留待復(fù)國之用。
一百年了,成了虛無縹緲的傳說。
難道……是真的?
藏糧的地方……就在冷宮附近?!
我捏著這張破破爛爛、臟污不堪的皮子,手抖得厲害。
不是冷的。
是血液突然沖上頭頂,撞得我頭暈?zāi)垦!?/p>
糧食!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我?guī)缀醣粌鼋?、餓得發(fā)瘋的腦子里!
有了糧食,就能活!
活下來!
我猛地抬頭,環(huán)顧這破敗不堪、如同巨大墳?zāi)沟睦鋵m。
高墻,枯樹,斷壁殘垣,覆蓋著骯臟的積雪。
死氣沉沉。
可這張破地圖,像一道微弱卻滾燙的光,劈開了籠罩我的絕望。
狗皇帝!
皇后!
你們等著!
我蕭令月,還沒爛透!
我死死攥緊那張皮子,把它緊緊捂在胸口,像護著唯一的火種。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點刺痛,讓我混沌的腦子瞬間清醒了幾分。
不能激動。
不能露餡。
這里是冷宮,是墳場,但墳場里,也有別的“活死人”。那些同樣被遺忘的女人,誰知道她們背后,是不是也有皇后的眼線?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進肺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地圖很粗糙,標(biāo)記也很模糊。只知道大概方位在冷宮附近的山里。
具體在哪?怎么去?外面守衛(wèi)森嚴(yán),我連這冷宮的大門都出不去!
還有,這地圖,是真的嗎?會不會是哪個瘋了的廢妃刻著玩的?或者……是陷阱?
無數(shù)個念頭在腦子里打架。
但胃里那火燒火燎的饑餓感,像鞭子一樣抽著我。
賭!
必須賭一把!
就算死在山里,也比在這活活餓死、凍死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