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蟬鳴里的新生九月的風(fēng)卷著夏末的熱意,刮過初中校門那棵老樟樹時,
我攥著書包帶的手心沁出了汗。抬頭望了眼刻著“明德中學(xué)”的石牌,
突然想起小學(xué)畢業(yè)那天,同桌趴在課桌上喊我“胖子”的聲音——那聲音像根細(xì)刺,
在我肉乎乎的胳膊上扎了六年,直到此刻才終于被風(fēng)吹得遠(yuǎn)了些。我真的瘦下來了。
為了擺脫那個外號,整個暑假我繞著小區(qū)跑壞了兩雙運動鞋,把冰箱里的可樂換成了無糖茶,
甚至偷偷藏起媽媽買的炸雞腿。鏡子里的人漸漸有了清晰的鎖骨,校服穿在身上不再緊繃,
可站在陌生的校門口,我還是習(xí)慣性地往人群后縮了縮。
小學(xué)時被全班盯著笑的記憶總在作祟,只要有人多看我兩眼,臉頰就會像被太陽烤過的鐵皮,
燙得能煎雞蛋。我管這叫“害羞癥”,一種藏在骨頭里的膽怯。
“叮叮?!贝差^柜上的鬧鐘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獸,把我從混沌的夢里拽出來。
媽媽的聲音隔著門板撞過來:“妍妍!報到第一天別遲到,書包我給你放門口了!
”我彈起來時,額角差點撞上床頭的書架,
上面還擺著小學(xué)時網(wǎng)戀對象送的熊玩偶——家里總說我“獨立”,
獨立到三年級就能自己坐公交上學(xué),四年級敢在網(wǎng)上跟陌生人聊到深夜。
可看著鏡子里亂糟糟的頭發(fā),我突然覺得,所謂“獨立”,不過是沒人陪的另一種說法。
路上的梧桐葉被曬得打卷,穿校服的學(xué)生三三兩兩地走,家長們拎著被褥跟在后面,
絮絮叨叨地叮囑著什么。我背著書包獨自往前走,影子被陽光拉得老長,像條孤單的尾巴。
拐過街角時,看到兩個女生手挽手咬著冰棍笑,其中一個的發(fā)卡閃著光,
讓我想起小學(xué)時總躲著我的那群女生——她們從不跟我玩跳皮筋,說我跑起來像頭笨熊。
校門口的放榜欄前擠成了蜂窩,我踮著腳往里鉆,胳膊肘被人撞了好幾下。
紅紙上的名字密密麻麻,像一群黑壓壓的螞蟻,我在第三頁的角落找到了“李妍”兩個字,
旁邊標(biāo)著“7班”。數(shù)了數(shù)同班的名字,整整六十個,沒有一個是小學(xué)同學(xué)。
心里說不清是松了口氣還是更慌了,攥著衣角轉(zhuǎn)身往教學(xué)樓跑,帆布鞋踩在水泥地上,
發(fā)出“噠噠”的輕響。教室門虛掩著,推開門的瞬間,喧鬧聲像潮水般涌過來。
講臺上站著個扎高馬尾的女生,正麻利地收著資料,見我進(jìn)來,抬眼笑了笑:“同學(xué),
資料帶了嗎?”她的聲音像冰鎮(zhèn)汽水,清爽得讓人舒服。
我慌忙掏出錄取通知書和成績單遞過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燙得立刻縮了回來。
“隨便找個位置坐吧,班主任等會兒來說事?!彼噶酥负笈诺目瘴弧?/p>
我一眼就瞅見了靠窗的角落,那里只有一張空桌,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桌面上,
晃得人眼睛發(fā)花。剛坐下,就聽見前排傳來熟悉的笑聲——是剛才門口那兩個女生,
她們正跟高馬尾女生聊著什么,三個人笑作一團。后來才知道,她們小學(xué)是一個班的,
高馬尾女生叫趙熙,是班里的臨時班干部。趙熙收完資料,徑直走到我旁邊坐下,
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你哪個小學(xué)畢業(yè)的?”她歪著頭問,
發(fā)尾的碎金在陽光下閃了閃。我盯著自己捏皺的衣角,
聲音小得像蚊子哼:“關(guān)……關(guān)廟街小學(xué)?!彼芭丁绷艘宦?,沒再追問,
轉(zhuǎn)過去跟前排的女生繼續(xù)說笑。我松了口氣,把臉埋得更低了——原來被人主動搭話,
比被人嘲笑還要讓人緊張。第二章:課桌間的戰(zhàn)爭開學(xué)第一周的班會課上,
班主任拿著名單排座位?!鞍瓷砀哒境蓛膳?!”他的聲音像敲鑼,震得我耳朵嗡嗡響。
我站在女生隊伍的末尾,看著趙熙被排在第三排,心里莫名有點失落。最后,
我被分到了教室最右側(cè)的角落,旁邊是墻壁,前面是個背對著我的男生,
后腦勺的頭發(fā)又黑又硬,像叢茂密的雜草。“喂,你桌子往那邊挪點?!钡诙煸缱x時,
前排的男生突然轉(zhuǎn)過頭,下巴上還沾著點牙膏沫。他的聲音很沖,像塊石頭砸在我心上。
我愣了愣,沒敢動——我的課桌已經(jīng)貼緊墻壁了,再挪就要擠到自己了。他見我沒反應(yīng),
直接用胳膊肘往后頂了頂我的桌子,“砰”的一聲,我放在桌角的鉛筆盒掉在地上,
筆撒了一地。周圍傳來竊竊私語,有人在偷笑。我彎腰撿筆時,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不是因為疼,是因為那熟悉的、被人盯著看的羞恥感又涌上來了。“你故意的吧?
”我攥著撿起來的筆,聲音發(fā)顫,卻還是梗著脖子瞪他。小學(xué)時被欺負(fù)慣了,
反而練出了一身“被逼到墻角就會炸毛”的脾氣。他轉(zhuǎn)過身,眉毛擰成了疙瘩:“你那么瘦,
占那么寬地方干嘛?”他指了指旁邊的空位,“我跟同桌對齊不行嗎?”我這才發(fā)現(xiàn),
他的桌子歪歪扭扭地往我這邊斜,
后面的同學(xué)正皺著眉瞪他——原來他是想把自己的位置拓寬,又不肯跟后面的人商量,
就把氣撒在了我這個角落里的“軟柿子”身上?!拔覜]地方挪了。
”我把鉛筆盒往桌角狠狠一磕,發(fā)出“哐當(dāng)”的響聲。周圍的笑聲更大了,
有人還吹了聲口哨。他的臉漲得通紅,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書“嘭”地摔在地上,
書頁散了一地?!澳阏也缡前??”他伸手就要推我桌子,手腕卻被人抓住了?!皪垢?,
跟女生較什么勁?。俊币粋€穿白T恤的男生走過來,個子很高,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
他把地上的書撿起來,往嵐的桌上一放,“讓讓人家唄,顯得你多小氣。”嵐甩開他的手,
狠狠瞪了我一眼,彎腰收拾東西時,撂下一句:“要不是女的,我早動手了。
”我死死咬著嘴唇,沒敢再說話。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背上,讓我渾身發(fā)燙。
就在這時,趙熙突然從第三排走過來,往我旁邊一站,
叉著腰對嵐和那個男生說:“你們倆欺負(fù)新同學(xué)?。績蓚€大男生,好意思嗎?
”她的聲音清亮,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氣勢。嵐的臉更紅了,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那個叫李子榮的男生(后來才知道他的名字)笑著打圓場:“誤會誤會,我們鬧著玩呢。
”趙熙沒理他,轉(zhuǎn)頭問我:“沒事吧?他沒碰到你吧?”我搖搖頭,喉嚨里像堵著棉花,
說不出一個字。等他們都散開了,趙熙才在我旁邊坐下,遞給我一顆橘子糖:“別理他們,
嵐就這樣,吃軟不吃硬。”糖紙撕開時發(fā)出“沙沙”的響聲,橘子味的甜香漫開來,
我含著糖,突然覺得剛才沒掉下來的眼淚,好像被這甜味泡化了。那天下午換座位,
班主任在前排和后排各留了兩個空位,說要給“上課愛睡覺、愛講話”的同學(xué)“特殊關(guān)照”,
班里人偷偷叫那四個位置“四大天王座”。剩下的人按身高排,我因為個子高,
還是回了角落。趙熙被分到了中間排,離我隔著三排人,她回頭沖我揮了揮手,
我卻沒敢回應(yīng),只是把頭埋進(jìn)了課本里——原來靠近一個人,比被人欺負(fù)還要讓人緊張。
第三章:自習(xí)課的秘密開學(xué)考成績出來那天,陽光把教室的地板曬得暖洋洋的。
班主任拿著成績單走進(jìn)來,宣布要按“優(yōu)帶差”分組坐:“最高分先挑五個組員,依次類推。
”班里頓時炸開了鍋,我攥著自己剛及格的數(shù)學(xué)卷子,手心全是汗——肯定沒人愿意選我。
“楊吉吉,你先來?!卑嘀魅吸c了班里最高分的男生。楊吉吉站起來時,
椅子腿在地上劃出輕響。他很高,戴黑框眼鏡,額前的碎發(fā)垂下來,遮住一點眼睛。
他拿著名單看了半天,突然念出我的名字:“李妍?!蔽颐偷靥痤^,
看見他沖我這邊點了點頭。周圍有人“咦”了一聲,我卻像被施了定身咒,
直到趙熙推了我一把,才慌慌張張地收拾東西往前排走。我們組的位置在第一排最左邊,
旁邊就是李子榮的組——他跟楊吉吉是好朋友,剛才選組員時,特意跟楊吉吉換了位置,
說要“近點好聊天”?!澳愀钭訕s離這么近,該不會是喜歡他吧?”午休時,
趙熙湊到我耳邊打趣。她的頭發(fā)掃過我的臉頰,帶著洗發(fā)水的香味。我臉“騰”地紅了,
急忙擺手:“不是不是,就是……就是普通同學(xué)。”其實我說的是實話,
那時候我滿腦子都是怎么把數(shù)學(xué)成績提上去,根本沒心思想別的。而且李子榮太耀眼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連窗外的陽光都好像更亮了些,這樣的人,怎么會注意到角落里的我呢?
可自從坐了前排,我跟他們的交集突然多了起來。自習(xí)課上,楊吉吉會給我講數(shù)學(xué)題,
他的聲音很低,筆尖劃過草稿紙時發(fā)出“沙沙”的響。李子榮總愛湊過來搗亂,
要么搶我的橡皮,要么在我練習(xí)冊上畫小烏龜,每次被楊吉吉敲了腦袋,就笑著往后躲,
像只調(diào)皮的小狗。我們聊的話題越來越雜。
從“哪個明星出新歌了”到“校門口的炸串?dāng)偰募液贸浴?,偶爾也會聊到更私密的事?/p>
有次自習(xí)課,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談戀愛,趙熙說班里有女生給楊吉吉遞情書,
楊吉吉只是笑了笑,沒說話?!澳阌邢矚g的人嗎?”我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話剛出口就后悔了,急忙低下頭假裝看書。楊吉吉沉默了幾秒,突然輕輕“嗯”了一聲。
“誰呀?我們班的嗎?”我忍不住抬頭,眼睛瞪得圓圓的。他推了推眼鏡,點了點頭,
沒再說下去。我“哇”地叫出了聲,又慌忙捂住嘴,看見他嘴角揚起一點笑意,
陽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陰影。“該不會是趙熙吧?”我心里偷偷猜。
趙熙跟楊吉吉小學(xué)就是同學(xué),他們總在一起討論題目,放學(xué)也常一起走。
趙熙還有個小學(xué)閨蜜叫周倩,跟我是一個小學(xué)的,只是不同班,她也在我們班,
總愛跟楊吉吉開玩笑,說要“搶他當(dāng)同桌”。這個猜測像顆種子,在我心里埋了好幾天。
直到周五放學(xué),我跟趙熙擠在公交上,突然看見楊吉吉牽著個女生的手從站臺走過。
那女生扎著馬尾,穿件粉色衛(wèi)衣,側(cè)臉很眼熟?!澳遣皇侵苜粏??”我拽著趙熙的胳膊,
聲音都變了調(diào)。趙熙順著我指的方向看過去,突然嘆了口氣:“看來世界上又多了個傷心人。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你說,會不會有女生偷偷喜歡李子榮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慌忙移開視線,看向窗外飛逝的街景。公交車駛過十字路口時,
陽光穿過玻璃照在我手上,暖融融的,可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悶悶的。
第四章:冬天的眼淚初三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十一月就下了場小雪。教室里開了暖氣,
窗戶上蒙著層白霧,大家總愛在上面畫小鴨子。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很熟了,楊吉吉還是老樣子,
說話溫吞吞的,卻總在我被數(shù)學(xué)題難住時遞過草稿紙;李子榮依舊愛搗亂,
卻會在我忘記帶傘的雨天,把傘塞給我,自己淋著雨跑開。趙熙總說我們?nèi)齻€像“鐵三角”,
可我知道,我跟他們之間還是隔著點什么。就像楊吉吉會跟李子榮聊籃球賽,
卻不會跟我說;李子榮會跟楊吉吉吐槽老師布置的作業(yè)太多,卻只會在我面前做鬼臉。
我像個小心翼翼的旁觀者,既想靠近,又怕打擾。那天晚自習(xí),教室里特別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