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樟木箱泛著潮濕的木味。
許南音跪在地板上,指尖撫過母親那件繡著蘭草的旗袍。
在箱底的夾層里,她摸到了一個硬殼筆記本。
封面是褪色的紅絨布,燙金的“南音琴社”四個字已經(jīng)模糊。
這是母親的日記。
翻開第一頁,鋼筆字跡清秀,帶著少女的娟麗。
“1998年3月15日,晴。
今天在琴社遇到了裴仲安,他彈得一手好琴,笑起來眼睛像月牙。
他說,我的南音彈得有靈氣?!?/p>
許南音的心跳漏了一拍。
裴仲安,是裴京墨的父親。
她繼續(xù)往下翻。
“1999年5月20日,雨。
仲安向我求婚了,可我不能答應(yīng)。
許家與裴家積怨太深,父親絕不會同意。
他說會等我,無論多久?!?/p>
“2000年1月1日,雪。
我懷了仲安的孩子。
不敢告訴任何人,只能偷偷哭。
許家逼著我嫁給世交之子,那個我從未見過的男人?!?/p>
許南音的指尖開始發(fā)抖。
母親懷的孩子……是她嗎?
她深吸一口氣,翻到后面。
“2001年7月8日,陰。
我生下了一個女兒。
許家很高興,可我看著她的臉,總想起仲安。
同一天,裴家也添了個男孩,是仲安的妻子生的。
真巧啊。”
“2002年9月3日,多云。
今天偷偷去看了那個男孩,他長得真好,像仲安。
如果……如果我的女兒能和他一起長大,該多好?!?/p>
“2003年10月15日,雨。
許家發(fā)現(xiàn)了我和仲安的事,他們要把孩子送走。
我不能失去她!
仲安說,他有辦法。
我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換孩子。
我的女兒,成了裴家的少爺。
他的兒子,成了我的南音?!?/p>
日記到這里戛然而止。
后面的紙頁被撕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參差不齊的毛邊。
許南音癱坐在地上,筆記本從手里滑落。
腦子里一片空白。
她不是許家的女兒?
她是裴仲安的私生女?
而裴京墨……
裴京墨才是母親和那個“世交之子”的孩子?
是她法律意義上的……親哥哥?
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在她腦海里炸開。
難怪母親臨終前反復(fù)說“京墨是你的救贖”。
難怪裴京墨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
原來,他們從出生起,身份就被徹底顛倒了。
不知過了多久,許南音才緩過神來。
她撿起筆記本,緊緊抱在懷里,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外面?zhèn)鱽黹_門聲。
是裴京墨。
他看到坐在地上的許南音,臉色一變,快步走過來。
“南音,怎么了?”他伸手想扶她起來。
許南音卻猛地后退,眼神驚恐地看著他。
“別碰我!”
裴京墨的手僵在半空,臉上滿是錯愕。
“南音,你到底怎么了?”
許南音把筆記本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裴京墨疑惑地撿起筆記本,翻開。
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手指抑制不住地顫抖。
看到最后一頁時,他猛地合上筆記本,呼吸急促。
“不……這不可能……”
“不可能?”許南音的聲音帶著哭腔,“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我們的身份會被調(diào)換?為什么我是裴仲安的女兒?為什么你是許家的兒子?”
裴京墨痛苦地閉上眼,雙手插進頭發(fā)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會不知道?”許南音激動地站起來,“這一切都是你父親策劃的!他毀了兩個家庭,毀了我們!”
“我父親已經(jīng)死了!”裴京墨也站了起來,聲音嘶啞,“他欠的債,我來還!可你不能把所有的錯都算在我頭上!”
“那我們呢?”許南音的眼淚掉了下來,“我們現(xiàn)在算什么?兄妹?還是……”
她不敢說下去。
那個詞太沉重,太荒唐。
裴京墨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心像被刀割一樣疼。
他想上前抱住她,卻又不敢。
身份的錯位,像一道無形的鴻溝,橫亙在他們之間。
“南音,”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不管我們是誰的孩子,不管我們的身份是什么,我對你的感情,從來沒有變過?!?/p>
“可我們是兄妹!”許南音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讓我怎么接受?”
裴京墨沉默了。
他知道,這是無法逾越的障礙。
法律上,倫理上,他們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相處。
過了很久,裴京墨才緩緩開口:“我會去做親子鑒定?!?/p>
“做了又能改變什么?”
“至少,我們要知道真相。”
許南音別過臉,不再說話。
第二天,裴京墨帶著許南音去了醫(yī)院。
抽血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結(jié)果要三天后才能出來。
這三天,對他們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許南音把自己關(guān)在琴房里,一遍遍地彈著母親教她的《鳳求凰》。
琴聲悲傷而絕望,像是在訴說著命運的不公。
裴京墨沒有打擾她,只是默默地守在琴房外。
他處理掉了公司所有的事務(wù),推掉了所有的應(yīng)酬。
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許南音,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那個可能到來的殘酷真相。
三天后,鑒定報告出來了。
裴京墨去取的報告。
他拿著那份薄薄的紙,手抖得厲害。
打開的瞬間,他閉上了眼睛。
上面的結(jié)果,和日記里寫的一模一樣。
許南音,生物學父親:裴仲安。
裴京墨,生物學母親:許婉清(許南音的母親)。
他們真的是法律意義上的兄妹。
裴京墨拿著報告,走到裴仲安的墓前。
墓碑上的照片,裴仲安笑得溫和,眼神里卻藏著算計。
“你滿意了?”裴京墨的聲音冰冷,“你用我們的人生,完成了你的報復(fù),你開心嗎?”
他拿出那塊一直帶在身上的玉佩,那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玉佩上刻著一個“安”字,是裴仲安的名字。
裴京墨舉起玉佩,狠狠砸在墓碑上。
玉佩碎成了好幾塊,像他們破碎的人生。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裴家的人。”他的聲音堅定,“我是許京墨,我只為我自己和南音而活?!?/p>
回到家時,許南音正坐在琴房里發(fā)呆。
看到裴京墨回來,她抬起頭,眼神里帶著一絲期待,又帶著一絲恐懼。
裴京墨把報告放在她面前,沒有說話。
許南音拿起報告,手指抖得厲害。
看完后,她把報告放在桌上,眼淚無聲地掉了下來。
裴京墨走到她身邊,輕輕抱住她。
“對不起?!彼穆曇魩е煅?。
許南音靠在他的懷里,放聲大哭。
積壓了太久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爆發(fā)出來。
哭了很久,她才漸漸平靜下來。
“京墨,”她輕聲說,“不管我們是什么身份,我都不想失去你?!?/p>
裴京墨緊緊抱住她:“我也是?!?/p>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落在兩人身上。
身份的錯位讓他們陷入了痛苦和迷茫。
但他們知道,只要彼此還在身邊,就有勇氣面對一切。
許南音在母親的遺物中,找到了一個小小的鐵盒。
里面裝著一沓情書,是高中時裴京墨寫給她的。
紙已經(jīng)泛黃,字跡卻依然清晰。
“南音,今天看到你在琴房練琴,陽光落在你身上,真好看?!?/p>
“南音,他們又欺負你了,別怕,有我在?!?/p>
“南音,等我們長大了,我就娶你,讓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p>
最后一封信的落款,是“永遠的京墨哥哥”。
許南音看著那幾個字,眼淚又掉了下來。
原來,他早就以哥哥的身份,默默守護在她身邊。
只是那時的他們,都不知道這個身份背后,隱藏著如此殘酷的真相。
許南音把情書小心翼翼地收好。
她知道,未來的路會很艱難。
但只要有裴京墨在,她就有勇氣走下去。
不管他們是戀人,還是兄妹。
這份感情,早已超越了世俗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