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再看他一眼。彎腰撿起蘇曉的手機，用圍裙仔細地擦掉上面的油污，
然后交還給還在抽泣的女孩。“蘇曉?！蔽业穆曇舢惓Ｆ届o，
平靜得像暴風雨過后死寂的海面。“謝謝你。真的……謝謝你?！闭f完，我轉(zhuǎn)過身，
開始脫身上那件沾滿油污的圍裙。動作很慢，卻帶著決絕。
這件圍裙承載了我這段時間所有的屈辱和掙扎?，F(xiàn)在，我把它脫下來，像剝掉一層骯臟的殼。
我把疊好的圍裙，放在旁邊相對干凈一點臺面上。對著一臉錯愕的大廚，老板，
客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這工……我不做了。
工資……”我頓了頓，“不用結(jié)了?！比缓螅彝χ绷思贡?，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我看也沒看還在尖叫的小凱，穿過門口沉默的人群，走出了這里，走進了外面的夜色里。
身后，是小凱充滿恐懼和不可置信的哭嚎?！皨?！你去哪！你不能丟下我！媽——！
”那聲音撕心裂肺，充滿了被拋棄的恐慌。我的腳步?jīng)]有停頓，反而更快了。
夜風帶著初夏的微熱，吹在我臉上。她只想快點離開，離開這個讓自己窒息的地方，
離開那個自己傾盡所有卻換來恩將仇報的兒子。我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周凱，不是不懂事，
不是任性。他的惡意，是根植在骨血里的毒，是純粹的毀滅欲。這毒，無藥可解。幾天后，
蘇曉的母親，一位沉默堅韌的單親媽媽。在好心律師的幫助下，
將那段錄音和她所了解的情況整理成材料，發(fā)布在了網(wǎng)絡上。
同時@了啟明星琴行和相關(guān)的教育部門。她沒有任何煽情的文字，只是陳述事實，
附上了那段錄音。輿論的風向，在一夜之間發(fā)生了驚天逆轉(zhuǎn)?！肝业奶欤?/p>
這反轉(zhuǎn)……太可怕了！才八歲的孩子？？」「聽得我毛骨悚然……這真的是小孩子嗎？」
「之前罵林老師的人呢？出來道歉！網(wǎng)絡暴力害死人知不知道！」
「心疼林老師……被自己親生兒子捅刀子，這得多絕望……」王經(jīng)理的電話被打爆，
琴行門口甚至聚集了一些要求給說法的家長和自媒體。
琴行官方賬號很快發(fā)布了一則道歉聲明，表示當初處理過于草率，未能深入調(diào)查，
對林薇女士造成了巨大傷害，深感愧疚。聲明宣布撤銷對我的解雇決定，
誠懇邀請自己回來任教，并愿意補償我這段時間的一切損失和精神損害。聲明最后，
嚴厲譴責了這種惡意誹謗的行為，并呼吁關(guān)注未成年人心理健康。我平靜地看完了那則聲明，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只是將琴行之前結(jié)算的那點微薄薪水，原封不動地退了回去，
連同那份聲明一起，徹底拉黑了琴行和王經(jīng)理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遲來的道歉，像隔夜的餿飯，
只能讓我感到惡心。那個地方，我一步也不會再踏進去。我撥通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
聽筒里傳來周明遠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拔梗磕奈?？”背景音里似乎還有輕柔的音樂?！笆俏遥?/p>
林薇。”我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電話那頭明顯頓了一下，
隨即傳來周明遠略顯夸張的語調(diào)。“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林大鋼琴家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怎么，那小拖油瓶又給你惹什么大麻煩了？我可先說好，
撫養(yǎng)費我按協(xié)議一分不少，多的沒有！”我沒有理會他的刻薄，單刀直入。“周凱，你兒子，
最近搞了個大新聞。他把我在琴行的工作搞沒了?！薄肮?？”周明遠嗤笑一聲，“他？
他能搞出什么名堂？頂多就是砸你幾個碗吧？怎么，現(xiàn)在養(yǎng)不起了，想塞給我？門都沒有！
我這兒可……”“他很有天賦。”我打斷他，聲音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
“遠超普通小孩的鋼琴天賦。如果好好培養(yǎng)，拿國際大獎是遲早的事。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背景音樂似乎也被調(diào)小了。周明遠是個精明的商人，
開著一家不大不小的樂器行，最懂得“價值”二字的分量。
一個能拿國際大獎的“天才琴童兒子”，對他而言，意味著巨大的商業(yè)價值、社會聲譽，
以及滾滾而來的財富?！澳恪阏f真的？”周明遠的聲音里充滿了懷疑，
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勾起的、貪婪的興趣?！颁浺艉托侣?，你可以自己去搜。
‘啟明星琴行事件反轉(zhuǎn)’?！蔽业穆曇粢琅f沒有任何起伏?！八F(xiàn)在恨我入骨，留在我這里，
只會徹底毀掉。但跟著你不同，你有資源，有人脈，能給他提供最好的平臺。
把他打造成‘天才’，對你的事業(yè)百利而無一害。他，是棵搖錢樹。
”我戳中了周明遠內(nèi)心的欲望。電話那頭沉默了只有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傳來。
我能想象出周明遠此刻的表情，眼球一定在飛速轉(zhuǎn)動，計算著利益得失?！懊魈煜挛缛c。
”周明遠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興奮和謹慎。“帶上他，還有他的獲獎證書、比賽視頻，
所有能證明他‘價值’的東西，到我店里來談?！薄昂?。”我掛斷了電話。
店里的冷氣開得很足。周明遠坐在辦公桌后面，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的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他保養(yǎng)得宜，穿著合身的西裝，與我的簡樸形成了鮮明對比。他翻看著我?guī)淼囊化B資料。
小凱歷次獲獎的證書，還有我手機里保存的幾段比賽視頻。視頻里的小凱，神情專注，
演奏著遠超他年齡技巧的復雜曲目。贏得了臺下評委和觀眾熱烈的掌聲。耀眼的光芒，
即使隔著屏幕也清晰可見。周明遠看著，眼神越來越亮，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鮮花、掌聲，以及隨之而來的訂單和投資。
至于孩子眼神中流露出的冷漠和早熟？那不重要。天才嘛，總是有點怪癖的。
小凱則完全被琴行里琳瑯滿目的高檔樂器吸引住了。他掙脫我的手，
貪婪地看著里面標著驚人價格的琴?！鞍郑∥乙@個！這個好看！
”他指著其中一把做工復雜的小提琴，完全無視那后面一串長長的零。周明遠皺了皺眉，
但還是耐著性子哄道?！皠P凱乖，那是小提琴，你不是學鋼琴的嗎？等以后你拿了獎，
爸爸給你買最好的鋼琴！”“我不管！我現(xiàn)在就要！你給不給我買？”小凱立刻撅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