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葬禮,辦得很簡單。
這是她的遺愿。她曾笑著對我說,如果有一天她先走了,不要搞那些復雜的儀式,只要把她葬在能看到海的地方就好。
我拒絕了理事會提出的“國葬”建議,也拒絕了所有媒體的采訪。我只是以一個普通丈夫的身份,為我的妻子,操辦后事。
我親自為她挑選了墓地,在一片能俯瞰整片東海的、安靜的山坡上。我為她擦拭身體,為她換上她最愛的那件白色長裙。
她的身體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
我抱著她,就像抱著一團即將破碎的云。
我能用我的力量,托舉起一顆即將撞向地球的小行星;我能用我的雙臂,阻止一場足以撕裂大陸架的海嘯。
可是現(xiàn)在,我卻扶不起她倒下的、輕飄飄的身軀。
我的力量,在這冰冷的、絕對的死亡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無能。
葬禮那天,天色陰沉。
只來了幾個我們最親近的朋友。他們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同情和悲傷,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我沒有哭。
從發(fā)現(xiàn)她的那一刻起,我沒有掉過一KONG一滴眼淚。我的悲傷,已經(jīng)超出了眼淚所能承載的范疇。它像一個黑洞,在我心里,吞噬著我所有的光和熱。
我把她的骨灰盒,輕輕地放入墓穴。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片海邊。她指著遠方的海平線,對我說:“陳輝,你看,世界真大啊。”
我當時對她說:“是啊,但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現(xiàn)在,我的家,沒了。
葬禮結(jié)束后,我回到了那間充滿了她氣息的屋子。
我把自己關(guān)在里面,三天三夜。
我不吃,不喝,也不睡。我只是坐著,看著屋子里的一切。
她的牙刷還放在杯子里,旁邊是我的。她的拖鞋,還整齊地擺在門口。她的衣柜里,還掛著她的衣服,散發(fā)著她獨有的、好聞的味道。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她只是出了個遠門,很快就會回來。
我開始出現(xiàn)幻覺。
我好像看到她,穿著圍裙,在廚房里忙碌,回頭對我笑:“餓了吧?面馬上就好。”
我好像聽到她,在客廳里,一邊看電視,一邊咯咯地笑,然后嗔怪地對我說:“陳輝,你又把襪子亂扔!”
我好像感覺到她,在夜里,從背后輕輕地抱住我,把臉貼在我的背上,夢囈般地說:“別太累了,早點睡?!?/p>
我伸出手,想要去觸摸她,卻只抓到一團冰冷的空氣。
幻覺散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我開始恨。
我恨我自己。
我恨我這身無所不能的力量。
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一個每天都能按時回家的丈夫。在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就能陪在她身邊?我是不是就能在她倒下的第一時間,把她送去醫(yī)院?我是不是就能,從死神手里,把她搶回來?
可是,沒有如果。
我是“曜”,是地球的守護者。這是我的榮耀,也是我的原罪。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城市燈火輝煌,車水馬龍。人們在歡慶,在享受著我?guī)淼暮推健?/p>
他們不知道,為了這份和平,我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他們把我當成神。
可他們不知道,這個神,已經(jīng)死了。
死在了,那個無人應(yīng)答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