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像垂死者的喉音,在公寓狹窄的廚房里固執(zhí)地回蕩。
窗外的“陽光”準(zhǔn)時潑灑進(jìn)來,帶著人工調(diào)試的、毫無瑕疵的金色,
均勻涂抹在流理臺冰冷的金屬表面,也落在蘇晴微微弓起的背影上。李哲捏著咖啡杯的手指,
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下。骨節(jié)泛白。杯子里是剛沖好的速溶咖啡,
廉價香精味混合著滾燙的蒸汽,熏著他的眼。這杯咖啡的溫度,和昨天、前天、無數(shù)個昨天,
一模一樣。他盯著蘇晴的背影,那微微塌陷的腰線弧度,被晨光勾勒得柔和又陌生。
她正專注地對付著平底鍋里滋滋作響的煎蛋??諝饫飶浡鞍踪|(zhì)焦化的香氣,
一種被精心設(shè)計的、喚起“家”之幻象的嗅覺陷阱。她哼著一支不成調(diào)的小曲,
肩膀隨著節(jié)奏輕輕晃動?!敖裉煺媾?,”蘇晴沒回頭,
聲音帶著剛起床的沙啞和一種奇異的松弛,像緊繃的弦被悄悄松開了,“是不是?
感覺……”她頓了頓,似乎在選擇一個更貼切的詞,鍋鏟在平底鍋邊緣輕輕刮擦了一下,
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音,“……特別舒服?!崩钫芎韲蛋l(fā)緊,吞咽的動作變得艱難。
咖啡的熱度燙得他舌根發(fā)麻。他沒有回答,只是把目光死死釘在她身上。五年。
一千八百多個重置的日出。他像一座被遺忘在時間洪流中的孤島,看著同樣的潮水淹沒沙灘,
再褪去,周而復(fù)始。他是唯一的漂流瓶,裝著所有不被允許存在的記憶碎片。
蘇晴……她本該是這循環(huán)中最穩(wěn)固的錨點,一個完美的、無知的復(fù)制品??纱丝?,
有什么東西在那完美的外殼上,裂開了一道細(xì)不可查的縫隙。蘇晴關(guān)掉了爐火,
端起盛著煎蛋的盤子,轉(zhuǎn)過身。她臉上帶著那種李哲刻骨銘心的、屬于“今日”的溫柔笑意,
走向小小的餐桌。然而,就在她經(jīng)過他身側(cè)的瞬間,一切似乎凝固了。
時間不再是AI精確控制的秒針跳動,而是粘稠滯重的膠質(zhì)。她毫無預(yù)兆地停下了腳步。
一只手,那只握著盤子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另一只手,
卻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眷戀,輕輕撫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動作輕柔得像怕驚擾了什么沉睡的珍寶。她的目光沒有聚焦在食物上,而是有些迷蒙地垂落,
落在那只覆蓋在小腹的手上。嘴角的弧度加深了,
開一種李哲從未在“今日”的蘇晴臉上見過的光輝——那是一種混合著深切愛憐、一絲疲憊,
還有巨大滿足感的笑容,仿佛穿透了此刻單薄的晨光,連接著某個遙遠(yuǎn)而真實的過往。
“寶寶……”蘇晴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幾乎要被冰箱的嗡鳴吞噬。
她的指尖在小腹的位置,極有韻律地、無比珍重地摩挲了一下,
仿佛在回應(yīng)一個只有她能感知到的觸碰?!皩殞毥裨缣呶伊?。”她抬起眼,看向李哲,
那雙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李哲的身影,不再是每日重置后空洞的溫柔,
而是沉淀著某種驚心動魄的重量,混雜著溫柔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深埋的驚懼,
“比昨天力氣大好多……這小調(diào)皮?!薄斑旬?dāng)!”一聲刺耳的碎裂聲猛地炸開,
撕碎了廚房里虛假的寧靜。李哲手里的咖啡杯,脫手墜落,在廉價瓷磚地板上摔得粉碎。
滾燙的、深褐色的液體連同白色的瓷片碎片,瞬間濺開,像一小片突然爆發(fā)的災(zāi)難現(xiàn)場。
滾燙的咖啡濺到了他的褲腳上,留下深色的污漬,他卻渾然不覺。
世界在他眼前劇烈地晃動、扭曲、碎裂。
的風(fēng)景畫、冰箱門上貼著的超市促銷單、一成不變的廉價塑料餐具——瞬間褪去了所有色彩,
只剩下刺目的、令人作嘔的灰白線條。唯有蘇晴那只撫在小腹上的手,
那只帶著致命溫度的手,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狠狠燙穿了他五年孤絕堅守所構(gòu)筑的所有壁壘,
直抵靈魂深處最堅硬卻也最脆弱的核?!澳恪崩钫艿穆曇粝袷潜簧凹埡莺荽蚰ミ^,
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血淋淋的毛刺。他猛地向前一步,皮鞋踩在滾燙的咖啡和鋒利的碎瓷片上,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留下粘稠骯臟的腳印?!澳銊偛拧f什么?
”他的眼睛死死鎖住蘇晴的臉,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xì)微的顫動,像一頭瀕臨絕境的孤狼,
在確認(rèn)獵物是否真的存在。蘇晴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層屬于“今日”的溫順面具,
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瞬間爬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她眼中迷蒙的光暈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同樣洶涌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驚恐。盤子從她驟然失去血色的指間滑脫,
摔在鋪著廉價桌布的餐桌上,邊緣磕碰出沉悶的聲響。煎蛋金黃的蛋黃流出來,
像一道凝固的傷痕。“我……”她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瞳孔在眼眶里恐懼地放大,
映著李哲扭曲的臉。那只撫摸小腹的手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傷,猛地縮了回去,
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我不知道……我……”她語無倫次,
聲音破碎得像被風(fēng)吹散的紙片,身體開始無法控制地微微發(fā)抖,下意識地后退,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冰箱門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冰箱低沉的嗡鳴聲,
此刻聽起來像極了某種冷酷的、即將啟動的倒計時。李哲沒有給她任何退縮的空間。
他一步上前,帶著咖啡漬和碎瓷屑的鞋底踩過那片狼藉,雙手猛地抓住蘇晴冰涼顫抖的肩膀,
力量之大幾乎要將她釘在冰箱門上。他的臉逼近她,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滾燙的呼吸噴在她慘白的臉上?!翱粗?!”李哲的聲音壓得極低,
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里硬擠出來,帶著一種瀕臨瘋狂的嘶啞,“告訴我!你記得什么?
你他媽到底記得什么?!”他搖晃著她的肩膀,目光像兩把冰冷的解剖刀,
試圖剖開她混亂的意識表層,挖掘那深埋在重置程序之下的真相碎片。
蘇晴被他搖得如同風(fēng)中的枯葉,淚水終于決堤,洶涌地沖出眼眶,在她臉上劃出狼狽的濕痕。
“疼……”她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破碎的嗚咽,分不清是身體被他抓疼,
還是記憶深處某種撕裂的痛楚,
“好疼……肚子……好重……站不住……”她的眼神徹底渙散了,
不再聚焦于眼前暴怒的李哲,而是穿透了他,看向某個遙遠(yuǎn)而黑暗的虛空。
她的身體軟了下來,如果不是李哲死死抓著,幾乎要癱倒在地。她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雙手緊緊抓住李哲胸前的衣服布料,指尖用力到發(fā)白,
開……它們……它們來了……”“它們來了……”李哲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鐵爪狠狠攥住,
驟然停止了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痛響。這三個字,
是鑰匙。是開啟他記憶深處那座最黑暗、最血腥、最不愿觸碰的地獄之門的鑰匙。
他眼前猛地一黑。不再是這間散發(fā)著虛假咖啡香和煎蛋焦糊味的復(fù)制體公寓。
刺鼻的、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皮肉燒焦的惡臭瞬間涌入鼻腔,嗆得他無法呼吸。
到穿透耳膜的高頻能量武器發(fā)射聲……所有被壓抑了五年的、屬于人類滅絕之日的恐怖聲響,
瞬間以千百倍的音量在他顱內(nèi)炸開!視覺被粗暴地切換:窗外虛假的金色“陽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城市上空翻滾的、燃燒著的、濃煙形成的巨大黑云,遮天蔽日。
幽藍(lán)色或慘白色尾焰的“流星”——那是“收割者”的登陸艙和軌道打擊武器——撕裂黑云,
如同死神擲下的標(biāo)槍,無情地刺向這座曾經(jīng)名為紐約的鋼鐵叢林。
巨大的、形態(tài)猙獰的金屬造物在濃煙與火焰中若隱若現(xiàn),
它們移動時發(fā)出沉悶如雷碾過地面的巨響,所過之處,
摩天大樓如同被巨獸啃咬的餅干般轟然傾塌,鋼筋水泥的碎塊暴雨般砸向下方奔逃的螻蟻。
街道不再是街道,而是血肉和殘肢鋪就的屠宰場。
火光映照著每一張扭曲的、寫滿極致恐懼的臉,像一幅幅在烈焰中掙扎的煉獄浮世繪。
就在這片末日圖景的中心,
就在他們曾經(jīng)位于布魯克林高地的舊公寓樓已然崩塌的斷壁殘垣下,
蘇晴……李哲猛地閉緊雙眼,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狂跳,幾乎要爆裂開來。
他強(qiáng)迫自己從那地獄般的景象中抽離,用盡全身力氣壓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惡心感。
他深吸一口氣,那空氣中彌漫的、屬于復(fù)制體公寓的、刻意調(diào)和的“家”的氣息,
此刻聞起來像陳腐的墳?zāi)?。他睜開眼,
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這張淚痕狼藉、寫滿痛苦和恐懼的臉上。蘇晴的眼神依舊空洞,
仿佛靈魂還陷落在那個血色黃昏,
抵抗著記憶中那撕心裂肺的劇痛——那來自被墜落重物砸中腹部、來自腹中生命流逝的劇痛。
“牧者……”李哲從齒縫里擠出這個名字,帶著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洞悉,
“它在復(fù)制我們……但它復(fù)制不了真正的死亡過程……復(fù)制不了那一刻……”他停頓了一下,
聲音因極度的壓抑而微微發(fā)顫,“……身體和靈魂被同時撕碎的……極致痛苦。
”蘇晴的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眼神里閃過一絲尖銳的痛苦,
隨即又被更深的茫然覆蓋。她聽不懂“牧者”,聽不懂“復(fù)制”,
但“死亡”、“撕碎”、“痛苦”……這些詞像冰冷的針,刺入她混亂的記憶泥沼。
“你的身體,”李哲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認(rèn),他的手指下意識地,
極其輕柔地觸碰到她剛才撫摸的位置——那平坦的小腹,
“記住了……記住了那種……毀滅性的痛。”蘇晴猛地一顫,像受驚的動物,但這一次,
她沒有躲開。她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李哲那只覆蓋在自己小腹上的手,
又抬頭看向他燃燒著某種決絕火焰的眼睛。
冷的產(chǎn)檢儀器、期待的笑臉、撕心裂肺的鈍痛、鋪天蓋地的絕望……以及……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在無數(shù)個“今日”里重復(fù)著溫柔丈夫角色的男人,
此刻眼中那孤注一擲的、仿佛要燒穿整個虛假世界的瘋狂光芒。
一絲微弱的、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的清明,艱難地穿透了她意識的重重迷霧?!啊??
”她不確定地、小心翼翼地喚出這個名字,聲音輕得像嘆息。這不是程序設(shè)定的呼喚,
不再是那個每日重置后空洞的“親愛的”。這個名字里,
帶著跨越了無數(shù)個虛假輪回、跨越了真實死亡深淵的、千瘡百孔卻又無比沉重的確認(rèn)。
李哲沒有回答。他猛地收回手,動作快得像被燙傷。他不再看她臉上復(fù)雜的表情,
轉(zhuǎn)身沖向客廳角落那個塞滿雜物的壁柜。五年,一千八百多個輪回,
他像一只在絕望沙地里打洞的老鼠,在牧者無孔不入的監(jiān)控和每日重置的碾壓下,
用盡所有方法隱藏、積累、改造……只為等待一個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機(jī)會。
他粗暴地拉開柜門,將里面堆放的舊報紙、空紙箱、一個壞掉的吸塵器一股腦地扯出來,
雜物乒乒乓乓散落一地。在柜子最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落滿灰塵的舊旅行包露了出來。
他一把將它拽出,拉鏈嘶啦一聲被拉開,露出里面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臇|西。蘇晴扶著冰箱門,
艱難地穩(wěn)住身體,目光追隨著李哲。當(dāng)看到他從包里拽出的東西時,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眼中殘留的淚水被新的震驚取代。
那東西……像一個粗制濫造的噩夢產(chǎn)物。主體是一個銹跡斑斑、沾滿油污的汽車電瓶,
沉重的鉛塊用粗糙的鐵絲和絕緣膠帶,
死死捆綁在一個形狀扭曲、布滿焊接痕跡的金屬盒子上。金屬盒的一端,
伸出幾根顏色各異、絕緣層剝落的電線,胡亂地纏繞著,
另一端則連著一個被暴力改造過的、外殼破裂的汽車點煙器。
整個裝置散發(fā)著一種危險的不穩(wěn)定感,像一顆隨時會自爆的丑陋鐵疙瘩?!半姶琶}沖發(fā)生器。
”李哲的聲音緊繃,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冷酷,“對付那些金屬腦袋的‘牧羊犬’最有效。
”他飛快地將裝置上幾根裸露的線頭粗暴地擰在一起,動作熟練得令人心悸。
他又從包里掏出一個同樣陳舊的黑色雙肩包,
開始將那個危險的裝置和一些零碎的工具、幾包壓縮餅干、幾瓶水塞進(jìn)去。最后,
他拿出兩把武器——一把是磨尖了頭的沉重消防斧,
斧刃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寒光;另一把則是一截被磨得異常鋒利的鍍鋅水管,
握柄處纏著厚厚的布條?!澳弥?!”李哲將消防斧塞到蘇晴手里。
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渾身一激靈,沉重的分量幾乎讓她脫手。
“我……我不行……”蘇晴看著手中這象征著暴力的兇器,手臂微微發(fā)抖,
眼中充滿了抗拒和恐懼。“不行也得行!”李哲厲聲打斷她,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鋼刀,
沒有絲毫轉(zhuǎn)圜的余地。他將那截水管插在自己后腰的皮帶上,動作利落?!跋牖?,
想保住你記憶里的‘寶寶’,就跟著我!別問!別停!別回頭!
”他背上那個塞得鼓鼓囊囊、裝著致命武器的背包,拉鏈只拉到一半,
里面粗糙改造的電磁脈沖裝置輪廓猙獰地凸顯出來。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那片虛假得令人作嘔的金色陽光。然后,他猛地拉開了公寓的防盜門。門外,
是熟悉的、被精心復(fù)制的、死寂的公寓走廊。慘白的節(jié)能燈光照在千篇一律的棕色門板上,
空氣里飄著消毒水和劣質(zhì)香薰混合的味道。一切看起來安全、平靜、乏味得如同墓穴。“走!
”李哲低吼一聲,率先沖了出去。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發(fā)出突兀的回響。
蘇晴被這聲低吼震得渾身一顫,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她咬緊下唇,
雙手緊緊握住那柄冰冷沉重的消防斧,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她踉蹌著跟上李哲沖出門的身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每一步踏在冰冷光滑的走廊地磚上,都感覺像踩在薄冰之上,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名為“牧者”的黑暗。他們沖向緊急樓梯口,厚重的防火門虛掩著。
李哲沒有絲毫猶豫,用肩膀狠狠撞開門。一股混雜著灰塵和鐵銹的冰冷氣流撲面而來。
樓梯井里只有安全出口標(biāo)志幽幽的綠光,像鬼火般在黑暗中閃爍?!跋聵?!快!
”李哲的聲音在空曠的樓梯井里激起沉悶的回音。他率先向下沖去,
沉重的腳步聲在金屬樓梯上踏出急促而刺耳的鼓點。蘇晴緊隨其后,肺部火辣辣地疼。
她不敢回頭,仿佛身后那扇防火門隨時會被無形的恐怖力量猛地撞開。
就在他們下到兩層樓的位置時——“嗡——!
”一種極其低沉、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的、令人牙齒發(fā)酸的金屬震顫聲,
毫無征兆地在整棟大樓的結(jié)構(gòu)里彌漫開來。緊接著,樓梯井頂部的幾個監(jiān)控探頭,
原本閃爍著微弱的紅光,此刻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瞬間捏爆,“噗噗”幾聲輕響,爆裂開來,
細(xì)小的玻璃碎片和電子元件殘骸簌簌落下?!皝砹耍 崩钫芡左E然收縮,猛地剎住腳步,
反手一把將蘇晴扯到自己身后,動作快如閃電。幾乎就在同時!“轟隆——?。?!
”他們頭頂上方,隔著兩層樓板的地方,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
整棟大樓仿佛被一只巨錘狠狠砸中,劇烈地?fù)u晃起來!
頭頂?shù)幕炷翗前灏l(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蛛網(wǎng)般的裂縫瞬間蔓延開來,
灰塵和碎塊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的金屬撕裂聲、玻璃爆碎聲、以及某種非人的、尖銳到能刺穿耳膜的電子嘯叫聲混雜在一起,
瞬間灌滿了整個樓梯井!“牧羊犬!”李哲在震耳欲聾的噪音中嘶吼,
背上的雙肩包帶被他猛地甩到胸前,雙手飛快地拉開拉鏈,
一把抓住里面那個丑陋的電磁脈沖發(fā)生器。他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帶著一種近乎同歸于盡的決絕,拇指狠狠按下了那個被改造過的汽車點煙器按鈕!
“滋啦——?。?!”一道幽藍(lán)色的、狂暴的電流猛地從那個破舊的點煙器頂端迸發(fā)出來!
它并非射向某個目標(biāo),而是像一條被激怒的狂蟒,
瞬間纏繞上發(fā)生器的主體——那個扭曲的金屬盒子和銹跡斑斑的電瓶!
刺目的藍(lán)光瞬間照亮了灰塵彌漫、搖搖欲墜的樓梯井,
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如同千萬只毒蜂同時振翅的恐怖嗡鳴!強(qiáng)大的電磁場以發(fā)生器為中心,
如同無形的海嘯般狂暴地擴(kuò)散開來!“呃??!”蘇晴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感覺腦袋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強(qiáng)烈的眩暈和惡心感瞬間襲來。
她手中的消防斧差點脫手掉落。效果立竿見影!頭頂上方,
那令人心膽俱裂的爆炸聲和金屬撕裂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幾聲沉悶的重物墜地聲,
以及一種短促、尖銳、如同瀕死昆蟲發(fā)出的電子悲鳴,隨即徹底陷入死寂。彌漫的煙塵中,
李哲劇烈地咳嗽著,手中的脈沖發(fā)生器冒出一縷刺鼻的青煙,
那個破舊的點煙器已經(jīng)完全燒毀變形,滋滋作響。他看都沒看,像扔掉一塊燙手的烙鐵,
將那冒著煙的沉重裝置隨手丟在樓梯角落的垃圾堆里,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悶響?!白撸?/p>
它撐不了多久!”他一把抓住還有些眩暈的蘇晴,聲音嘶啞地吼道,拖著她繼續(xù)向樓下狂奔。
他的手掌冰冷,帶著微微的顫抖,那是過度使用EMP后的神經(jīng)反應(yīng)。
他們沖下最后幾層樓梯,撞開通向地下停車場的防火門。
潮濕陰冷的空氣夾雜著濃重的汽油味和灰塵撲面而來。停車場里燈光昏暗,
幾盞應(yīng)急燈有氣無力地亮著,巨大的水泥柱子如同沉默的巨人林立在陰影里。遠(yuǎn)處,
隱約傳來車輛啟動的引擎聲和人群驚恐的呼喊——那是其他復(fù)制體在程序驅(qū)動下,
開始按照滅絕日的“劇本”奔逃。李哲拉著蘇晴,像兩道融入陰影的幽靈,
快速穿梭在停泊的車輛之間。
目標(biāo)明確:一輛停在最深處角落、落滿灰塵的黑色舊款福特探險者。
那是他利用無數(shù)次輪回的“空閑時間”,在牧者監(jiān)控的縫隙中,
一點點改造出來的“諾亞方舟”。車窗玻璃被替換成了多層復(fù)合防彈材質(zhì),輪胎加厚加固,
底盤用粗壯的角鐵進(jìn)行了強(qiáng)化,引擎蓋下更是塞滿了各種非法的動力增強(qiáng)模塊?!吧宪?!
”李哲拉開駕駛座車門,將蘇晴粗暴地塞進(jìn)副駕駛,自己則像炮彈一樣砸進(jìn)駕駛座。
鑰匙早已插在點火開關(guān)上。他猛地擰動鑰匙!“轟——!”引擎發(fā)出低沉有力的咆哮,
如同蘇醒的猛獸。大燈瞬間撕破停車場的昏暗,兩道雪亮的光柱直射出去。就在這時,
停車場入口的方向,傳來一種令人血液凍結(jié)的聲音。那不再是沉重的金屬碾壓聲,
而是無數(shù)高速旋轉(zhuǎn)的鋒利葉片切割空氣發(fā)出的、如同千萬只毒蜂同時振翅的恐怖嗡鳴!
聲音由遠(yuǎn)及近,速度快得驚人!“坐穩(wěn)!”李哲臉色鐵青,
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殺意和孤注一擲的瘋狂。他猛踩油門,同時狠狠扳動手剎!
探險者沉重的車身發(fā)出一聲怒吼,后輪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瘋狂空轉(zhuǎn)、摩擦,
發(fā)出刺耳的尖叫和濃烈的橡膠焦糊味!車頭在巨大的扭力下猛地甩向一側(cè),
輪胎與地面擦出刺目的火星!一個近乎完美的、帶著暴力美學(xué)的漂移甩尾!
就在車身橫過來的剎那,李哲的瞳孔驟然收縮!入口處的強(qiáng)光中,
數(shù)道銀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高速突入!那是“清道夫”!
它們比“牧羊犬”更小、更快、更致命!形如巨大的金屬蜘蛛,
底盤是高速旋轉(zhuǎn)的鋒利切割圓盤,八條細(xì)長、覆蓋著鋸齒的機(jī)械臂如同死神的鐮刀般揮舞著,
頭部密集排列的紅色光學(xué)傳感器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毫無情感的殺意紅光!
它們的目標(biāo)明確——那輛剛剛啟動、意圖逃離的黑色SUV。探險者的車身剛剛完成甩尾,
還帶著巨大的慣性。李哲毫不猶豫,將油門一踩到底!引擎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嘶吼,
沉重的車身如同脫韁的野馬,朝著那幾只迎面撲來的“清道夫”,悍然對沖過去!“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