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醒來時(shí),我回到國師府中。
徐晝明站在窗邊,臉上布滿憂愁。
我?guī)锥乳]目,確認(rèn)他并非幻覺,
“你為何......”
徐晝明轉(zhuǎn)眼看我,神色轉(zhuǎn)瞬疏離。
我與他之間,好似永遠(yuǎn)橫亙著一條無法逾越的屏障。
“圣女已醒,但此事滿城皆知,你需要給皇后,以及滿城人一個(gè)交代?!?/p>
我捏緊拳,聲音緊繃:“她還想要我怎么交代?”
常憐卿慘死模樣猶在眼前,我情緒越發(fā)激動(dòng)。
“就是當(dāng)初皇后算計(jì),才造成我姐姐如今慘死局面,這還不夠嗎!”
徐晝明眼神微動(dòng),久久沉默。
最終他只是遞來一封書信,上面赫然寫著幾個(gè)大字。
——放妻書。
我神色悲慟,啞聲開口。
“不能再等等嗎?如今還是姐姐的喪期?!?/p>
徐晝明目露憐憫,但話語堅(jiān)決。
“不能,圣女身份尊貴,讓她當(dāng)國師夫人已是委屈。”
我一怔,轉(zhuǎn)而苦笑出聲。
原來急著與我分開,是想要跟圣女喜結(jié)連理。
笑著笑著,眼淚大滴掉下,我止不住悲泣。
“她委屈,那我呢?國師大人,樂安樂安,我這一生,何曾快樂安寧?”
“難道我不委屈嗎!”
徐晝明與我四目相對,捏著放妻書的手青筋暴起。
“臣之所以給公主放妻書,自是有為公主考量。”
“還請公主鄭重考慮,不要耽誤七日后我與圣女大婚。”
他說完,對著我深深一拜,轉(zhuǎn)身離去,不再回頭。
望著徐晝明逐漸遠(yuǎn)去背影,我自嘲一笑。
也是,他愿為之還俗的人,還俗后想娶的人。
從來只有一個(gè)。
從來只有圣女。
為何我總想不明白?
但如今明不明白有什么要緊,我早已油盡燈枯,命不久矣。
只可惜,連最后日子,都要落得被休妻的下場。
我真是天底下第一的可憐蟲。
那日后,我大病一場,每日躺在榻上郁郁寡歡。
整整三日,米水未進(jìn)。
第三日傍晚,婢女焦急沖進(jìn)房間。
“公主不好了!大皇子被陛下罰了五十大板,恐怕......”
我臉色一白,當(dāng)即沖出府去。
哥哥常歸城入贅異國做和親駙馬,已有五年未歸。
他怎會(huì)突然回來,又為何被罰?
思緒紛雜,我無法分辨,只能拼命奔向?qū)m門。
還是路上行人議論紛紛,我才從他們口中得知真相。
原來常歸城異國和親,是為找回本國秘寶。
他攜秘寶回國本是喜事,可中途卻得知國師要將我休妻。
常歸城不顧阻攔闖入皇帝寢宮,要為我說話。
卻打擾皇帝與皇后房中秘事。
皇帝龍顏大怒,賜他五十大板,在玄武門行刑。
可常歸城一介文人,如何能受此重罰!
五十大板下去,他恐怕就......
我越發(fā)焦急,趕到宮門時(shí),只見滿地猩紅。
詢問方知,常歸城已行刑完畢,被拖去了地牢。
我摘下身上所有珠釵首飾交給獄卒,只求能見哥哥一面。
獄卒卻一把將我推倒:“你這種貨色,也敢跟圣女搶國師!”
我摔得皮肉劇痛,仍爬起來,毫無尊嚴(yán)跪地懇求:“一眼,我見他一眼就夠!”
獄卒眼神一轉(zhuǎn),落在一旁酒壇,改變主意。
“若你能喝完這十壇酒,我就讓你見他?!?/p>
我向來滴酒不沾,怎能喝凈十壇酒!
獄卒眼神譏嘲:“不敢喝?那就快滾!”
他動(dòng)手?jǐn)f我,被我躲開。
我臉色慘白,執(zhí)起酒便往口中送。
為了哥哥,我在所不惜!
一壇、兩壇、三壇......十壇酒下肚,我神志不清。
腦中卻有念頭越發(fā)清晰:“我已喝完,求你讓我見他......”
獄卒哈哈大笑:“真是愚蠢!沒有陛下命令,誰也別想進(jìn)入!”
我身形一僵,一把拽住他手臂:“你騙我!”
他一把將我推開,嫌惡開口:“再鬧把你一起關(guān)進(jìn)去!”
我摔進(jìn)滿地臟污,攥緊袖口。
不行。
若是我被關(guān)進(jìn)去,再?zèng)]人能救哥哥。
我只能踉蹌起身,最后朝黑壓壓地牢投去一眼,強(qiáng)壓淚意。
哥哥,等我。
我另尋他法,求遍朝中大臣。
跪在他們府邸前叩門哀求,跪到膝蓋血肉模糊。
甚至小指,也在阻攔他們關(guān)門時(shí),被無情夾斷。
卻仍舊無人愿意伸出援手,所有人對我避之不及。
接連幾日,連愿意開門之人也沒有了。
我能聽見最多的話便是:“晦氣,滾!”
沒人愿意幫我,我不得不去求皇帝。
我在金鑾殿外跪了整整四個(gè)時(shí)辰。
雪中夾雨,膝蓋漸漸失去知覺,寒意直逼全身。
我不斷叩首大喊:“民女求見陛下!”
跪了多久,便喊了多久。
喊到滿城皆知,皇帝終于臉色鐵青將我傳進(jìn)殿。
“你們?nèi)置眠€真是一如既往的和睦?!?/p>
帶著怒意的聲音傳遍金鑾殿。
“姐姐為了妹妹遠(yuǎn)赴圣地,哥哥為了妹妹擅闖朕的寢宮?!?/p>
“你們究竟有沒有把朕這個(gè)皇帝放在眼里!”
我眼眶發(fā)紅,將頭伏得更低。
“哥哥今日之過皆因我而起,請陛下只罰我一人!”
皇帝眼中寒意逼人:“你是該罰,常樂安,朕讓你嫁給國師的目的,你真是忘得一干二凈!”
涼意從腳底蔓延全身,渾身發(fā)寒。
我從未忘記。
當(dāng)初皇帝將我嫁給徐晝明,要我拉他入世,為朝廷效力。
我雖愛慕佛子,卻不愿將他拉入凡塵。
但皇帝威脅,若我不從,便要刨開母親的墳。
成親已近一月,我見徐晝明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皇帝降罪于我是情有可原。
但我此來是為哥哥求情,只能硬著頭皮哀求。
“求你看在多年父女情分上放過哥哥......”
皇帝臉色驟變。
“閉嘴!你不是要與朕斷絕父女關(guān)系?你不是朕的女兒,你是朕此生污點(diǎn)!”
我如遭雷劈,一陣恍惚:“污點(diǎn)?”
皇帝聲音冰冷絕情。
“你出生時(shí),老國師說你天煞孤星轉(zhuǎn)世,真恨不得那時(shí)就把你拿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