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宮內(nèi)燈火輝煌，宴會(huì)喧囂，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
溫令儀獨(dú)自坐在角落，冷眼旁觀高臺(tái)上演繹父女情深的皇帝與溫雪湄。
這本該是她的及笄之禮，此刻卻人人只顧著奉承這位新晉的長(zhǎng)公主。
皇帝滿眼柔情，親手將一枚絕世明珠簪在溫雪湄發(fā)間。
而那個(gè)曾對(duì)她許諾一生的人，正溫柔地為溫雪湄布菜斟酒，側(cè)耳傾聽她的笑語(yǔ)。
他眉眼間的專注，刺得溫令儀雙目生疼。
心如沉入冰窟，連最后一絲僥幸的余溫也被凍結(jié)。
她深深看了一眼高臺(tái)上其樂融融的三人，心臟止不住地抽痛。
卻依舊挺直脊背，在無(wú)人注意的角落，悄然起身離席。
回到那座驟然冷清的寢宮，空氣都帶著腐朽的塵埃味。
宮中最是拜高踩低，自她失寵，仆從們便越發(fā)敷衍怠慢。
在他們冷眼注視下，溫令儀拿出早已收拾好的木匣。
她架起火盆，一件一件，將匣中之物投入燃燒的火焰。
上好的銀狐毛大氅，是去年秋獵林懷瑾力壓群雄贏得的孤品。
火焰瞬間吞噬了蓬松的狐毛，發(fā)出“刺啦”的聲響，仿佛在嘲笑著她彼時(shí)的歡欣。
那時(shí)他滿臉歡喜地奔向她，不顧旁人目光替她披上，朗聲道：“唯有孤品，才配得上公主?！?/p>
不一會(huì)兒，火光沖天，成功驚動(dòng)了一墻之隔的林懷瑾與溫雪湄。
他們踏入殿門時(shí)，溫令儀正拿起那頂曾驚艷全城的琉璃彩鉆頭冠，毫不猶豫地投入火盆。
“你在干什么？”林懷瑾心下一沉，不悅開口。
隔著跳躍的火舌，他的面容顯得扭曲而陌生。
溫令儀凄然一笑：“侯爺可還記得這頭冠？是你親手所制，說要等我長(zhǎng)大，娶我過門。”
林懷瑾眉頭緊鎖，神情不耐。
不等他說話，溫令儀又從箱中取出一匹流光溢彩的蜀地錦繡。
“這匹錦繡，是你治水有功，皇上賞賜于你。你卻第一時(shí)間送來(lái)給我?！彼曋壑幸婚W而過的詫異，“我一直留著，不舍得拿去制衣?！?/p>
話音未落，錦繡已落入熊熊火焰。
溫雪湄看著林懷瑾眼底的波動(dòng)，心生不悅，走上前道：“妹妹，這是在做什么？”
溫令儀淡淡掃她一眼，并未理會(huì)。
“即使我流落在外多年，可我一回來(lái)，他們的眼里就只有我，妹妹很不開心吧？”溫雪湄似笑非笑，湊近她耳邊，聲音帶著惡意。
“不過是我不屑的垃圾，姐姐想要，拿去便是?！睖亓顑x冷言反擊。
“你！”溫雪湄一哽，眉目一轉(zhuǎn)，瞥見提步走來(lái)的林懷瑾。
她身體一軟，狀似無(wú)意地靠向溫令儀，卻在電光石火間猛地將她往火盆中一推！
烈火瞬間吞噬溫令儀的裙擺，灼痛感襲來(lái)，她慌忙后退躲避，狼狽不堪。
混亂中，只聽見林懷瑾急切的聲音：“怎么回事？！”
他將受驚般瑟縮的溫雪湄牢牢護(hù)在懷里，看向溫令儀的眼神凌厲如刀：“你又在玩什么把戲！”
溫雪湄依偎在他懷中，怯生生開口：“別怪妹妹，是我不小心推倒了妹妹，妹妹心中怨懟，是應(yīng)該的?！彼鹚敉舻难郏聪蚶仟N撲滅裙角火星的溫令儀，語(yǔ)氣帶著刻意的可憐，“可是這么多年，她一直霸占著父皇的寵愛還不夠嗎？何況我還要去和親......”
“霸占”？“和親”？
溫令儀猛地抬頭，被火燎傷的痛楚遠(yuǎn)不及心口被撕裂的萬(wàn)分之一。
她看著眼前相擁的兩人，林懷瑾那毫不掩飾的維護(hù)，溫雪湄眼底藏不住的惡毒快意。
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情緒。
“呵......”一聲極輕的冷笑從她唇邊溢出，帶著徹骨的寒意。
林懷瑾皺緊眉頭，剛要開口。
溫雪湄便“虛弱”地靠緊他：“侯爺，我頭好暈......”
他立刻將全部注意力收回，心疼地打橫抱起她。
看也不看地上形容狼狽的溫令儀，大步流星地離開。
火焰漸漸熄滅，只余一地黑灰和嗆人的煙味。
溫令儀站在空蕩冰冷的宮殿中央，衣角焦黑破損，手臂上被火燎出的紅痕隱隱作痛。
殿外，隱隱傳來(lái)守夜小丫鬟刻意壓低的議論，字字句句如同冰錐：“侯爺對(duì)咱們長(zhǎng)公主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
“可不是，聽說皇上把玉如意都賜給公主當(dāng)嫁妝了！”
“啊？那不是皇上每年都給那位當(dāng)生辰禮的嗎？”
“可不是呢，整整給了十八年，今年全部一并送給長(zhǎng)公主了！”
“長(zhǎng)公主還讓皇上大赦天下呢！真是菩薩心腸。”
“再看看咱們這位......連件像樣的嫁妝都沒見著。”
“真后悔當(dāng)初跟了她，一點(diǎn)福氣都沾不上?！?/p>
聲音漸遠(yuǎn)。
溫令儀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火盆的余溫徹底散去，寢宮只剩下無(wú)邊無(wú)際的、刺骨的寒冷。
丫鬟的話讓她陷入沉思。
既然決意和親，便不能空手而去。
她取出母妃臨終前留下的木盒，里面靜靜躺著一塊珍寶閣的令牌。
那是母妃為她備下的，最后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