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燼落在滅魂淵邊時,正趕上一場暴雨。
黑色的雨水砸在淵邊的巖石上,濺起細碎的水花。她低頭,看見水面映出的自己——白衣染血,發(fā)梢凝結(jié)著冰晶,左眼尾多了顆朱砂痣,像誰的血淚滴在了那里。
“找到你了。”
身后傳來腳步聲。蘇燼回頭,夜淵站在雨幕里,玄色長袍濕透了,左臂空蕩蕩的袖管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他手里握著半截骨鞭,鞭梢還在滴著墨綠色的血。
“你的手……”
“礙事?!币箿Y打斷她,一步步走近,“上次沒能攔住你,這次……”
蘇燼突然笑出聲。她往前走了兩步,踮起腳尖,指尖輕輕點在他的斷肩處。夜淵渾身一震,瞳孔驟縮——三百年前那個雪夜,師尊的長劍穿透他胸膛時,也是這樣尖銳的刺痛,卻又帶著詭異的解脫。
“三百年前的那場鞭刑,”她的聲音混在雨聲里,輕得像嘆息,“傷口還在潰爛吧?”
夜淵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石壁上。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在腳邊積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扭曲的臉。
“你怎么敢……”
“我看見你的記憶了?!碧K燼收回手,指尖沾了點墨綠色的血珠,“你師尊把你吊在誅仙臺上,一鞭一鞭問你‘錯了嗎’。你咬著牙不說,不是因為倔強,是怕一開口就求他殺了你。”
骨鞭“當(dāng)啷”落地。夜淵捂住斷肩,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那些被他用魔氣凍結(jié)了三百年的記憶,那些午夜夢回時啃噬心臟的屈辱,竟被這輕輕一點,全勾了出來。
“你想讓我?guī)湍銌??”蘇燼問。
夜淵抬頭,眼中翻涌著殺意與絕望。他想殺了她,像殺了那個總在午夜冷笑的自己。可看著她左眼尾那顆朱砂痣,他忽然想起魔域冰窖里,自己偷偷藏的那壇焚心酒——原是想等她死了,陪她喝最后一杯。
“滾。”他說,聲音卻在發(fā)顫。
蘇燼彎腰撿起骨鞭,用衣袖擦去上面的血污。骨鞭在她掌心微微發(fā)燙,竟生出幾片嫩綠的新芽。
“滅魂淵的怨靈被我凈化后,”她忽然說,“淵底長出了這種草?!彼瘟嘶喂潜蓿卵可暇Y著的露珠滾落,滴在夜淵的手背上,“你看,連仇恨都能發(fā)芽。”
夜淵猛地甩開她的手,踉蹌著沖進雨幕。蘇燼看著他的背影,將骨鞭插在淵邊的泥土里。新芽在暴雨中瘋長,很快爬滿了半面石壁,開出細碎的白色小花。
她轉(zhuǎn)身走向淵底。上次跳下來時只顧著凈化怨靈,沒發(fā)現(xiàn)這里別有洞天——淵底中央立著塊無字碑,碑上刻滿了指甲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嵌著半片海棠花瓣。
“原來你們比我還想消失?”
她蹲下身,指尖撫過那些抓痕。碑石突然震動起來,無數(shù)透明的影子從石縫里鉆出來,圍著她盤旋。它們不再是猙獰的怨靈,倒像一群迷路的孩子,怯生生地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
蘇燼張開雙臂。
影子們蜂擁而上,穿過她身體的瞬間,她清晰地聽見無數(shù)聲“謝謝”。這些聲音匯在一起,竟像極了ICU窗外的鳥鳴——她曾以為那是噪音,直到失去后才發(fā)現(xiàn),那是活著的證明。
當(dāng)最后一個影子消散時,無字碑裂開一道縫,掉出塊青銅鏡。鏡背刻著“忘川”二字,鏡面蒙著層白霧。蘇燼用袖子擦了擦,鏡中突然映出個陌生的女子,穿著和清玄仙尊道侶相似的白衣,正對著她笑。
“救我……”女子的嘴唇動了動,聲音細若游絲。
蘇燼剛想細看,鏡面突然炸裂。碎片濺在她手背上,竟燙出幾個血字:
“毒簪藏著第三魂?!?/p>
第三章:蠱蟲的贖罪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