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派出所,陽光刺眼。
林建國緊緊攥著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手腕還帶著手銬勒出的紅痕。
薇薇趴在他肩上,已經(jīng)哭累了,小聲抽泣著。
“張律師,接下來怎么辦?”我聲音發(fā)顫。
張律師嘆了口氣:“顧家這是要趕盡殺絕。臨時監(jiān)護(hù)權(quán)是假的,但他們肯定會立刻向法院申請立案,正規(guī)程序走下來,再加上顧家的影響力,最多一周就會開庭。我們現(xiàn)在最缺的是時間和錢,我剛才看了周記者給的證據(jù),要推翻顧家的指控,還需要找更多人證物證,這都需要費用?!?/p>
“多少錢?”林建國立刻問。
“至少五萬?!睆埪蓭熣f,“找私家偵探查顧瑤的霸凌證據(jù),找媒體曝光需要的公關(guān)費……”
五萬,我們目前的存款剛剛夠上。
我知道這一定是周記者和張律師提前通過氣,不然不會有這么湊巧,費用也不會低得這樣離譜。
二人的好意讓我一時哽咽地說不出話,只能想著日后一定好好感謝。
費用是解決了,但接下來的生活恐怕就舉步維艱了。
剛才派出所的混亂中,林建國的單位領(lǐng)導(dǎo)打來電話,說接到舉報,讓他暫時停工待查,顯然也是顧家的手筆。
走到街角,張律師停下腳步:“你們可以先去周記者家暫避,那里偏僻,顧家一時找不到。你們家已經(jīng)不安全了。我回去整理證據(jù),明天一早去法院等消息,一旦他們立案,我馬上就提交部分證據(jù)與情況說明。記住,無論誰聯(lián)系你們,都不要開門,不要接陌生電話?!?/p>
我們點點頭,看著張律師匆匆離開。
林建國站在路邊,看著車水馬龍,突然蹲下來,用手捂住了臉。
“建國……”我想說點什么安慰他,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被堵住了。
“我沒用?!彼穆曇暨煅手?,“保護(hù)不了你,保護(hù)不了薇薇,連個家都快保不住了……”
薇薇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伸出手摸他的頭:“爸爸不哭,我不怕吃苦,我們可以住橋洞,只要一家人在一起?!?/p>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是啊,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住橋洞又何妨?可顧家不會給我們這個機(jī)會。
他們要的是薇薇的命,是我們的命,是要讓我們像上一世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林建國深吸一口氣,站起來,用袖子擦了擦臉,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對,一家人在一起。走,我們先去周記者家,明天……明天總會有辦法的?!?/p>
走到周記者家的筒子樓,樓道里彌漫著一股煤氣味,昏暗的燈泡忽明忽暗。
剛上到三樓,就看見周記者家門口站著兩個男人,正是顧家的保鏢。
他們顯然也看見了我們,立刻走了過來,堵住樓梯口:“林先生,林太太,顧先生請你們?nèi)フ務(wù)??!?/p>
林建國把我和薇薇往身后一護(hù),撿起地上的磚頭:“滾!”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北gS獰笑著逼近,“顧先生說了,只要你們簽了自愿放棄撫養(yǎng)權(quán)的協(xié)議,不僅給你們一百萬,還能讓林先生回去上班,怎么樣?”
一百萬,足夠我們還清所有債務(wù),甚至能買套小房子。
可這錢是用薇薇的命換來的,是沾著血的。
“我殺了你們!”林建國嘶吼著,舉起磚頭就要沖上去。
“別沖動!”我拉住他,心臟狂跳,他們就是要激怒我們動手,好再次誣陷。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開門聲,一個老太太探出頭:“吵什么呢?我報警了??!”
保鏢顯然不想把事情鬧大,瞪了我們一眼:“給你們最后一天時間考慮。明天這個時候,要么簽協(xié)議,要么等著收尸。”
說完,轉(zhuǎn)身下樓了。
我們驚魂未定地走進(jìn)周記者家,屋里一片狼藉,顯然被人翻過了。
周記者的電腦被砸了,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那張顧瑤霸凌同學(xué)的照片被撕得粉碎。
“這群畜生!”周記者氣得渾身發(fā)抖,“他們連我這兒都敢搜!”
我的心徹底涼了。
顧家的勢力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闖入民宅,能讓警察配合他們演戲,能讓我們走投無路。
而我們,就像被蛛網(wǎng)纏住的蟲子,無論怎么掙扎,都逃不過被吞噬的命運。
薇薇縮在角落,愣著神發(fā)呆,她內(nèi)心掙扎。
如果她跟著親生父母回去,爸爸媽媽是不是就不會這么發(fā)愁了。
我看出她的愧疚,上前抱住她:“剛剛說好的我們一家要在一起的呢?”
“媽……”薇薇埋在我的懷里,不再說話。
林建國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煙蒂扔了一地。
周記者在打電話,聲音氣急敗壞,顯然是在求助,卻處處碰壁。
夜幕降臨,窗外下起了小雨,敲打著破舊的窗戶,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手機(jī)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我猶豫了一下接起來,是顧瑤。
“阿姨,”她的聲音甜甜的,帶著笑意,“我知道你們很難受,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只要你們把薇薇妹妹送回來,我保證爸爸媽媽不會再為難你們,還會給你們一大筆錢,讓你們過好日子?!?/p>
“你閉嘴!”我氣得渾身發(fā)抖,“你們到底有什么目的?”
“阿姨,你怎么能這么想我?”她委屈地哭了起來,“我也是你的女兒啊,我只是想讓大家都好好的……薇薇妹妹在你們家,真的不會有前途的,你看她穿的衣服,玩的玩具,哪一樣比得上顧家?她跟著我們,才能當(dāng)真正的公主啊?!?/p>
“她不需要當(dāng)公主!”我嘶吼著,“她只需要當(dāng)我們的女兒!”
“可是她本來就該是顧家的人啊?!鳖櫖幍穆曇敉蝗焕淞讼聛?,像淬了冰,“阿姨,你就承認(rèn)吧,你只是舍不得她給你們帶來的好處?,F(xiàn)在有更好的選擇了,為什么還要霸占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呢?”
突然想到什么,我不由嗤笑,平靜道:“好啊,那你是我們的親生女兒,既然薇薇要回去,你是不是也要回來呢?雖然我們家沒有錢,但讓你有口吃的還是能做到的,你也不好霸占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吧……”
電話那頭驟然陷入死寂,只余粗重的喘息聲,想必是被戳中了痛處。
“你們也配!”尖利的女聲突然爆發(fā),“鄉(xiāng)巴佬!要不是王家那個老頭非要顧家送個女兒去,我爸媽會接那個土包子回來?”
她忽然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起來,聲音里透著森森寒意,“識相的話趕緊把林薇送回來,否則……后果你們承擔(dān)不起?!?/p>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王家?這個王家一定是龍?zhí)痘⒀ǎ?/p>
怪不得顧瑤非要薇薇回顧家!是去替她擋災(zāi)的!
“你會遭報應(yīng)的?!蔽艺f完,狠狠掛了電話。
手機(jī)屏幕暗下去,映出我蒼白扭曲的臉。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
林建國還在抽煙,周記者抱著頭坐在地上,薇薇已經(jīng)睡著了,眼角還掛著淚。
我壓低聲音復(fù)述了顧瑤的話,周記者聞言猛地起身,卻在瞥見熟睡的薇薇時硬生生頓住動作,緩緩蹲下時,連指尖都在發(fā)抖。
“如果沒猜錯……”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這個王家,應(yīng)該是海城那個王家?!?/p>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才艱難繼續(xù):“王家底蘊極深,民國時期王家將大本營移到了海外,顧家在王家面前只是一只小嘍啰。現(xiàn)任家主王老爺子年近古稀,這幾年,本該坐鎮(zhèn)海外的他卻一直留在國內(nèi)……”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據(jù)說,他有個特殊的癖好,尤其……偏愛年輕女孩?!?/p>
“畜生!”林建國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我渾身發(fā)冷,突然明白了薇薇前世的遭遇,心臟像是被鈍器狠狠擊中,疼得幾乎窒息。
我看著薇薇熟睡的面龐,突然覺得一陣絕望。
上一世的結(jié)局像魔咒一樣纏繞著我,薇薇墜樓,我們被燒死,壞人卻踩著我們的尸骨,活成了“純真善良”的主角。
現(xiàn)在我們又得知了更黑暗的真相。
這一世,我們掙扎過,反抗過,找過證據(jù),請過律師,可在絕對的資本和權(quán)力面前,一切都像個笑話。
難道真的逃不過嗎?
我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里流出來,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就在這時,林建國突然站起來,掐滅煙頭,眼神異常平靜:“秀蘭,我想好了?!?/p>
我抬起頭,看見他從懷里掏出一把折疊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寒光。
“明天他們來,我就跟他們拼了?!彼曇羯硢。瑓s異常堅定,“我死了,你帶著薇薇跑,跑得越遠(yuǎn)越好,永遠(yuǎn)別回來?!?/p>
“不行!”我抓住他的手,“要走一起走!”
“走不了的。”他笑了笑,眼里滿是悲涼,“顧家肯定布下天羅地網(wǎng)了。我只有纏住他們,你們才有機(jī)會……”
“爸爸,媽媽,你們在說什么?”薇薇被吵醒了,揉著眼睛看著我們,“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我的心像被刀剜了一樣疼,把她緊緊摟進(jìn)懷里:“胡說什么,我們不會死的,爸爸媽媽會保護(hù)你?!?/p>
可我自己都不信這句話。
窗外的雨還在下,敲打著玻璃,像無數(shù)只手在撓。
我抱著薇薇,看著林建國手里的刀,突然想起上一世被烈火吞噬的感覺。
那么疼,卻又那么解脫。
但這一次,我不想解脫。
我看著林建國,又看了看周記者,突然抓起桌上的筆和紙,把顧家的所作所為,把顧瑤的真面目,把我們的遭遇,一筆一劃地寫下來。
“周記者,”我把寫好的紙遞給他,“麻煩你,如果我們活不下去,就把這個發(fā)出去。不求能報仇,只求讓更多人知道,這世上有個叫林薇的女孩,曾經(jīng)真實地活過,被我們愛過。”
周記者接過紙,手微微發(fā)顫,用力點了點頭。
林建國走過來,緊緊抱住我們娘倆。
他的懷抱很暖,帶著煙草味和汗水味,是我熟悉的味道。
“別怕。”他說,“明天,總會有辦法的。”
可我知道,他心里也沒底。
這一夜,沒人能睡著。
薇薇靠在我懷里,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林建國靠著墻,手里緊緊攥著那把刀。
周記者在整理剩下的證據(jù),時不時嘆氣。
窗外的雨漸漸停了,天邊泛起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