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豪門真千金時,正被假千金推進泳池。作為一株千年綠茶精,
我當場表演了水下光合作用。家族宴會上她故意遞來紅茶,我嚴肅拒絕:“我是綠茶精,
不喝紅茶?!焙髞硭渌矣萌~片托起她時,她抓著我的頭發(fā)尖叫:“你果然是妖精!
”出院后她別扭地送我整套茶具:“賠你上次扯掉的葉子?!蔽覀兒匣镩_了茶葉種植園。
簽約儀式上她吐槽:“你這綠茶精當?shù)谜嫣潱坏尾瓒疾慌觥?/p>
”我晃著果汁杯:“總比你泡的茶好喝?!北?、粘稠、窒息。無邊無際的黑暗裹挾著我,
像被塞進了最貧瘠、最板結(jié)的泥土里,根系無法伸展,葉片無法呼吸。
沉重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要把我這株修煉千年的綠茶精碾碎成泥。
意識在渾濁的黑暗中艱難地浮沉,屬于植物的感知和這具陌生軀體的鈍痛混亂地交織、撕扯。
我是誰?我在哪?我是……山澗旁那株沐風飲露的碧螺春,吞吐日月精華,
看盡千年白云蒼狗。可這沉重的、被束縛的感覺是什么?
這急促、不受控制的“咚咚”聲又是什么?像最狂暴的山雨砸在葉片上。
“滴滴——滴滴——”尖銳、規(guī)律得令人煩躁的聲音刺破了混沌。這聲音毫無自然韻律可言,
冰冷又霸道。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渾濁得令人作嘔的“水”流,
強行灌入我“根”的末端。那不是清甜的山泉,而是混雜著消毒水和某種陌生能量體的污流!
我本能地想調(diào)動靈力去凈化它,丹田處卻空空如也,只有一陣火燒火燎的劇痛。
“唔……”一聲陌生的、屬于人類的痛苦呻吟從我干裂的“葉片”(大概是叫嘴唇?
)間逸出。眼皮沉重得像壓著千斤巨石,我掙扎著,終于撬開一條縫隙。
一片刺眼的白光瞬間灼痛了我的感知!這光芒強烈、霸道,毫無山間晨曦的溫柔。
我猛地閉上“眼”,殘留的視覺里烙印著模糊晃動的白影——不是云朵,
是某種僵硬的、帶著強烈人造氣息的方形輪廓??諝饫飶浡鴿饬业搅钊酥舷⒌南舅兜?,
徹底掩蓋了任何一絲自然草木的氣息。這地方,比最貧瘠的巖石縫還要糟糕一萬倍!“醒了!
她醒了!”一個帶著驚喜的、屬于年輕女性的聲音響起,清脆卻陌生。緊接著,
另一個略顯低沉的男聲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靠近:“小茶?小茶!你能聽見爸爸說話嗎?
醫(yī)生!快叫醫(yī)生!”爸爸?小茶?這些陌生的稱謂像石子砸進我混亂的意識池塘。
不屬于我的記憶碎片,如同被狂風卷起的枯葉,強行塞進我的感知:盛大的宴會,
璀璨的水晶燈下,一張和我此刻占據(jù)的這具身體有五六分相似的、妝容精致的年輕臉龐,
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冰冷的惡意。她穿著漂亮的裙子,
像一朵精心培育的溫室花朵。然后,是巨大的推力,冰冷刺骨的水瞬間淹沒口鼻……林小茶。
林家失散十五年、剛剛被尋回的真千金。那個推我下水的,是占據(jù)了我身份十五年的假千金,
蘇薇薇。而我,一株千年綠茶精,竟在渡劫失敗的混沌中,
被塞進了這具剛剛溺斃的人類軀殼里!這算哪門子的機緣?天劫的玩笑開得也忒大了點!
混亂的思緒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人類(大概是醫(yī)生?
)走到床邊,手里拿著一個會發(fā)光的小棍子(人類稱之為手電筒?),
不由分說地扒開我的眼皮,將那刺眼的光芒直直照射過來?!巴讓夥瓷湔?。
”醫(yī)生公事公辦的聲音響起,接著又轉(zhuǎn)向旁邊那對神情焦灼的中年男女——根據(jù)記憶碎片,
他們是這具身體的生身父母,林振國和宋雅芝。“生命體征平穩(wěn)了,真是萬幸。
溺水時間不算太長,但腦部缺氧情況存在,后續(xù)還需要詳細檢查和觀察,注意有沒有后遺癥。
”后遺癥?我暗自調(diào)動著這具身體里殘存的一絲微薄靈力,
試圖修復(fù)那些受損的“根莖脈絡(luò)”。人類的構(gòu)造真是脆弱又復(fù)雜。醫(yī)生檢查完,
收起他的小棍子,例行公事地問:“林小姐,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特別不舒服?頭暈?
惡心?”我張了張嘴,喉嚨里干澀發(fā)緊,
發(fā)出的聲音嘶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光……”這具身體的本能驅(qū)使著我,
“太亮了……難受……”醫(yī)生點點頭:“正常反應(yīng),溺水后可能會有些畏光,休息幾天就好。
盡量待在光線柔和的地方?!迸赃叺乃窝胖チ⒖叹o張起來,
聲音帶著哭腔后的沙?。骸靶〔璨慌?,媽媽把窗簾拉上些?!彼觳阶叩酱斑?,
厚重的遮光簾被拉攏,房間里頓時昏暗了許多。那股霸道的光線攻擊終于減弱了。然而,
屬于植物對陽光的渴望,又在這昏暗里本能地蠢蠢欲動。這矛盾的感覺讓我煩躁。
我努力集中精神,調(diào)動起這具身體殘余的、屬于“林小茶”的生存本能,
艱難地組織著人類的語言:“……水……”林振國反應(yīng)極快,立刻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杯,
小心翼翼地湊近我的嘴唇。杯口傾斜,溫熱(而非清涼)的液體流入口中。
我下意識地抗拒——這水帶著塑料杯的味道,溫吞吞的毫無山泉的甘冽清爽!
但干渴的喉嚨迫切地需要滋潤,我只好皺著眉,小口小口地吞咽下去?!奥c,慢點喝。
”宋雅芝心疼地輕撫著我的背。溫熱的水流稍微緩解了喉嚨的灼痛,也帶來了一絲清醒。
我轉(zhuǎn)動眼珠,目光掃過這對陌生的父母——林振國眉頭緊鎖,
擔憂中帶著一種商人特有的審視;宋雅芝則完全是失而復(fù)得的后怕與心疼,眼神黏在我身上。
最后,我的視線落在病房門口。蘇薇薇就站在那里。她沒有進來,只是倚著門框,
雙手抱在胸前。她換了衣服,不再是宴會那身華麗的裙裝,
而是一套剪裁合體的米白色休閑裝,襯得她氣質(zhì)優(yōu)雅又帶著點疏離。
她臉上的妝容依舊一絲不茍,完美得如同櫥窗里的模特。那雙漂亮的杏眼望向我,
眼神復(fù)雜得像打翻的調(diào)色盤——有極力掩飾的驚惶,有強撐出來的冷漠,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或許還有一絲因為計劃落空而產(chǎn)生的懊惱?
我們的視線在昏暗的光線中短暫地碰撞了一下。她的目光像細小的冰針,
飛快地在我蒼白的臉上刺了一下,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移開,投向窗邊厚重的簾子,
仿佛那里有什么絕世風景。“薇薇,”宋雅芝注意到門口的養(yǎng)女,
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和疲憊,“你來了?怎么不進來?
”蘇薇薇這才慢悠悠地站直身體,走了進來,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
發(fā)出清脆規(guī)律的“噠、噠”聲,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計算過的距離。
她停在離病床幾步遠的地方,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嘴角扯出一個標準的、弧度完美的微笑,
聲音清甜悅耳,卻沒什么溫度?!敖憬阈蚜司秃茫媸菄標来蠹伊?。
”她的視線在我裹著紗布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又飛快移開,“怎么那么不小心,
在泳池邊玩水也能摔下去?下次可要當心點,別讓爸媽再這么擔心了?!蓖嫠??摔下去?
一股屬于“林小茶”的委屈和憤怒,混合著我這綠茶精對污蔑的本能厭惡,瞬間沖上頭頂。
這具身體殘留的情緒如此強烈,幾乎要沖破我強行維持的平靜。
我深吸一口氣(這人類的呼吸方式真麻煩),壓下那不屬于我的激烈情緒。
綠茶精的千年涵養(yǎng)告訴我,此刻憤怒咆哮是最愚蠢的選擇。
我迎上蘇薇薇那雙看似關(guān)切實則暗藏機鋒的眼睛,調(diào)動起這具身體最大的力氣,
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清晰一點,甚至還帶上了一絲屬于植物的、天然的困惑:“玩水?摔倒?
” 我停頓了一下,目光坦然地直視著她,清晰地吐出后半句,“不是妹妹你……推我的嗎?
”病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林振國和宋雅芝臉上的擔憂瞬間變成了驚愕,
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蘇薇薇。蘇薇薇臉上那完美的、無懈可擊的微笑面具,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她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抱著手臂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
她大概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從鄉(xiāng)下找回來、怯懦寡言的“真千金”,
會在醒來后如此直接、如此平靜地質(zhì)問她,而且用的是最直白的陳述句,而非哭訴或控訴。
“姐姐,”蘇薇薇的聲音依舊保持著平穩(wěn),但尾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你剛醒過來,是不是……記錯了?還是水進了腦子,產(chǎn)生了幻覺?
”她試圖用“后遺癥”來圓場,眼神卻銳利地刺向我,帶著警告的意味,“我怎么會推你呢?
我當時離泳池邊還有好幾步遠呢?!薄笆菃??”我眨了眨眼,
努力模仿著人類表達無辜的神情。屬于綠茶精的“天賦”似乎在慢慢適應(yīng)這具身體,
“可我掉下去之前,明明感覺……背后有一股很大的力氣?!?我微微皺起眉,
似乎在努力回憶那混亂痛苦的瞬間,“很大的力氣,推在我的背上。然后……就掉下去了。
” 我的聲音不高,甚至因為虛弱而顯得有些飄忽,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靜的病房里。
我微微側(cè)過頭,目光轉(zhuǎn)向完全呆住的林振國和宋雅芝,
帶著一絲純粹的、屬于“林小茶”的困惑和求證:“爸爸,媽媽,是我記錯了嗎?
還是……” 我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臉色已經(jīng)開始發(fā)白的蘇薇薇,輕聲問,“妹妹記錯了?
”這招叫以退為進,禍水東引。老祖宗傳下來的妖精生存智慧,
在人類社會居然也意外地好用?!稗鞭?!”林振國的聲音沉了下來,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審視,“這到底怎么回事?小茶說的是真的嗎?
” 商場上磨礪出的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向蘇薇薇。宋雅芝也捂住了嘴,
眼神在病床上的我和門口的蘇薇薇之間來回掃視,
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薇薇……你……”蘇薇薇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了。
她大概從未被如此直接地質(zhì)疑過,尤其是在這對寵愛了她十五年的養(yǎng)父母面前。
精心維持的優(yōu)雅從容搖搖欲墜,一絲狼狽和慌亂終于從眼底泄露出來?!鞍?!媽!
”她猛地提高了音量,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尖利,“你們怎么能信她的話?
她剛被撈上來,腦子都不清楚!我為什么要推她?對我有什么好處?”她的胸口起伏著,
眼圈迅速泛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就因為她回來了,
你們就覺得我會害她嗎?我在你們心里就是這種人?” 她哽咽著,
淚水恰到好處地滑落臉頰,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好演技!我在心里默默點評。
這情緒轉(zhuǎn)換的速度和淚腺的發(fā)達程度,放在我們精怪界也是能排上號的??上?,
她面對的不是普通人類父母,還有一個看透千年紅塵的綠茶精。林振國看著養(yǎng)女落淚,
嚴厲的神色果然松動了一些,眉頭依舊緊鎖,但眼神中的審視被一絲猶豫取代。
宋雅芝更是心軟,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安撫她:“薇薇,不是……”就在這時,
病房的門被再次推開。一個穿著筆挺西裝、助理模樣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神色恭敬而嚴肅。
他先是快速掃了一眼病房內(nèi)這無聲對峙、氣氛緊繃的局面,然后徑直走到林振國身邊,
低聲匯報:“林董,會場監(jiān)控的拷貝拿到了。技術(shù)部初步處理過,泳池西北角的那個攝像頭,
角度可能拍到了部分情況?!薄氨O(jiān)控”兩個字,如同一個無形的暫停鍵,
瞬間掐斷了蘇薇薇的哽咽。她猛地抬起頭,淚水還掛在睫毛上,
但眼中的驚惶和難以置信再也無法掩飾,直勾勾地盯向助理手中的平板,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林振國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再無半分猶豫。他沉聲道:“放出來?!敝硌杆俨僮髌桨?,
調(diào)出一段視頻。雖然角度刁鉆,畫面邊緣有些模糊晃動,但泳池邊那兩個身影還是清晰可辨。
畫面中,穿著華麗禮服的蘇薇薇(當時的她)快步走向獨自站在池邊的“林小茶”,
兩人似乎說了幾句什么,接著,蘇薇薇伸出手,帶著明顯推搡的動作,
狠狠推向“林小茶”的后背!那個穿著樸素裙子的身影,
毫無防備地、直直地跌入了波光粼粼的泳池中!畫面很短,只有幾秒鐘,但已足夠說明一切。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平板電腦里傳來的、泳池落水那沉悶的“噗通”聲在回蕩。
宋雅芝捂著嘴,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踉蹌著扶住墻壁,
看向蘇薇薇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痛心。林振國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猛地轉(zhuǎn)頭,
目光如炬般射向呆立當場的蘇薇薇,那眼神中的失望和憤怒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
蘇薇薇徹底僵住了。她像一尊瞬間失去色彩的石膏像,
所有的狡辯、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表演,都在鐵證面前碎成了齏粉。她張了張嘴,
似乎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身體在微微顫抖,臉色白得嚇人。
林振國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怒火,聲音冷得像冰:“蘇薇薇!你還有什么話說?!
”蘇薇薇猛地一顫,嘴唇哆嗦著,眼神慌亂地掃過養(yǎng)父母震怒的臉,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那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有被拆穿的羞惱,有無法辯解的絕望,
還有一絲……被逼到懸崖邊的狠厲?她猛地一跺腳,淚水洶涌而出,這次不再是表演,
而是徹底崩潰的絕望和恐慌?!笆?!是我推的!”她幾乎是尖叫出來,聲音刺耳,“憑什么?
!憑什么她一回來,就什么都變了!你們眼里就只有她!那我呢?我這十五年算什么?
一個占了她位置的冒牌貨嗎?!” 她指著病床上的我,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
“她就是個鄉(xiāng)下丫頭!她懂什么?她配得上林家嗎?她只會讓你們丟臉!
” 歇斯底里的喊叫在病房里回蕩,充滿了不甘和怨恨?!皦蛄?!”林振國一聲怒喝,
震得人耳膜發(fā)麻。他指著門口,氣得手指都在抖,“滾出去!立刻給我滾出去!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靠近小茶半步!也不準回主宅!好好想想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蘇薇薇被這雷霆之怒嚇得渾身一抖,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
她怨毒地、深深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針。然后,她猛地轉(zhuǎn)身,
高跟鞋重重地踩在地上,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決絕,沖出了病房,
留下那扇門在她身后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久久回蕩。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壓抑的寂靜,
只剩下宋雅芝低低的啜泣聲和林振國沉重的喘息。我躺在病床上,看著這場因我而起的風暴。
蘇薇薇崩潰的控訴像一陣冷風刮過心頭。原來人類的嫉妒和恐懼,
爆發(fā)起來也是如此的……有力量。我輕輕呼出一口氣(人類的嘆息),
感覺這具身體殘留的屬于“林小茶”的委屈和憤怒,似乎隨著蘇薇薇的離開,
也消散了一點點?!靶〔琛彼窝胖涞酱策叄o緊握住我的手,淚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溫熱而潮濕,“對不起,是媽媽沒保護好你……讓你受委屈了……”林振國也走了過來,
臉上的怒容被疲憊和歉意取代,他伸手,似乎想拍拍我的頭,又有些猶豫地停在了半空,
最終只是沉重地說:“孩子,好好養(yǎng)著。林家……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我感受著手背上屬于母親的溫熱淚水,看著父親眼中復(fù)雜難言的情緒。這陌生的親情,
像溫吞的水,包裹著這具疲憊的軀殼。我扯了扯嘴角,想模仿一個安撫的笑容,
最終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人類的情緒表達,還需要時間練習。疲憊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
意識開始模糊。在徹底沉入黑暗之前,我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這人間的水,
果然比山澗的要渾濁復(fù)雜得多啊……以后的日子,怕是不會清凈了。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
慷慨地灑滿了林家主宅闊綽的客廳,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諝庵衅≈毿〉膲m埃,
在光柱里緩緩舞動。我穿著一身嶄新的、質(zhì)地柔軟舒適的居家服,像一株剛被移栽的植物,
小心翼翼地坐在寬大得過分的真皮沙發(fā)邊緣。腳下是厚實綿密的地毯,觸感陌生。
我下意識地動了動腳趾,感受著地毯纖維帶來的細微癢意。比起泥土的踏實,
這種感覺太過于……懸浮了。距離那場混亂的泳池風波和醫(yī)院對峙,已經(jīng)過去了一周。
蘇薇薇果然被林振國勒令搬出了主宅,暫時住進了市中心一套高級公寓里,
處于一種被“流放”的狀態(tài)。家里驟然少了一個人,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介于一種劫后余生的松弛和一種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補償之間。
宋雅芝幾乎把所有注意力都傾注在了我身上,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眼神里總是帶著一種失而復(fù)得后的、濃得化不開的心疼和補償欲。林振國則顯得沉穩(wěn)許多,
但看向我的眼神也多了份之前沒有的重視和復(fù)雜。他在嘗試彌補,
用一種屬于商人的、略顯生硬的方式——比如這滿屋子最新款的衣物、飾品,
還有堆在角落尚未拆封的據(jù)說能“開發(fā)智力”的昂貴玩具。
一個穿著整潔制服的女傭端著托盤,悄無聲息地走過來,
將一杯熱氣騰騰的飲品輕輕放在我面前的茶幾上。杯壁是細膩的白瓷,
里面盛著深紅濃稠的液體,散發(fā)出一種濃郁的、混合著奶香和焦糖味的甜膩氣息?!靶〗?,
您的奶茶?!迸畟虻穆曇糨p柔恭敬。奶茶?我的目光落在杯子上。深紅色的液體,
像某種凝固的血。濃郁的甜香里裹挾著奶的腥氣和糖的膩味,霸道地鉆進鼻腔。
這味道……像腐敗的漿果混合了動物的油脂!屬于植物的本能瞬間拉響了警報,
胃里一陣翻騰。這就是人類推崇的飲品?簡直是……對味覺的褻瀆!我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皺緊了眉頭,臉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抗拒和一絲生理性的厭惡?!霸趺戳?,小茶?
”宋雅芝立刻注意到了,關(guān)切地湊過來,“是不喜歡這個口味嗎?
這是薇薇以前最喜歡的焦糖奶茶,我特意讓王媽按她的方子做的。是不是太甜了?
還是……”她有些手足無措,“你想喝點別的?果汁?牛奶?
”“林小茶”的記憶碎片適時浮現(xiàn):蘇薇薇捧著同款奶茶,姿態(tài)優(yōu)雅,笑容甜蜜,
享受著母親贊許的目光。原來是這樣。用“她喜歡的”來試探我,
或者……試圖用習慣來覆蓋我這個“闖入者”的存在痕跡?我抬起頭,
看向宋雅芝寫滿關(guān)切和一絲不易察覺試探的眼睛,認真地說:“媽媽,我不喝紅茶。
” 語氣平靜而清晰?!凹t茶?”宋雅芝愣了一下,顯然沒理解這跳躍的思維,她指指杯子,
“這是奶茶呀,里面加的是紅茶?!薄班?,”我點點頭,目光依舊落在那杯深紅的液體上,
仿佛在研究一種危險的毒物,然后用一種探討學術(shù)般嚴肅的口吻,補充道,“我是綠茶精,
不喝紅茶?!薄啊笨蛷d里瞬間安靜下來。連空氣里舞動的塵埃都仿佛停滯了一瞬。
端著水果盤正走過來的另一個女傭腳步頓住了,臉上閃過一絲極力憋住的笑意。
宋雅芝臉上的關(guān)切徹底僵住,變成了純粹的錯愕和茫然。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最終只是眨了眨眼,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在確認我是否真的因為溺水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后遺癥。
“綠……綠茶精?”她喃喃地重復(fù)著,語氣充滿了不確定。“對?!蔽医o予她肯定的答復(fù),
表情無比認真,“所以,紅茶,不能喝。” 我伸出手指,
小心翼翼地將那杯散發(fā)著“邪惡”氣息的奶茶往茶幾中央推了推,仿佛它隨時會爆炸。
宋雅芝看著我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又看看那杯被嫌棄的奶茶,
臉上的表情從茫然慢慢轉(zhuǎn)變成一種哭笑不得的無奈。她最終嘆了口氣,
帶著寵溺和一絲縱容:“好好好,不喝紅茶,不喝奶茶。那……我們小茶想喝什么?綠茶?
” 她試探著問,顯然把我那“綠茶精”的說法當成了小孩子溺水后遺癥帶來的胡言亂語。
“清水就好?!蔽宜闪丝跉?,提出最安全的要求,“山泉水最好?!?末了,
又嚴謹?shù)匮a充了一句,“溫的,不要太熱,也不要太涼。
”宋雅芝被我這精準的“泉水溫度要求”弄得又是一愣,隨即無奈地笑了,
對旁邊的女傭吩咐:“王媽,去給小茶倒杯溫水來,要……嗯,溫度適宜的。
” 她特意強調(diào)了“溫度適宜”幾個字,眼神里充滿了“孩子腦子還沒好全,
順著她吧”的寬容。王媽忍著笑,應(yīng)聲去了。我靠在柔軟的沙發(fā)靠背上,
看著陽光穿過明亮的窗戶,心情稍微好了點。至少,暫時不用面對那杯可怕的“紅茶”了。
當人類,第一課大概就是學會對某些“美食”堅定地說“不”。林家主宅的氛圍,
像臺風過境后虛假的平靜。蘇薇薇被“流放”了,但她的影子似乎還無處不在。
宋雅芝會對著蘇薇薇以前彈過的鋼琴發(fā)呆,
林振國偶爾會看著財經(jīng)新聞下意識地提起“薇薇上次分析這個……”,然后猛然頓住,
略顯尷尬地轉(zhuǎn)移話題。我則像一株被精心照料卻水土不服的盆栽,
努力適應(yīng)著人類豪宅里的一切。陽光太足時我會本能地尋找陰涼角落(被當成身體虛弱),
看到園丁修剪枝葉會感到一陣幻肢痛(被當成多愁善感),
對著一桌子精致油膩的菜肴食不下咽(被當成胃口不佳)。
宋雅芝的補償性關(guān)愛幾乎讓我窒息,而林振國試圖用物質(zhì)填充缺失親情的舉動,
又顯得那么笨拙。打破這平靜的,是一場氣氛凝重的家族會議。
地點在集團大樓頂層那間巨大的、能俯瞰半個城市的會議室。深色的長條會議桌光可鑒人,
映著頭頂冰冷的水晶吊燈光芒。空氣里彌漫著高級皮具和香氛混合的味道,
還有無聲的緊繃感。林振國坐在主位,臉色沉肅。旁邊坐著幾位叔伯輩的林家長輩,
個個神情嚴肅,帶著審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我身上。宋雅芝坐在我旁邊,顯得有些不安,
手在桌下悄悄握住了我的手,掌心微微出汗。我知道,
這場會議名義上是“歡迎真千金回歸家族”,實則是要評估我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變量”,
對林氏這艘大船可能帶來的影響。蘇薇薇事件,顯然讓某些人嗅到了不安定的氣息。
會議進行到一半,氣氛愈發(fā)沉悶。一位頭發(fā)花白、面容刻板的林二叔正慢條斯理地發(fā)言,
話里話外暗示著“血脈固然重要,但能力才是根本”、“集團穩(wěn)定壓倒一切”,
矛頭隱隱指向我這個“空降兵”。就在這時,會議室厚重的大門被無聲地推開。
蘇薇薇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剪裁極佳的深藍色套裝裙,襯得身姿挺拔,
妝容精致得無懈可擊,完全看不出被“流放”的痕跡。
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帶著一絲歉意的微笑,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骨瓷茶杯,
徑直朝著會議桌——更準確地說,是朝著我——走了過來?!氨福驍_各位長輩開會了。
”她的聲音清越動聽,打破了會議室壓抑的沉默,“剛煮了點安神的花茶,
想著姐姐大病初愈,又參加這么重要的會議,怕她精神不濟?!?她說著,
已經(jīng)走到了我身邊,姿態(tài)優(yōu)雅地將那個冒著裊裊熱氣的骨瓷茶杯,
輕輕放在了我面前的會議桌上。茶杯里,是深琥珀色的液體,散發(fā)著濃郁的紅茶特有的香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林振國的眉頭立刻皺起,眼神銳利地掃向蘇薇薇。
宋雅芝握著我的手猛地收緊,帶著緊張和擔憂。幾位叔伯則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
蘇薇薇仿佛對周遭的視線毫無所覺,她微微俯身,靠近我耳邊,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帶著一絲甜膩的笑意低語:“姐姐,這可是上好的大吉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