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風(fēng)一身清俊地站在門前,倒令我這寒舍有了幾分蓬蓽生輝的味道。
只是幾年的相處下來,我再清楚不過,他渾身上下,最能欺騙人的就是這幅謙謙君子的皮囊。
一如當(dāng)年,我在鳴樂坊初見他時。
酒色濁氣的銷金窟里進了個朗風(fēng)懷月的人,我看得入神,不小心吹錯了一個音。
少東家不善的眼神瞥來,我當(dāng)即垂眸頓首。而他只是笑笑,叫我到近前回話。
“你可有名字?”
“回客官,奴婢……青荷。”
我下意識隱去了自己的姓氏,他點點頭,輕聲念叨著那兩個字。
“青荷……青荷小小初凌水,梗直中虛不著塵。是個好名字?!?/p>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名字還能有如此風(fēng)雅的釋義。
他問我,青荷,愿不愿意跟他走。
我暈暈乎乎地答應(yīng)了。
回到府里,我才知道他為何要將我一介樂女帶回家。
他想要我做鳴樂坊的暗探。
“青荷,我知道你與那少東家頗有幾分情誼。我也不需你多做什么,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而已,無傷大雅。”
沒看清他誘哄下掩飾的威脅,但我還是點點頭,同意了。
我想著,幾句話而已,商九闕能分辨出真假的。
誰想他竟對我沒有絲毫懷疑。
幾條致命的錯誤消息,鳴樂坊落入陸懷風(fēng)手中。
心懷怨恨的商九闕無奈敗北,慌忙逃離間不忘給陸懷風(fēng)下了藥,也算擺了他一道。
只是我最后也被算計其中,究竟是意外,還是他的處心積慮,我不知道,也不想深思。
然而陸懷風(fēng)卻認(rèn)定了是我所為,覺得我見錢眼開,商九闕跑了我也沒了用,為了傍住陸家想要個孩子穩(wěn)固地位。
我說沒有,他絲毫不信。
他怎么可能承認(rèn)自己被手下敗將擺了一道。
于是我就成為了那個無辜的替罪羊,陸懷風(fēng)說我下賤,不值錢,這輩子也就能看清銀子長什么樣了。
可我那時明明只看清了他。
如今這話再一次落到了我的頭上,我卻不想再沉默著認(rèn)下來了。
我攥著拳頭,克服著本能的戰(zhàn)栗,直視陸懷風(fēng)。
“不值錢的東西也搶,是因為就喜歡不值錢的東西嗎?”
他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掌心傳來的刺痛支撐著我沒有移開眼神。
這是我第一次明確地反抗他。
“陸錦,滾回來?!?/p>
話是對著陸錦說,但那含怒的眼神依舊直勾勾地刺向我。
我有些緊張,怕他發(fā)難,怕他一聲令下我們一家都沒辦法離開。
然而他沒動,只是滿眼復(fù)雜地看了我半天,憤怒、譴責(zé)、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然后突然抽身離開。
陸錦傻在原地,一下子看我,一下子看陸懷風(fēng),似是拿不準(zhǔn)能不能繼續(xù)留下。
腳步剛向我微動,滿含警告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陸錦?!?/p>
他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好像在期待我能挽留他一下。
但我只是沉默著目送他離開。
馬車的聲音骨碌碌地遠(yuǎn)去,我拍拍摸摸在一旁等了很久的棲林。
“沒事了,馬上就結(jié)束了?!?/p>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說給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