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日子,比我想象中更加難熬。
殷雪舟像是得了一個失而復得的珍貴玩具,對我表現(xiàn)出了極端的、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他真的如他所說,找來了無數(shù)天材地寶,不惜耗費自己的修為,日夜為我疏通經(jīng)脈,重塑靈根。阿塵這具原本廢柴的身體,在他的強行改造下,竟然奇跡般地,開始凝聚靈力。
但他對我的“好”,是帶著鐐銬的。
那條玄鐵鎖鏈,從未離開過我的手腕。它的另一端,有時連著床榻,有時,就握在殷雪舟自己的手里。
他走到哪兒,就把我?guī)У侥膬骸?/p>
批閱公文時,我必須坐在他懷里。
修煉打坐時,我必須睡在他身邊。
他甚至,會親手喂我吃飯,為我沐浴更衣。
他把我當成了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娃娃,一個完全屬于他的所有物。
我試圖反抗,試圖與他講道理。
但每一次,換來的,都是他更瘋狂的禁錮和更偏執(zhí)的索取。
“師-尊,你為什么不乖?”他會用那雙血紅的眼睛,哀傷地看著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最疼我了?!?/p>
我無計可施。
我只能選擇沉默,選擇順從。
因為我知道,在他那病態(tài)的瘋狂之下,隱藏著的,是一顆破碎的、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心。
我只能等。
等一個讓他徹底相信我身份的契機,等一個能讓他恢復理智的機會。
這個契機,很快就來了。
這天,殷雪舟得到了一件上古邪器——“問心鏡”。
據(jù)說,此鏡,能照見一個人的三魂七魄,勘破世間一切偽裝與虛妄。
他拿著鏡子,走進了寢殿。
我知道,最后的審判,到了。
“師尊,”他將鏡子,放在我面前,嘴角噙著一絲勢在必得的笑,“這是問心鏡。只要你的一滴心頭血,它就能照出你的本來面目?!?/p>
“你說,它會照出什么呢?”
我看著那面古樸的鏡子,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
躲不掉了。
那就,不躲了。
“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嗎?”我看著他,認真地問。
“當然。”
“如果,鏡子里照出的,不是沈浮玉。如果,我真的,只是阿塵呢?”我問出了我最擔心的問題,“到那時,你會怎么辦?”
殷雪舟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似乎,從未考慮過這種可能。
在他偏執(zhí)的世界里,我,就是沈浮玉。不可能是別人。
“……不會的。”他喃喃自語,“不可能會有那種如果。”
“我是說,如果。”我堅持地看著他。
他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那雙血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脆弱與哀求。
“如果……你真的不是他……”
“那我就……殺了你?!?/p>
“然后,毀掉這世間所有,長得像他,或是不像他的人。再然后……我就下去陪他。”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最惡毒的詛G咒,讓我渾身發(fā)冷。
我明白了。
無論真相如何,于他而言,都只有毀滅這一個結局。
如果我是沈浮玉,他會把我永遠地囚禁在他身邊。
如果我不是,他就會毀掉整個世界,然后,自我毀滅。
我的徒弟,他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
不。
還有一個辦法。
一個可以救他,也可以救我自己的,唯一的辦法。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好?!蔽尹c了點頭,“你來吧?!?/p>
我的順從,讓他有些意外。
他拿起一把匕首,走到我面前。
他握著匕首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師尊,別怕,不會很疼的?!彼袷窃诎参课?,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拉開我的衣襟,將那冰冷的、鋒利的匕首,對準了我的心口。
“嗤——”
匕首刺入皮膚的聲音,清晰可辨。
一滴殷紅的、滾燙的心頭血,從傷口處,溢了出來。
殷雪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接住了那滴血。
然后,他將那滴沾染著我靈魂氣息的血,輕輕地,點在了問心鏡的鏡面上。
鏡面,瞬間,泛起了漣-漪。
一圈圈金色的光芒,從鏡子中央,散發(fā)開來。
光芒中,一道模糊的身影,漸漸地,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白衣勝雪,風華絕代的男人。
眉眼如畫,氣質清冷。
正是,我沈浮玉,前世的模樣。
“……師尊?!?/p>
殷雪舟看著鏡中的人影,癡癡地,叫了一聲。
他笑了。
那笑容里,是如愿以償?shù)目裣病?/p>
然后,他哭了。
血紅的淚水,從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洶涌而出。
他笑著,哭著,像一個瘋子,徹底地,陷入了癲狂。
真相,終于大白。
然而,就在他情緒最失控,最沒有防備的這一刻。
我動了。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掙脫了那條因為他的失神而略微放松的鎖鏈。
我奪過他手中的匕首,沒有絲毫猶豫地,反手,刺向了我自己的……靈臺。
那里,是神魂所在。
自毀神魂,便會,再次魂飛魄散。
“不要——!??!”
殷雪舟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絕望的嘶吼。
但在他撲過來之前,那把匕首,已經(jīng),沒入了我的眉心。
劇痛襲來,我的意識,開始消散。
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我看著他那張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臉,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雪舟,別怕。
師尊,不是要再次拋下你。
師尊,是要用這種方式,告訴你……
什么,才是真正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