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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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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邑的輪廓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低矮的夯土城墻布滿裂痕,幾處坍塌的缺口用爛木頭和石塊勉強堵著,透著一股破敗和絕望。城頭上人影晃動,但旗幟歪斜,毫無章法,顯然主心骨已失,陷入混亂。

商族大軍在城外列陣。虎賁一馬當(dāng)先,青銅長戈直指城頭,聲如雷霆:

“葛邑的人聽著!葛伯殘暴無道!奪我活命糧,殺我仁義使,更喪心病狂屠戮無辜稚子!其罪滔天,已伏誅于大河之畔!爾等速速開城投降!商君仁德,只誅首惡,脅從不問!若再頑抗,城破之時,玉石俱焚!”

城頭上一片死寂,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恐慌和騷動!葛伯已死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守軍的意志。許多士兵面露懼色,武器都拿不穩(wěn)了。

就在這時!

“桀桀桀…好一個‘只誅首惡,脅從不問’!”

一陣尖銳刺耳、如同夜梟啼哭般的怪笑從城樓最高處傳來,壓下了所有的騷動!

只見城樓垛口后,一個詭異的身影緩緩站起。此人身材干瘦矮小,披著一件用漆黑羽毛和慘白獸骨縫制的寬大法袍,臉上覆蓋著一個猙獰的青銅鬼面,只露出兩只閃爍著瘋狂與怨毒光芒的眼睛。他手中握著一根扭曲的烏木法杖,杖頭鑲嵌著一顆拳頭大小、刻滿旋渦星辰紋的幽暗獸骨!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脖子上,赫然掛著一串由九顆指節(jié)大小、灰白如玉的人骨珠串聯(lián)而成的項鏈!那骨珠的形狀和散發(fā)出的陰冷氣息,與當(dāng)初夏宮“骨鏈”方士所戴的骨飾如出一轍!

“骨鏈!”時砂瞳孔驟縮!磁石在懷中驟然變得冰寒刺骨!星芒瘋狂地指向那個鬼面巫師!雖然體型和裝扮不同,但那骨珠項鏈和獸骨法杖散發(fā)出的、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陰冷怨念,與衰老骨鏈同源!他瞬間明白骨鏈這個媒介的核心——骨鏈并非某個特定的人,而是一種邪惡的傳承!誰戴上這骨珠項鏈,誰就成為被幕后黑手操控的“骨鏈”代理人!眼前這個巫師,就是衰老骨鏈選中的新傀儡,葛伯死后葛邑的實際掌控者!

“商湯!虎賁!”鬼面巫師的聲音透過青銅面具,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啞,充滿了刻骨的仇恨,“葛伯那蠢貨死不足惜!但你們以為殺了那個廢物,就能踏平葛邑?做夢!”他猛地將手中獸骨法杖重重頓在城磚上!

嗡!

一聲沉悶的異響!

在所有人驚駭?shù)哪抗庵?,幾個葛伯的親兵拖著一具肥胖臃腫、渾身是血和泥污的尸體,費力地抬上了城頭!正是葛伯!他雙目圓睜,臉上凝固著臨死前的恐懼和難以置信,胸口一個巨大的血洞觸目驚心!

“看好了!這就是背叛‘九幽骨神’的下場!”鬼面巫師厲聲尖嘯,法杖指向葛伯的尸體,“但你們——商湯的走狗!殺我‘骨神’仆役(指衰老骨鏈操控葛伯),壞我‘骨神’大計!罪該萬死!今日,便用你們的血和魂,來平息‘骨神’之怒!祭我‘骨兵’!”

他猛地高舉法杖,口中發(fā)出尖銳、破碎、完全不似人聲的咒語!同時,他脖子上的九顆人骨珠幽光大盛!那光芒并非溫暖,而是一種粘稠、污穢的慘綠色!

更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

城下,河灘戰(zhàn)場的方向(距離葛邑不遠),那片埋葬著商葛雙方戰(zhàn)死者的亂葬崗,地面突然開始蠕動!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

緊接著,在商族大軍驚駭欲絕的注視下,一具具殘缺不全、沾滿泥土和血污的尸體,竟然搖搖晃晃地從泥土里爬了出來!有被砍掉胳膊的商族戰(zhàn)士,有胸口插著箭矢的葛族士兵,甚至還有那個在河灘上被刺穿胸膛的無辜小男孩!他們的眼睛,此刻全都變成了空洞的慘綠色,如同鬼火在燃燒!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嘶吼!他們無視了曾經(jīng)的陣營,無視了致命的傷口,如同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拖著殘破的身軀,抓起地上散落的、沾滿泥血的武器,邁著僵硬而堅定的步伐,朝著商族大軍的后方,緩緩包圍過來!

“天啊!是…是河灘戰(zhàn)死的兄弟!”

“那孩子!是那個孩子!他也站起來了!”

“鬼!有鬼啊!”

“尸變!妖法!”

前所未有的恐怖瞬間攫住了商族大軍!再勇猛的戰(zhàn)士,面對這種超越認知的、來自死亡本身的褻瀆和攻擊,也感到了徹骨的寒意!陣型開始動搖,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穩(wěn)??!不要亂!”虎賁怒吼著試圖穩(wěn)住軍心,但眼前的景象實在太過駭人!

“妖孽!受死!”虎賁身邊的副將,一個性情火爆的年輕勇士,無法忍受自己戰(zhàn)死的袍澤被如此褻瀆,怒吼著張弓搭箭,一支狼牙箭帶著凄厲的風(fēng)聲,直射城樓上的鬼面巫師!

箭矢又快又狠!

然而,就在箭矢即將射中鬼面巫師面門的剎那!

他脖子上的一顆人骨珠綠光一閃!箭矢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壁,在距離巫師面門不到一尺的地方,詭異地懸停了一瞬,然后“啪”地一聲斷成兩截,無力地墜落城下!

“桀桀桀…凡鐵,豈能傷我‘骨神’使者?”鬼面巫師發(fā)出得意的狂笑,法杖指向下方逼近的尸群,“兒郎們!撕碎他們!用他們的血肉,鑄就新的‘骨鏈’!”

那些慘綠色的“骨兵”仿佛接收到了命令,嘶吼聲陡然變得狂暴!它們原本僵硬的動作瞬間變得迅猛起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餓狼,揮舞著殘破的武器,瘋狂地撲向商族大軍混亂的后陣!

“頂??!長戈手向前!弓箭手!射它們的腿!”虎賁不愧是宿將,強壓心中驚駭,發(fā)出最有效的指令。長戈手組成密集的槍陣,試圖阻擋尸群的沖擊。弓箭手顫抖著手,將箭矢射向“骨兵”的腿部關(guān)節(jié)。

噗嗤!噗嗤!

箭矢射穿了腐肉,甚至射斷了腿骨!但那些“骨兵”只是踉蹌一下,只要沒被徹底射碎關(guān)節(jié),依舊拖著殘肢,發(fā)出非人的嘶吼,繼續(xù)瘋狂前撲!它們沒有痛覺,沒有恐懼,只有毀滅的本能!一個“骨兵”被三支長戈同時刺穿胸膛,卻依舊揮舞著手中的斷矛,狠狠砸在一個商族戰(zhàn)士的頭盔上!另一個下半身幾乎被砍斷的“骨兵”,用雙手抓著泥土,如同蠕蟲般爬向戰(zhàn)士的腳踝,張開腐爛的嘴就咬!

商族的防線,在“骨兵”這種不畏傷痛、不死不休的瘋狂沖擊下,開始節(jié)節(jié)敗退!不斷有戰(zhàn)士被撲倒,發(fā)出凄厲的慘叫!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商族大軍淹沒!

“砂!那妖巫!必須除掉那妖巫!”虎賁雙眼赤紅,朝著時砂大吼!他知道,不解決城樓上那個操控一切的鬼面巫師,這些可怕的“骨兵”會無窮無盡!

時砂早已將一切看在眼里。磁石在懷中冰寒到了極致,幾乎要將他的心臟凍僵!左臂的舊傷疤**灼熱劇痛**,那道細微的藍紋仿佛要燃燒起來!城樓上鬼面巫師脖子上的骨珠項鏈,是這一切邪惡的核心!

“虎賁頭領(lǐng)!掩護我!”時砂低吼一聲,猛地從行囊里抽出一根事先準備好的、前端綁著浸油麻布的長木桿!他迅速點燃麻布,熊熊火焰瞬間騰起!這不是普通的火把,而是一支簡陋的火箭!

與此同時,虎賁心領(lǐng)神會,爆發(fā)出震天的怒吼:“弓箭手!目標(biāo)城樓!掩護砂!射死那個妖人!”他親自搶過一張硬弓,搭上重箭,用盡全身力氣射向鬼面巫師!

嗖!嗖!嗖!

數(shù)十支箭矢如同飛蝗般射向城樓!雖然大部分被城垛擋住或射偏,但也成功吸引了鬼面巫師的注意和骨珠的防御綠光!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

時砂用盡全力,將手中燃燒的火箭,朝著城樓上那個正在揮舞法杖、操控“骨兵”的鬼面巫師,狠狠投擲了過去!火箭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和熾熱的火焰,劃出一道耀眼的軌跡!

那鬼面巫師正專注于抵擋和嘲諷下方的箭雨,根本沒料到會有一支如此簡陋卻致命的火箭從側(cè)面襲來!當(dāng)他察覺到危險,想要催動骨珠防御時,已經(jīng)晚了!

噗!

燃燒的火箭,精準無比地射中了他脖子上那串人骨珠項鏈的連接處(皮繩和細骨環(huán))!

嗤啦!

火焰瞬間吞噬了連接處的有機物!在鬼面巫師驚恐的尖叫聲中,那串散發(fā)著慘綠幽光的九顆人骨珠,應(yīng)聲斷裂!

啪嗒!啪嗒!啪嗒!

九顆灰白如玉的骨珠,如同斷線的珠子,紛紛揚揚地從他脖子上散落,掉在冰冷的城磚上!

骨珠項鏈斷裂的瞬間!

城樓上的鬼面巫師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他雙手抱頭,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覆蓋在臉上的青銅鬼面具“啪”地一聲掉落,露出一張干癟扭曲、布滿黑色血管的恐怖面孔!他眼中那瘋狂怨毒的慘綠色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劇烈閃爍、明滅不定!

“不!我的力量!骨神!骨神大人!”他絕望地嘶吼著,伸出枯爪般的手想去抓取散落的骨珠。

與此同時,城下戰(zhàn)場也發(fā)生了劇變!

那些原本瘋狂進攻、不知疼痛的“骨兵”,在骨珠項鏈斷裂的剎那,如同被切斷了提線的木偶,動作猛地一僵!眼中燃燒的慘綠色鬼火瞬間熄滅!緊接著,它們殘破的身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撐,嘩啦啦地癱倒下去,重新變成了一堆毫無生氣的腐肉和枯骨!

戰(zhàn)場瞬間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前一秒還是地獄般的廝殺,后一秒只剩下滿地狼藉的尸骸(包括真正的尸體和重新倒下的“骨兵”)和劫后余生、劇烈喘息的商族戰(zhàn)士。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妖法…破了?”一個年輕的商族戰(zhàn)士看著腳下重新變成死尸的“骨兵”,喃喃自語,手中的長戈還在微微顫抖。

“是砂!是砂射斷了那妖巫的項鏈!”虎賁最先反應(yīng)過來,指著城樓上那個痛苦抽搐的身影,發(fā)出狂喜的怒吼,“妖巫完了!葛邑的雜碎們!你們的倚仗沒了!還不投降?!”

“投降!投降!”

“殺進去!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恐懼瞬間轉(zhuǎn)化為滔天的怒火和復(fù)仇的勇氣!商族大軍爆發(fā)出震天的吼聲!失去“骨兵”威脅,眼前這座破敗的葛邑,在憤怒的商族戰(zhàn)士面前,如同紙糊的一般!

“攻城!”虎賁長戈一揮,發(fā)出了總攻的命令!

云梯豎起!簡陋的沖車(包著獸皮的巨木)被推向城門!商族戰(zhàn)士們?nèi)缤瑧嵟某彼?,吶喊著涌向城墻!城頭上殘余的葛族守兵早已被妖法反噬和商族的氣勢嚇破了膽,象征性地抵抗了幾下,便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時砂沒有參與攻城,他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城樓上。磁石的冰寒感并未消失,反而更加集中地指向那個正在地上痛苦翻滾、試圖撿拾骨珠的鬼面巫師!

“不能讓他撿回骨珠!”時砂心中警鈴大作!他深知這骨珠的邪門!他拔出青銅短匕,如同獵豹般沖向一架剛搭上城墻的云梯,手腳并用地向上攀爬!

城樓上,鬼面巫師(或許現(xiàn)在該叫“前骨鏈”)已經(jīng)掙扎著撿起了兩顆骨珠。骨珠一入手,他臉上的痛苦似乎減輕了一些,眼中熄滅的綠光又開始微弱地閃爍。他眼中爆發(fā)出狂喜和怨毒,死死盯著正在攀爬的時砂,用盡力氣嘶喊:“攔住他!殺了那個壞我法器的賤民!”

幾個忠心(或者說被嚇傻)的葛伯親兵嚎叫著撲向云梯頂端,揮舞武器砍向剛冒頭的時砂!

當(dāng)!當(dāng)!

時砂用匕首格開劈來的刀劍,身體靈活地翻上城頭,就地一滾,躲開刺來的長矛。他動作毫不停留,目標(biāo)明確,直撲那個正在撿拾第三顆骨珠的前骨鏈!

“死!”一個葛族壯漢挺矛刺來!

時砂側(cè)身,匕首精準地劃過對方手腕!壯漢慘叫著丟掉長矛。

另一個親兵揮斧砍來!時砂矮身,匕首刺入對方大腿!

他如同游魚般在混亂的城頭穿梭,幾個起落便沖到了前骨鏈面前!

那前骨鏈剛剛撿起第四顆骨珠,看到如同殺神般沖來的時砂,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怨恨!他怪叫一聲,將手中的兩顆骨珠狠狠砸向時砂面門,同時連滾帶爬地向后退去!

時砂偏頭躲開飛來的骨珠!骨珠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帶起一股陰冷的勁風(fēng)!他毫不停頓,一個箭步上前,手中匕首帶著積攢的怒火和磁石賦予的危機感,狠狠刺向?qū)Ψ降暮笮模?/p>

噗嗤!

匕首深深沒入!

“呃??!”前骨鏈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慘嚎,身體猛地一僵。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前透出的、沾滿自己黑血的匕首尖,眼中殘留的慘綠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迅速熄滅。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吐出幾個含混的音節(jié):

“桀…王…恨…未…消…九…鼎…”

話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徹底黯淡,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地,氣絕身亡。

時砂拔出匕首,警惕地看著地上的尸體。磁石的冰寒感并未消失,而是轉(zhuǎn)移到了地上散落的幾顆骨珠上。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挑起一顆骨珠。入手冰涼刺骨,仿佛握著千年寒冰。骨珠內(nèi)部,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如同發(fā)絲般的慘綠色紋路在緩緩流動,充滿了不祥的氣息。更讓他心驚的是,當(dāng)他的目光接觸骨珠表面時,腦海中那煤山歪脖樹的幻影,似乎極其短暫地清晰了一絲!

“九鼎…桀王恨…”時砂咀嚼著前骨鏈臨死的話,看著手中邪異的骨珠。夏桀的怨恨?失落九鼎的詛咒?這一切,難道僅僅是因為亡國之恨(他怎么知道)?還是說…這背后隱藏著更深的、跨越千年的陰謀?這骨珠,這“骨鏈”傳承,究竟是怎么來的?

他來不及細想。城下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葛邑的抵抗已經(jīng)基本瓦解。時砂迅速將散落的幾顆人骨珠(連同前骨鏈尸體旁那兩顆)用一塊厚布小心包好,塞入懷中。磁石立刻傳來強烈的排斥和寒意,仿佛在警告他此物的危險。

他走到城垛邊,向下望去?;①S已經(jīng)率領(lǐng)商族戰(zhàn)士沖破了城門,葛邑內(nèi)一片混亂,抵抗微弱。象征著葛部落統(tǒng)治的旗幟被砍倒,商族的玄鳥旗正在升起。

伐葛之戰(zhàn),勝局已定。商湯滅夏的大幕,由這場充滿血腥、妖異與正義復(fù)仇的戰(zhàn)役正式拉開。

然而,時砂的心中卻沒有多少喜悅。他握緊了懷中那包冰冷的骨珠,感受著磁石持續(xù)的警告和左臂傷疤的隱痛。他知道,斷裂的骨珠只是暫時的勝利。那操控“骨鏈”的幕后黑手,“九幽骨神”的陰影,以及那句“桀王恨未消,九鼎…”的詛咒,如同無形的枷鎖,將伴隨著這場“天命革鼎”的洪流,糾纏不休。下一站,將是更強大的韋國、顧國、昆吾…直至最終面對暴虐的夏桀王都——斟鄩。


更新時間:2025-07-19 20:4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