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昆侖山上。
謝無塵跪在木屋前的石階上，雪已經(jīng)落滿了他的全身，看起來幾乎像是一尊雪人。
他卻仍固執(zhí)地保持著跪姿，仿佛這樣，就能等到那扇門重新開啟的一刻。
“劍尊，我知道，您是想看看我的決心。”
“我不會放棄的?！?/p>
他聲音已經(jīng)嘶啞得聽不見，卻仍然執(zhí)著地望向那道木門。
許久，那道木門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p>
謝無塵艱難地抬起手，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心底滋生。
他緩緩抬起顫抖的手，指尖凝聚最后一絲靈力，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丹田——
“噗！”
下一瞬，鮮血噴涌而出，在他丹田里的那顆金丹，很快就變得粉碎。
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整個人蜷縮在雪地上抽搐。
許久，他才艱難地出聲道：
“劍尊，當(dāng)日我剖了昭雪的靈根，如今，我也把我的修為廢去?！?/p>
謝無塵滿嘴是血，卻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他艱難地爬向木屋，在雪地上拖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前輩，我只想求一個……和昭雪重新開始的機會?！?/p>
木屋內(nèi)。
劍尊站在窗前，手中一面水鏡泛著微光。
鏡子中，映出云昭雪的身影——
她正站在一個剛經(jīng)歷魔患的村莊里，素白道袍上沾滿魔血，手中長劍往下滴著血。
“師父，西嶺村的魔物已被我除去?！彼税涯樕系难?，眼睛亮得驚人。
“所幸我來得及時，魔物還沒有來得及作亂，村民們也都安好?！?/p>
水鏡微微震動，傳出劍尊的聲音：
“不錯，看來前段時間沒有白修煉。”
“只是，昭雪，你靈根初成，不宜過度消耗?！?/p>
“也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弟子明白的?！痹普蜒┩炝藗€劍花，笑嘻嘻道。
“弟子一定會盡力而為的?！?/p>
說著，她忽然走神，轉(zhuǎn)身幫一位老婦人扶起倒塌的籬笆。
動作利落干脆，絲毫看不出曾經(jīng)靈根被挖的虛弱。
劍尊目光復(fù)雜地，看了眼窗外奄奄一息的謝無塵，又將視線移回水鏡：
“昭雪，還有一事……”
“前日里，我曾對你說，那謝無塵找上了昆侖，又徒手爬了上來，跪在了我的門外?！?/p>
“為師已經(jīng)和他說得明白，卻沒想到，此人執(zhí)著至此，始終不愿意走。”
“今日，他更是自廢修為……”
云昭雪的動作頓了頓。
鏡面泛起漣漪，映出她瞬間冷下來的眉眼：“他自費修為，又與我何干？”
“他說對不起當(dāng)年挖了你的靈根，如今要重頭開始，以此來補償你。”
“呵?！痹普蜒┩蝗恍α耍壑谐錆M了不屑。
“師父，您知道的，弟子如今最討厭的就是‘補償’二字?！?/p>
她抬頭望向遠方，目光里是說不出的堅定：
“前些日子，我以天雷焚身重塑靈根，九死一生時，就已經(jīng)徹底想明白了——”
“這世間，有太多值得守護的東西，何必把光陰浪費在無謂的糾纏上？”
水鏡中的身影挺拔如松，眼中再無半分陰霾。
也再沒有半分猶豫。
“好，師父知道了?！?/p>
劍尊輕嘆一聲，揮袖散去了水鏡。
門外，謝無塵的氣息越來越弱。
冰雪覆蓋了他的睫毛，遠遠望去像個雪人。
“你做出這個樣子來，又是何必？”劍尊推門而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謝無塵艱難地抬頭，每說一個字都帶著痛苦：
“晚輩沒有別的目的，我只是想……只是想再見她一面……”
“見了又如何？”劍尊冷笑道，“難道想讓她看你這副狼狽模樣，好心生憐憫？”
“再原諒你，繼續(xù)回那個宗門，被你們所有人欺負？”
“不，不是的，”謝無塵搖頭，“我只想親口對她說……對不起……是我辜負了她?！?/p>
劍尊沉默良久，還是堅定道：
“我再和你說一遍，你就算說了也沒有用，她不會原諒你?！?/p>
“我知道……”
“她現(xiàn)在過得很好?！?/p>
謝無塵染血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那就……好……”
劍尊看著這個曾經(jīng)驚才絕艷的劍修，如今為了贖罪自毀前程，終是搖了搖頭：
“我沒什么話能和你說了，也罷，只有你自己才能讓自己走出去?！?/p>
木門再次關(guān)閉，將風(fēng)雪與往事一并隔絕。
謝無塵跪在雪地里，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想起云昭雪曾經(jīng)說過的話——
“若有一日，我的劍道大成，定要走遍人世間，斬盡天下不平事?！?/p>
當(dāng)時，他怎么回答的？
“好，那我便做你的劍鞘，永遠護著你?！?/p>
“昭雪，我們一生一世，不會分開。”
少年誓言猶在耳畔，如今她終于踏上征途，而他，卻再也無法相伴左右。
昆侖的雪越下越大，漸漸掩埋了那個白衣染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