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fēng)，帶著一股凜冽到刮骨的寒意，呼嘯著灌進(jìn)我的喉嚨。每一次吸氣，
都像吞下無數(shù)把冰針，扎得肺管子生疼。腳下的嶙峋怪石，濕滑冰冷，
每一次踩踏都伴隨著碎石滾落的嘩啦聲，仿佛在催促著身后那道催命的寒光更快些追上我。
“站??！小賊！”一聲斷喝，如同驚雷炸響在頭頂，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我根本不敢回頭。
身后那破空而來的銳響，比最恐怖的鬼片配樂還要滲人百倍。是飛劍！
我腦子里只剩下這個念頭，在無邊無際的恐慌里瘋狂打轉(zhuǎn)。為什么？！
我只是在古玩市場淘了個破舊的青銅小鼎，一覺醒來怎么就天地倒懸，
成了這鬼地方被追殺的對象？“把‘凝碧珠’交出來！饒你不死！”那聲音又近了，
裹挾著不容置疑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狠狠扎在我的背上。凝碧珠？什么玩意兒？！
我欲哭無淚，背包里除了幾件換洗衣服、半包吃剩的餅干，
就只有那個在舊貨攤花五十塊買來、此刻正硌著我后腰的青銅疙瘩！
我發(fā)誓那玩意兒灰撲撲的，連點綠光都沒有！腳下的路陡然一空！我整個人向前撲倒，
手肘和膝蓋狠狠撞在粗糙冰冷的地面上，火辣辣的疼瞬間蔓延開。完了！這個念頭剛升起，
一股令人汗毛倒豎的森然寒氣已經(jīng)籠罩了我整個后背，頭皮陣陣發(fā)麻。
我?guī)缀跏菓{著求生的本能，在身體重重摔落的同時，右手胡亂地伸進(jìn)背包里瘋狂摸索。
指尖觸到一個熟悉的、冰涼的硬殼——我的手機！根本來不及思考，也完全沒有別的選擇。
我猛地轉(zhuǎn)身，幾乎是閉著眼，用盡全身力氣把手機屏幕對準(zhǔn)了那迫在眉睫的死亡之光，
大拇指憑著肌肉記憶狠狠按下——咔嚓！一聲極其輕微、極其不合時宜的電子快門聲，
在這劍拔弩張、生死一線的山道上，突兀地響起。微弱得如同幻覺。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攥住，徹底凝固。預(yù)想中的劇痛沒有降臨。
只有一片死寂，沉重得讓人窒息。我心臟狂跳得快要沖破胸膛，試探著，
極其緩慢地睜開一只眼睛。視線所及，是一片凝固的寒光。那柄三尺青鋒，
通體流轉(zhuǎn)著水波般的淡青寒芒，劍尖距離我的鼻尖，恐怕連一寸都不到！它懸停在半空中，
劍身微微震顫，發(fā)出極細(xì)微的、如同困獸低鳴般的嗡鳴，卻像是被焊死在了無形的鐵壁之中，
任憑如何掙扎，再也不能前進(jìn)分毫。劍身上散發(fā)的凜冽寒氣，幾乎凍結(jié)了我面前的空氣，
形成一片朦朧的白霜。握劍的人，就站在幾步開外。那是一位身著飄逸青色道袍的男子，
面容俊朗，只是此刻那張臉上，所有屬于劍仙的孤高冷峻，
都被一種極致的驚愕和茫然所取代。他的眼睛瞪得極大，死死盯著懸停的飛劍，
又難以置信地看向我手中那個閃爍著金屬冷光、造型奇特的“法寶”——我的手機。
他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仿佛喉嚨也被無形的力量扼住。
他甚至下意識地抬了抬手，試圖召回自己的飛劍，但那柄往日里如臂使指的靈劍，
此刻卻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琥珀，紋絲不動，只徒勞地發(fā)出不甘的嗡鳴。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席卷了我，腿一軟，差點直接癱坐在地。我撐著發(fā)軟的膝蓋，
大口喘著粗氣，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涼地貼在皮膚上。
視線掠過那凝固的飛劍和呆若木雞的劍仙，掃向更遠(yuǎn)處。山道下方，
不知何時竟已聚集了七八個同樣裝束的修仙者。他們原本或是抱臂旁觀，或是面帶戲謔，
此刻卻無一例外地僵在了原地。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如同打翻了調(diào)色盤：驚駭、呆滯、茫然、難以置信……最終，
所有的表情都匯成一種近乎于朝圣般的敬畏。他們的目光，灼熱得幾乎要將我穿透，
焦點死死釘在我手中那個還亮著屏幕、顯示著剛才拍下的“飛劍懟臉”照片的手機上。
死寂持續(xù)了大約三四個心跳的時間。噗通！一個看起來年紀(jì)最輕的弟子，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那無形的壓力，雙膝一軟，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的山石上。
膝蓋撞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這一跪，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噗通！
噗通！噗通！接二連三，剩下的修仙者們，無論年紀(jì)大小，修為深淺，
都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帶著同樣的敬畏與惶恐，齊刷刷地朝著我——或者說，
是朝著我手中那個小小的“神器”——跪拜下去！他們的額頭深深抵在冰冷的石地上，
身體因激動和敬畏而微微顫抖。“神……神器顯圣！
”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跋赏剖?！我等有眼無珠，
冒犯上仙法駕！”另一個中年修士的聲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卑微的祈求?！肮в衿鞒鍪?！
上仙饒命！”聲音匯成一片，帶著顫抖的余韻，在山谷間回蕩。神器？上仙？我低頭，
看了看手里屏幕還亮著的手機，照片上那柄懟到鏡頭畸變的飛劍劍尖無比清晰。
再看看眼前跪了一地、瑟瑟發(fā)抖的修仙者，
那個依舊保持著抬手姿勢、表情像被雷劈過一樣的青袍劍仙……荒謬感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
這玩意兒……在老家也就值個幾千塊，還特么是分期買的！就在這時，一道清朗溫和，
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穿透力的聲音，自上方傳來，打破了這片詭異的死寂與敬畏。
“諸位道友，稍安勿躁?！蔽蚁乱庾R地抬頭望去。只見山道更高處的一塊平滑巨石上，
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是一位老者，身著云紋滾邊的月白道袍，須發(fā)皆白，面容清癯，
尤其是一雙眼睛，開闔間神光內(nèi)蘊，清澈得仿佛能映照人心。他站在那里，氣度沉凝如山岳，
又飄逸如流云，與周圍跪伏一地、惶恐不安的修士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他的目光，
并沒有過多停留在跪地的眾人身上，也沒有去看那柄依舊被“定”住的飛劍，
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濃烈好奇與極致探究意味的灼熱，
徑直落在了我——以及我手中的手機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金屬外殼，
看清里面每一顆電子元件的運作軌跡。他足下微動，不見如何發(fā)力，
身形便如同被微風(fēng)托起的一片羽毛，輕飄飄地落在我面前數(shù)步之外。腳步無聲，點塵不驚。
“小友，”他開口，聲音溫潤平和，如同暖玉相擊，瞬間撫平了空氣中殘余的緊張與惶恐，
“貧道青云宗外門執(zhí)事長老，云鶴子?！彼⑽㈩h首，姿態(tài)既不顯得過分謙卑，
又流露出足夠的尊重，“方才觀小友手中這‘留影定光’之法寶，神乎其技，
竟能令流云劍派蘇易道友的‘青霜’神鋒凝滯于虛空……此等玄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不知小友師承何處？此寶……又是何來歷？”云鶴子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
在我臉上和手機之間來回掃視，那份探究的欲望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
他口中提到“流云劍派蘇易道友”時，
目光若有若無地瞥了一眼旁邊那位依舊僵立、臉色陣青陣白的青袍劍仙。
我捏著手機的手心全是汗，冰涼的金屬外殼此刻竟有些燙手。師承？來歷？
我總不能說是在華強北買的吧？電光火石間，我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得把逼裝下去！
不然這“神器”的光環(huán)一破，旁邊那位“蘇易道友”的眼神都快把我凌遲了。
“咳……”我清了清發(fā)干的嗓子，努力挺直腰板，把手機舉得更高了些，
屏幕正好對著云鶴子那充滿智慧（或者說充滿求知欲）的眼睛，
上面那張“飛劍懟臉”的照片格外醒目?！按四恕f象攝靈鑒’！”我憋足了氣，
聲音盡量顯得高深莫測，甚至帶上了點古早武俠劇里高人說話的腔調(diào)，
“乃……家?guī)熡诨煦绯蹰_，鴻蒙未判之際，采集九天星辰之精，熔煉地心離火之魄，
輔以……呃……無上慧光，歷時九九八十一劫方成！可攝萬物之靈機，定乾坤之須臾！
” 我一邊信口胡謅，一邊暗自祈禱這老頭沒研究過宇宙大爆炸理論?！皵z萬物之靈機，
定乾坤之須臾……”云鶴子喃喃重復(fù)著，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如同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妙！
妙極！混沌初開，鴻蒙未判……采集星辰精粹，
熔煉地心離火……無上慧光……”他每念一句，臉上的震撼和贊嘆就加深一分，
仿佛在聆聽無上大道綸音。他猛地抬頭，那灼灼目光幾乎要將我點燃：“小友！此寶玄通，
已非尋常法器、靈器所能比擬！其定光攝形之能，暗合‘剎那永恒’之無上妙理！
此乃……此乃教化之器??！”教化之器？我有點懵。手機能教什么？教他們玩貪吃蛇？
云鶴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激動里，他踏前一步，
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狂熱：“小友請想！天下修士億萬，苦求大道而不得其門者，
十之八九！究其根源，乃是名師難覓，真法難傳！
若能將名師講經(jīng)論道、演法演武之玄妙景象，以此‘萬象攝靈鑒’盡數(shù)攝錄其中，
再將其‘神影’投射于萬里之外、千山之間，使天下有向道之心者，無論身在何方，
皆可聆聽妙法，觀摩神通！此非布道之圣器，教化之神物乎？！”他越說越激動，
白須無風(fēng)自動，月白道袍的袖口都在微微震顫：“道法傳于四海，真知播于八荒！
此乃無量功德！小友，此寶在你手中，乃是天意！天意要借你之手，
開創(chuàng)這萬古未有之盛舉啊！”直播？！我腦子里瞬間蹦出這兩個字。
這老頭……他描述的分明就是修仙界的大型線上公開課直播平臺！
他想用我的手機搞“青云宗在線教育”？！這腦洞……我服！
看著云鶴子那張因激動而泛紅、寫滿了“千秋功業(yè)在此一舉”的老臉，
再看看旁邊那些跪在地上、此刻也聽得目瞪口呆、眼中開始冒出憧憬光芒的修士們，
有那位“蘇易道友”臉上由憤怒轉(zhuǎn)為震驚再轉(zhuǎn)為一絲絲……敬畏的復(fù)雜表情……我捏著手機，
感覺它沉甸甸的，仿佛真的成了什么了不得的“教化圣器”。
一股極其荒誕又帶著點莫名興奮的感覺涌了上來。行吧，直播就直播！
總比被飛劍捅個對穿強！“云鶴長老……高見！”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穩(wěn)有力，帶著一絲“孺子可教”的欣慰，“此寶蘊藏之能，
確在于‘傳道授業(yè)，普惠眾生’！長老所言……深得我心！”云鶴子聞言，眼中精光暴漲，
仿佛找到了畢生知音，激動得差點老淚縱橫：“善！大善！小友深明大義！
此乃我青云宗之幸，亦是天下修士之福！事不宜遲，貧道即刻回稟宗主，著手準(zhǔn)備！
小友且隨貧道移步青云峰，詳議這‘神影布道’之大事！”他袍袖一揮，
一股柔和卻沛然的力量便將我輕輕托起。腳下云霧升騰，托著我們二人，
風(fēng)馳電掣般朝著遠(yuǎn)處那座最為高聳、隱沒在云海之中的山峰飛去。
跪在地上的修士們紛紛抬起頭，目光追隨著我們離去的方向，充滿了敬畏與期待。
那位流云劍派的蘇易，望著那柄依舊被“定”在原地的青霜劍，臉色變幻，
最終也只是復(fù)雜地嘆了口氣，默默上前，試圖將自己的劍從那無形的禁錮中拔出來。
青云峰頂，摘星臺。這是一片由整塊巨大無比的青玉削平而成的平臺，光滑如鏡，
邊緣處云海翻騰，仿佛置身天外。平臺中央，已按照我的“指示”，
用不知名的靈材搭建起一個半人高的臨時支架，我的手機，
那個被云鶴子尊稱為“萬象攝靈鑒”的玩意兒，就端端正正地卡在上面，
后置攝像頭對準(zhǔn)了前方。平臺前方，是臨時開辟出的一片巨大空地。此刻，人頭攢動，
黑壓壓一片，怕是有數(shù)千之眾！青云宗的內(nèi)外門弟子，甚至一些聞訊趕來的其他宗門修士，
都匯聚于此。他們席地而坐，神情肅穆中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和好奇，
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平臺中央那個小小的、閃爍著金屬冷光的“神器”上。
空氣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數(shù)千人的呼吸聲匯聚成低沉的嗡鳴，又被山風(fēng)吹散。
云鶴子站在我身側(cè)，
他今日特意換了一身嶄新的、繡著繁復(fù)銀色云紋的宗主級道袍（據(jù)說是宗主特批借用的），
白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因激動而泛著紅光，雙手卻微微有些顫抖。他深吸一口氣，
努力平復(fù)著翻騰的心緒，才用那灌注了靈力的清朗聲音，
如同洪鐘大呂般響徹整個摘星臺：“諸位道友！諸位青云弟子！今日，乃是我輩修士，
承蒙天道眷顧，得遇曠世機緣之日！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煽動人心的力量：“得蒙‘萬象攝靈鑒’之主，林晚小友慨然應(yīng)允，
以此無上神器，行那‘神影布道’之盛舉！稍后，本宗宗主，玄誠真人，將親臨此地，
于此神鑒之前，開講《沖虛導(dǎo)引真解》第一篇——‘引氣歸元’！”“嗡——！
”下方的人群瞬間沸騰了！宗主親自講法！還是通過“神器”直播！
這對無數(shù)底層弟子和外宗修士而言，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天大機緣！“天佑青云！
神鑒顯圣！”“弟子叩謝林晚上仙！叩謝云鶴長老！”“快！快通知還在山下的師弟！
”激動的呼喊、感激的叩拜聲浪此起彼伏，場面幾乎失控。無數(shù)道灼熱到近乎實質(zhì)的目光，
如同探照燈般打在我身上，充滿了感激、敬畏，甚至……狂熱。我站在高臺邊緣，
被這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感覺自己像個被架在火上烤的神棍。就在這時，
平臺前方空間微微扭曲，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xiàn)。來人正是青云宗宗主，玄誠真人。
他身形并不高大，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普通灰色道袍，面容平和，眼神溫潤內(nèi)斂，
乍一看如同一個普通的山間老農(nóng)。但當(dāng)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整個沸騰的摘星臺瞬間安靜下來，
落針可聞。數(shù)千修士，無論修為高低，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目光中的狂熱被更深沉的敬畏所取代。這是一種源于絕對實力與境界的天然威壓，
不顯山不露水，卻無處不在。玄誠真人的目光先是溫和地掃過全場，
最后落在了平臺中央那個小小的手機支架上，
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難以察覺的探究與了然。他對著我所在的方向，微微頷首，
目光平靜無波，仿佛看的不是一件“神器”，而只是一個普通的物件?！伴_始吧。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云鶴子深吸一口氣，
強壓激動，對我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我心臟砰砰直跳，手指也有些發(fā)僵。
在數(shù)千雙眼睛的注視下，我走到支架旁，伸出手指，
點向那個熟悉的紅色圓形圖標(biāo)——直播按鈕。指尖落下。手機屏幕瞬間亮起，
前置攝像頭開啟，映出玄誠真人那平和的面容。屏幕左上角，代表觀看人數(shù)的數(shù)字，
如同被點燃的火箭，開始瘋狂飆升！
…1000…10000…100000…1000000…數(shù)字的跳動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每一次刷新都伴隨著平臺下方傳來壓抑不住的驚呼。“啟動了！神鑒啟動了！”“快看！
宗主的神影出現(xiàn)了！”“這……這就是神鑒映照出的景象嗎？纖毫畢現(xiàn)，宛若親臨！
神乎其技！”玄誠真人對著手機鏡頭（他大概理解為對著“神鑒”的核心），微微一笑，
盤膝坐下，開始講述那玄奧晦澀的《沖虛導(dǎo)引真解》。“……夫氣者，生之本，神之使也。
導(dǎo)引之術(shù)，首在靜心凝神，感天地之息，如游絲入竅，
綿綿若存……”他的聲音通過手機麥克風(fēng)清晰地傳遍整個平臺，也傳到了直播間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