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蘭太平山的濃霧裹著松脂味,漫過 1972 年遺留的伐木工人宿舍。
阿偉踩著腐葉往谷里走,膠鞋陷進(jìn)泥沼的瞬間,
腳踝被什么東西纏上 —— 是截纏著銅鈴的麻繩,鈴舌上的 “林” 字,
與爺爺臨終前攥著的那截完全相同?!办F谷不能進(jìn),進(jìn)了就出不來。
” 守林人老邱的砍刀在樹干上劈出火星,刀痕里滲出的汁液混著霧氣,
在地面凝成暗紅色的水洼,“1972 年那場山難,七個伐木工人就是走這條路,
最后只找到六具尸體,第七個的笛子總在霧里響,聽著像在喊救命?!卑サ谋嘲?,
爺爺?shù)倪z物盒正發(fā)出 “咔噠” 聲。打開的瞬間,支骨笛滾落在地,
笛身的裂紋里嵌著風(fēng)干的血跡,吹孔邊緣的齒痕與爺爺假牙的模具完全吻合。
1972 年的工寮日志從盒底滑出,
最后頁的字跡被雨水泡得發(fā)脹:“每節(jié)霧谷的臺階都有骨頭,七節(jié)湊齊能看見吹笛人”,
附頁貼著的合影里,七個穿工裝的男人站在霧谷入口,爺爺手里的骨笛,
與現(xiàn)在這支一模一樣。工寮的鐵皮屋頂在霧里泛著冷光,
門楣上的 “太平伐木隊” 木牌被蟲蛀得只剩輪廓。阿偉推開門的瞬間,
股濃烈的腐木味混著松香涌出來,七張木板床上,鋪著發(fā)霉的工裝褲,
褲腳的銅鈴與他腳踝纏著的那截發(fā)出共鳴,其中條褲子的后兜,
露出半截 1972 年的工資條,收款人是 “林”,金額旁畫著支笛子。
“這是‘勾魂鈴’?!?老邱突然搶過阿偉腳踝的麻繩,銅鈴在他掌心劇烈震顫,
“1972 年的工人都系這個,說是能在霧里辨方向,其實是讓山鬼記認(rèn)氣息。
” 他往火堆里扔了把糯米,灰燼里浮起七個小人影,其中個吹笛的,
側(cè)臉與阿偉爺爺?shù)倪z像重疊。縣警局的檔案室在臺風(fēng)天漏著雨,
1972 年的山難卷宗泡在積水里。法醫(yī)報告的照片顯示,六具尸體的胸腔里都插著松枝,
姿勢像被強(qiáng)行塞進(jìn)樹洞,第七具失蹤者的物品清單里,骨笛的編號被紅筆圈著,
備注寫著 “笛身有七道刻痕,對應(yīng)七根肋骨”?!澳銧敔斒堑谄邆€失蹤的。
” 檔案管理員陳姐的眼鏡片沾著水霧,她從鐵柜深處抽出個牛皮袋,
里面的錄音帶貼著 “霧谷搜救” 標(biāo)簽,“當(dāng)年的搜救隊說,霧里聽見骨笛聲從斷崖傳來,
可趕到時只有支笛子插在松樹上,笛尾纏著截麻繩,鈴舌上的‘林’字被血染紅了。
”錄音帶在老式錄音機(jī)里轉(zhuǎn)動,電流雜音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笛聲,
旋律與阿偉爺爺生前常吹的《太平調(diào)》一致,只是每個音符都拖得格外長,
像人在臨死前的喘息。突然響起的驚叫聲刺破霧幕,接著是重物滾落的悶響,
最后只剩骨笛墜地的脆響,和銅鈴 “叮?!?的余音。霧谷的石階在月光下泛著青白,
每級臺階的縫隙里都嵌著細(xì)碎的骨頭渣。阿偉數(shù)到第七級時,骨笛突然自動跳到嘴邊,
吹出的音符在霧里炸開,七道人影從松樹林里飄出來,工裝褲的銅鈴在霧里連成串,
其中個舉著砍刀的,正是合影里站在爺爺旁邊的工頭,他的脖頸處有道整齊的切口,
與檔案照片里的致命傷完全吻合。“他們在找第七根肋骨?!?老邱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從懷里掏出個鐵皮盒,里面的六根指骨并排躺著,每根骨頭上都刻著音符,
“1972 年我爸是搜救隊員,在斷崖下?lián)斓竭@些,說少了根吹笛用的指骨,
跟你爺爺右手的小指形狀完全相同。”阿偉的骨笛突然發(fā)燙,燙得像剛從火堆里取出。
他對著霧谷吹出《太平調(diào)》的瞬間,石階開始劇烈震動,第七級臺階的石板翻了過來,
下面的泥沼里露出半截骷髏,右手的小指骨上,果然刻著最后個音符,
與鐵皮盒里的指骨拼成完整的音階。工寮的木板床在這時集體發(fā)出 “吱呀” 聲,
鋪著的工裝褲自動套在七道人影身上。阿偉的相機(jī)突然自動拍照,
取景框里的人影正往斷崖走去,工頭舉著的砍刀在霧里閃著光,刀身映出的第七個人,
臉與阿偉爺爺?shù)倪z像分毫不差,只是嘴角咧開的弧度,遠(yuǎn)超常人的幅度?!爱?dāng)年不是山難。
” 陳姐的車在霧谷入口拋錨,她舉著從工頭孫子那里借來的日記,
“工頭偷賣珍稀木材被你爺爺發(fā)現(xiàn),在霧谷殺了六個人滅口,你爺爺被逼到斷崖時,
把證據(jù)刻在了骨笛上 —— 七道刻痕里,藏著七筆交易的日期。”斷崖的風(fēng)突然卷起霧層,
露出巖壁上的七道刻痕,形狀與骨笛的裂紋完全吻合。阿偉的骨笛貼在刻痕上的瞬間,
石屑簌簌落下,露出里面嵌著的油紙包,1972 年的木材交易賬本在霧里展開,
最后頁的簽名處,工頭的指紋與六具尸體指甲縫里的完全一致。
老邱的砍刀在這時 “哐當(dāng)” 落地,他指著霧里的七道人影,
工頭舉著的砍刀正往爺爺?shù)挠白由砩吓鵂敔數(shù)墓堑淹蝗晦D(zhuǎn)向阿偉,
笛尾的銅鈴 “叮叮” 作響,在地面的水洼里拼出 “第七夜” 三個字。
阿偉的手機(jī)在午夜收到條陌生短信,發(fā)件人顯示 “林”,
附件是段視頻:1972 年的霧谷里,爺爺被逼到斷崖邊,骨笛從手里滑落的瞬間,
他對著鏡頭的方向說了句話,唇形拼出的是 “第七級臺階”。視頻的最后,
霧里伸出七只手,把爺爺拖進(jìn)了濃霧深處,其中只手的手腕上,纏著截帶銅鈴的麻繩。
頭七的月光像摻了水的牛奶,潑在霧谷的青石板路上。阿明蹲在祠堂的供桌前,
祖父的骨笛在月光下泛著冷白,笛孔里滲出的暗紅色液體在桌面上匯成個 “七” 字,
與族譜第七頁 “林阿木” 的名字上的朱砂印完全重合。“后山的‘哭喪崖’在響。
” 村長阿水伯的蓑衣滴著水,他手里的煤油燈照出祠堂梁柱上的刻痕,
七道凹槽里嵌著的骨片,與骨笛的材質(zhì)完全相同,“1943 年霧社事件那天,
七個賽德克族青年就是在崖上吹著這種笛子跳下去的,骨片沾著他們的血。
”阿明的指尖撫過骨笛第三孔,那里的磨損痕跡與祖父日記里畫的 “引魂孔” 完全吻合。
他想起日記里的話:“每吹錯個音符,就會有片骨片從崖上掉下來”,抓起骨笛往哭喪崖跑,
石板路上的水洼里,七個模糊的人影正隨著他的腳步移動,藍(lán)布衫的衣角沾著的霧珠,
在月光下亮得像碎玻璃??迒恃碌膸r壁在午夜?jié)B出黏液,七道石縫里各插著半截骨笛,
拼起來正好是支完整的樂器,笛尾的 “賽德克” 圖騰與阿明手里的完全相同。
“這些是當(dāng)年青年們的樂器?!?文史工作者小藍(lán)舉著紫外線燈,
石縫里的血跡在光下顯出熒光,“DNA 比對顯示,
與你祖父的 Y 染色體一致 —— 他是賽德克族的后裔?!惫堑淹蝗蛔孕写淀懀?/p>
《鎮(zhèn)魂曲》的旋律在霧谷里回蕩,石縫里的半截骨笛同時共鳴,崖下的霧海里浮出七個虛影,
手里的骨刀在月光下閃著寒芒,與 1943 年警察檔案照片里的兇器完全吻合。
阿明的祖父日記在這時自動翻開,1943 年 3 月的那頁畫著幅地形圖,
哭喪崖的位置標(biāo)著 “骨笛窯”?!叭論?jù)時期的陶器窯就在崖下。
” 小藍(lán)的登山靴踩著松動的石塊,窯口的炭灰里混著骨粉,
“我們在窯底找到七具少年骸骨,指骨的磨損痕跡顯示他們長期握笛,其中具骸骨的胸腔里,
藏著片日軍軍牌,編號與當(dāng)年鎮(zhèn)壓霧社事件的指揮官一致?!卑⒚鞯墓堑淹蝗伙w向窯底,
七截骨笛在骸骨上方拼成圓圈,光芒穿透霧層,
映出 1943 年的場景:七個賽德克族青年被日軍綁在窯柱上,
指揮官用他們的指骨制作骨笛,祖父(當(dāng)年的窯工學(xué)徒)躲在柴房,把這切畫在陶土板上,
板上的 “七” 字刻痕,與現(xiàn)在祠堂梁柱的凹槽完全相同?!澳阕娓覆皇菐蛢?。
” 阿水伯突然跪在窯前,蓑衣里掉出塊陶片,上面的血跡與日軍軍牌的 DNA 一致,
“他是在偷偷記錄罪證,那些骨片是他從窯里撿出來的,藏在祠堂梁柱里,怕被日軍發(fā)現(xiàn)。
” 陶片的背面,畫著支骨笛,笛孔里標(biāo)著七個音符,與《鎮(zhèn)魂曲》的譜子完全吻合。
霧谷的濃霧在凌晨三點突然變濃,能見度不足三米。阿明的手機(jī)信號消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