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時候只是蜷縮在床上那堆舊毯子里，沉默地面對著墻壁，

或者長久地凝視著窗外那片被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她的眼睛，

那雙曾倒映過星光和笑意的眼睛，如今像蒙上了越來越厚的毛玻璃，

目光常常是渙散的、沒有焦點的。有時我靠近，她需要好一會兒才能遲鈍地察覺到我的存在。

她說話也更少了，聲音微弱得如同游絲，

常常需要把耳朵貼得很近才能勉強(qiáng)捕捉到幾個模糊的音節(jié)。更多時候，

我們依靠著最初級的手勢和寫在舊報紙空白邊緣的歪歪扭扭的字跡交流。那張報紙的邊緣，

密密麻麻擠滿了“藥吃了”、“不餓”、“想喝水”、“今天冷”這樣簡短的句子。

我越來越頻繁地檢查床頭柜上那個小小的藥瓶。白色的塑料瓶身，貼著標(biāo)簽，

里面的白色藥片一天天減少。每一次倒出藥片，數(shù)清數(shù)量，看著她艱難地用水送服下去，

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焦慮感才會得到片刻的緩解。我總是不厭其煩地指著藥瓶，

然后指指自己的喉嚨，再指指她，用力地點頭，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這個動作——吃藥，

一定要按時吃！小雅總是順從地點點頭，嘴角努力牽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表示她明白。

初冬的第一場寒流猝不及防地襲來。那天下了工，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

凜冽的北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我裹緊那件穿了多年、袖口和肘部早已磨得油光發(fā)亮、填充物結(jié)成了硬塊的舊棉襖，

頂著風(fēng)往家趕。推開家門，一股冷意撲面而來，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

窗玻璃上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花。小雅坐在窗邊的舊沙發(fā)上，身上裹著毯子，背對著門。

聽到聲音，她慢慢地、有些吃力地轉(zhuǎn)過身來。黯淡的光線下，她的臉蒼白得近乎透明。

她手里拿著一件東西——一件嶄新的、深藍(lán)色的棉襖。棉襖疊得整整齊齊，

厚實的面料在昏暗中泛著一種樸素而溫暖的光澤。她朝著我的方向，努力地?fù)P起一個笑容，

那笑容在她消瘦的臉上顯得格外脆弱，像冰面上隨時會碎裂的痕跡。

“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