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梔推開了天臺的門。風(fēng)有點(diǎn)大。她瞇起眼。下一秒,她僵在原地。她最好的朋友蘇念,
被按在斑駁的水泥墻上。按著她的人,是沈星宇。夏梔另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
沈星宇的背脊繃得很緊。像一張拉滿的弓。他的手臂撐在蘇念身體兩側(cè)。頭深深地埋下去。
他們在接吻。吻得激烈又絕望。蘇念的手指蜷縮著。死死抓著沈星宇后背的衣服。
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撕碎什么。夏梔的呼吸停了。血液似乎瞬間凍住。
又猛地沖上頭頂,嗡嗡作響。她像被釘在門口,動彈不得,目光卻死死釘在蘇念垂落的手上。
那只纖細(xì)蒼白的手。滑進(jìn)了她外套的口袋,摸索著。指尖勾出一點(diǎn)冰冷的金屬反光。
那是什么?夏梔的心猛地一沉,她看不清,只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沈星宇似乎終于察覺到身后的目光。他的動作頓住,極其緩慢地抬起頭。唇瓣離開蘇念,
牽扯出一點(diǎn)曖昧的銀絲。他側(cè)過臉,額發(fā)有些凌亂。眼底翻涌著夏梔從未見過的濃重情緒。
像暴風(fēng)雨前的海面,陰沉得駭人。他看到了夏梔,目光像淬了冰的鉤子,直直刺過來。
夏梔下意識后退一步,腳跟撞在生銹的鐵門上,發(fā)出刺耳的“哐當(dāng)”聲。
沈星宇的眼神更沉了,他猛地轉(zhuǎn)回頭,動作帶著一種兇狠的粗暴。他不再看夏梔,
而是再次狠狠攫住蘇念的唇,仿佛要把她整個人吞噬進(jìn)去。這一次,他吻的位置更低。
熾熱的唇舌滑過蘇念小巧的下頜,精準(zhǔn)地烙在蘇念耳垂下方。那個極其隱蔽的地方。
夏梔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個位置!她太熟悉了。她自己右耳垂下方,同樣的位置,
有一顆小小的、淺褐色的痣。蘇念也有。一模一樣。此刻,沈星宇滾燙的唇,
正瘋狂地碾磨著那顆屬于蘇念的痣,仿佛那里才是他真正渴望的源頭。夏梔胃里一陣翻攪,
惡心感洶涌而上。她猛地捂住嘴,轉(zhuǎn)身,跌跌撞撞地沖下樓梯。身后,
蘇念口袋里的那點(diǎn)冰冷反光,似乎被她自己更緊地攥了回去,徹底隱沒在衣料的褶皺里。
那晚之后,夏梔病了,高燒不退。像被抽掉了骨頭,軟綿綿地躺在出租屋的床上。
窗外是瓢潑大雨,砸在玻璃上噼啪作響,世界一片混沌的灰暗。她昏昏沉沉,
意識在滾燙的巖漿里浮沉。門鎖傳來輕微的“咔噠”聲,有人進(jìn)來了。
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和水汽,腳步很輕,小心翼翼地靠近床邊。是蘇念。夏梔閉著眼,
能感覺到她冰涼的手覆上自己的額頭,帶著微微的顫抖,指尖的涼意稍稍驅(qū)散了額頭的灼熱。
很舒服。夏梔想睜開眼,眼皮卻沉重得抬不起來。蘇念坐在床邊,沉默了很久,
久到夏梔以為她已經(jīng)離開,只有那冰涼的手指,固執(zhí)地停留在她滾燙的皮膚上,
仿佛汲取著某種支撐。雨聲更大了,像無數(shù)只手在敲打窗戶。夏梔迷迷糊糊地想,
這么大的雨,蘇念是怎么過來的?她家離這里可不近。就在這時,蘇念的手動了,
冰涼的手指,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輕輕撫過夏梔滾燙的臉頰,動作輕柔得近乎悲愴。
夏梔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種強(qiáng)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想躲開,身體卻沉重得不聽使喚。
下一秒,一個帶著雨水寒意的、柔軟的唇,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小心翼翼地貼上了她的唇。
很輕,很涼,像一片被雨打濕的羽毛,稍縱即逝,卻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夏梔猛地睜開眼,
對上蘇念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雙總是含著水霧、惹人憐愛的眸子。
此刻燃燒著一種讓夏梔心驚的火焰,絕望,瘋狂,不顧一切。蘇念的唇還在抖,
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跋南摹沂懿涣肆恕睗L燙的淚水大顆大顆砸在夏梔臉上,
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拔沂懿涣恕蛔雠笥选彼煅手?,
每一個字都像從肺腑里撕裂出來,帶著血腥氣。
“我愛你……夏梔……我愛的是你啊……”夏梔的腦子“轟”地一聲,徹底空白,
高燒帶來的眩暈感排山倒海,她看著蘇念眼中瘋狂的愛意,只覺得荒謬絕倫。天旋地轉(zhuǎn),
身體深處涌上一股惡寒,比高燒更冷。就在這時?!芭椤。。 币宦暰揄?,
粗暴地撕裂了雨夜的死寂,出租屋那扇不算結(jié)實(shí)的木門,被人從外面用暴力狠狠撞開!
門板撞在墻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碎裂的木屑飛濺。一道裹挾著暴風(fēng)雨的身影,
挾著滿身戾氣和水汽,像失控的炮彈般沖了進(jìn)來。是沈星宇。他渾身濕透,
頭發(fā)狼狽地貼在額前,水滴順著冷硬的下頜線不斷滾落,砸在地板上,洇開深色的水漬,
他的眼睛,赤紅一片。死死盯著床上靠得極近的兩個人,那眼神,像被逼到絕境的兇獸,
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瘋狂。他幾步就跨到床邊,帶著一身冰冷的雨水和無法遏制的怒火,
像一座壓抑著即將噴發(fā)的火山。蘇念嚇得尖叫一聲,像受驚的兔子猛地從夏梔身上彈開,
縮到床角,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沈星宇看也沒看蘇念,
他布滿血絲的赤紅雙眼,只死死釘在夏梔震驚而蒼白的臉上,胸膛劇烈起伏。
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滾燙的怒意,他猛地?fù)P起手,不是打人,
而是狠狠砸向床頭那扇緊閉的玻璃窗!“嘩啦——?。。 贝潭乃榱崖曊ㄩ_!
玻璃碎片像四濺的冰晶,瘋狂迸射!有些甚至擦過夏梔的臉頰,帶來細(xì)微的刺痛。
冰冷的狂風(fēng)裹著暴雨,瞬間從那個破洞狂涌而入,吹得窗簾瘋狂舞動,像垂死掙扎的幽靈。
沈星宇的手停在半空,指關(guān)節(jié)被碎裂的玻璃割破,鮮血混著雨水,沿著手臂蜿蜒流下,
滴落在夏梔潔白的被單上,洇開刺目的紅。他卻感覺不到痛似的,布滿血絲的眼睛,。
死死鎖住夏梔, 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滔天的憤怒與不甘。
一字一句,砸在夏梔的心上。“憑什么?”他嘶吼著,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刀。
“憑什么她可以愛你?!”時間像被粘稠的瀝青裹住,沉重地向前爬行,
那場暴雨夜的歇斯底里,像一個被強(qiáng)行按下的暫停鍵,之后是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三個人,被困在同一個巨大的玻璃罩里,看得見彼此,卻無法真正靠近。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尖銳玻璃碎片的刺痛。夏梔搬了家。
遠(yuǎn)離了那個充滿碎裂玻璃和絕望尖叫的房間。她把自己埋進(jìn)新工作里,
一個需要高度專注的永生花設(shè)計(jì)工作室。用層層疊疊永不凋謝的繁復(fù)花瓣,
筑起一道安全的墻。蘇念的消息,偶爾會從共同朋友那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
拼湊出她生活的輪廓。聽說她休學(xué)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她的音訊。然后,
又聽說她去了南方一個溫暖的海邊小城,試圖在那里重新開始。像一只受傷的鳥,
笨拙地梳理著自己凌亂的羽毛。沈星宇則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里,
像人間蒸發(fā),沒有電話,沒有短信,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夏梔偶爾會想起他砸碎玻璃時那雙赤紅的眼,想起他手上蜿蜒流下的血,
心里某個地方會細(xì)細(xì)密密地疼一下,然后被她強(qiáng)行壓下去。日子就這樣在表面的平靜下流淌,
像結(jié)了冰的河,底下是洶涌的暗流。夏梔以為時間能沖淡一切。
直到那個署名“S”的國際包裹,像一枚遲來的炸彈,毫無預(yù)兆地投遞到她工作室的前臺。
包裹不小,包裝得異常嚴(yán)實(shí),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分量。夏梔的心跳莫名快了起來,
她拿起裁紙刀,小心地劃開封口。里面沒有信,
沒有只言片語,只有一件疊放整齊的白色男士襯衫,
散發(fā)著淡淡的、屬于沈星宇的冷冽木質(zhì)香。熟悉又陌生,襯衫的胸口位置,靠近心臟的地方,
赫然印著一片暗紅色的、已經(jīng)干涸凝固的血跡,像一朵詭異盛開的彼岸花,刺目得讓人心驚。
夏梔的指尖剛觸碰到那片冰冷僵硬的布料,手機(jī)就尖銳地響了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蘇念的名字。夏梔劃開接聽,蘇念的聲音從遙遠(yuǎn)的南方傳來,
帶著海風(fēng)的咸濕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神經(jīng)質(zhì)的顫抖?!跋南摹臇|西給你了?
是不是……是不是一件帶血的襯衫?”蘇念急促地問,沒等夏梔回答,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一種詭異的興奮。“他瘋了……夏夏!沈星宇他徹底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