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樓的夜比黑風(fēng)森林更靜,靜得能聽到隔壁房間燭花爆開的輕響。林言坐在桌前,指尖劃過蘇忠送來的工具——一柄三寸長的紋鋼鉆,刃口泛著幽藍的光,是用風(fēng)紋獸的利爪打磨而成;十斤火油裝在特制的羊皮袋里,封口處纏著浸過蠟的麻繩,確保不會泄露;還有三捆手指粗的麻繩,繩芯里摻著細鋼絲,堅韌得能吊起千斤重物。
“這些夠用嗎?”蘇忠站在陰影里,聲音壓得極低。他剛從工部回來,帶回的不僅是工具,還有朱雀大街的詳圖,圖紙上用朱砂標(biāo)注著每一處崗哨和可能的伏擊點。
林言沒說話,拿起紋鋼鉆在桌腿上試了試。鉆尖接觸木頭的瞬間,發(fā)出“滋滋”的輕響,竟像切豆腐般鉆出個光滑的圓孔。“不錯?!彼c點頭,將鉆子放回工具箱,目光落在圖紙上的綢緞莊,“這里的二樓橫梁承重多少?”
“至少三千斤,”蘇忠指著圖紙上的標(biāo)注,“是百年鐵木做的,當(dāng)年建樓時特意加固過,說是要用來掛皇室賞賜的云錦。”
“足夠了?!绷盅缘闹讣庠跈M梁位置畫了個圈,“火油就藏在這里,等押送隊伍經(jīng)過時,用炎龍紋點燃,濃煙能暫時阻擋視線?!彼种赶蚓I緞莊后巷,“麻繩綁在這棵老槐樹上,得夠長,能蕩到街對面的酒肆二樓——那是撤退的路線?!?/p>
蘇忠看著他在圖紙上勾勒的路線,眉頭微微皺起:“可趙坤的鎮(zhèn)獄紋范圍有三丈,一旦被他鎖定,別說點火,恐怕連靈紋力都調(diào)動不了?!?/p>
“我知道?!绷盅缘闹讣馔T谮w坤的位置,“所以不能硬碰。我會先用虛空紋繞到他身后,趁他注意力在蘇瑤身上時動手?!彼闷鸺y鋼鉆,在指尖轉(zhuǎn)了個圈,“這玩意兒未必能傷到他,但至少能讓他分神?!?/p>
蘇忠沉默了。他知道林言的計劃有多冒險,靈紋徒對抗靈紋宗,無異于以卵擊石??裳巯?,這已是唯一的辦法。
“對了,”林言像是想起什么,“趙坤的鎮(zhèn)獄紋有什么破綻嗎?比如冷卻時間或者范圍限制?”
“很難說,”蘇忠搖頭,“鎮(zhèn)獄紋是皇室秘傳的靈紋術(shù),據(jù)說能瞬發(fā),且沒有冷卻。但去年有個越獄的靈紋師說,趙坤使用鎮(zhèn)獄紋時,眉心會泛起紅光,那是靈紋力凝聚的征兆,或許……是唯一的破綻。”
眉心紅光?林言將這個細節(jié)記在心里,指尖在圖紙上輕輕敲擊。瞬發(fā)又如何?只要有征兆,就有規(guī)避的可能。就像打籃球時,對手投籃前總會有個細微的抬手動作,只要抓住那一瞬間,就能完成封蓋。
“我再去趟綢緞莊,確認(rèn)一下橫梁的位置?!绷盅哉酒鹕?,將工具塞進懷里,“你在這里等著,明早卯時三刻,在酒肆二樓接應(yīng)?!?/p>
“我跟你一起去?!碧K忠立刻道,“夜里的朱雀大街不太平,有我在,至少能應(yīng)對突發(fā)狀況?!?/p>
林言想了想,點頭同意。蘇忠是靈紋士巔峰,對付普通衛(wèi)兵綽綽有余,有他在,確實更穩(wěn)妥。
兩人從后窗翻出迎客樓,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小巷向朱雀大街潛行。天耀城的夜巡衛(wèi)兵比想象中密集,每隔五十步就有一隊,甲胄碰撞的脆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蘇忠顯然對這里的地形極熟,總能帶著林言繞開巡邏隊,像兩條滑溜的魚,在街巷間穿梭。
朱雀大街比圖紙上更寬,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綢緞莊的大門緊閉,朱紅色的門板上掛著兩個大紅燈籠,燈籠里的燭火搖曳,將“錦繡閣”三個金字照得明明滅滅。
“我去探查,你在這里接應(yīng)。”林言低聲道,虛空紋瞬間爆發(fā),身影如同鬼魅般掠過街道,悄無聲息地落在綢緞莊的屋檐上。
他趴在瓦上,將靈紋力探進閣樓。里面空無一人,只有幾排掛著的綢緞,在夜風(fēng)中輕輕晃動。二樓的橫梁果然如蘇忠所說,粗得需兩人合抱,上面積著薄薄的灰塵,顯然很久沒人上去過。
林言翻身躍入閣樓,落地時像片羽毛,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他走到橫梁下,仰頭打量,橫梁離地面約有五丈,上面有幾個掛鉤,是用來懸掛云錦的。他試著用紋鋼鉆在掛鉤旁鉆了個小孔,鉆尖刺入木頭時,發(fā)出輕微的“噗”聲,很順利。
“位置沒問題。”他心里松了口氣,正準(zhǔn)備離開,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見墻角有個黑影!
林言瞬間繃緊身體,炎龍紋蓄勢待發(fā)。那黑影卻動了動,發(fā)出“喵”的一聲輕叫——是只黑貓,正警惕地盯著他,碧綠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兩顆琉璃珠。
林言松了口氣,剛想轉(zhuǎn)身,黑貓卻突然弓起背,對著閣樓的窗戶發(fā)出威脅的低吼。
“有人!”林言心中一凜,虛空紋瞬間爆發(fā),隱入綢緞堆后。
窗戶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夜行衣的人翻了進來,動作輕盈,靈紋力波動在靈紋士中期——是暗影魔宗的人!
那人顯然是來探查地形的,手里拿著和蘇忠相似的圖紙,一邊對照一邊點頭,嘴里還念念有詞:“趙統(tǒng)領(lǐng)說了,朱雀大街兩側(cè)要布三層暗哨,尤其是這綢緞莊,視野最好,得安排兩個靈紋士……”
林言的瞳孔驟縮。暗影魔宗的人也在為押送做準(zhǔn)備?難道他們和趙坤勾結(jié)了?
黑衣人查探完閣樓,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林言沒有驚動他,只是借著虛空紋的掩護,悄無聲息地跟了出去。他想知道,這些人到底要布下什么天羅地網(wǎng)。
黑衣人沒有走遠,而是拐進了街對面的酒肆。林言伏在酒肆的屋頂,透過瓦片的縫隙往下看——酒肆的地下室里,竟藏著十幾個黑衣人,為首的正是在望月城見過的那兩個魔宗高層!
“……趙坤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鎮(zhèn)獄紋一旦發(fā)動,就算那小子有雙生紋也沒用。”一個黑衣人陰惻惻地說,“咱們只要守住退路,確保他插翅難飛就行?!?/p>
“大長老(林嘯天)說了,要活的?!绷硪粋€黑衣人強調(diào),“雙生紋的靈紋力對礦脈獻祭至關(guān)重要,不能出任何差錯?!?/p>
林言的心沉到了谷底。林嘯天竟然也摻和進來了?還想要活的?他想起焚心谷的獻祭,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頭頂。
就在這時,地下室的門被推開,趙坤的身影走了進來,身上的銀甲在火把的映照下泛著冷光:“都準(zhǔn)備好了?”
“放心,趙統(tǒng)領(lǐng),”魔宗高層笑道,“就算那小子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朱雀大街?!?/p>
趙坤冷哼一聲:“最好如此。蘇家那丫頭倒是塊硬骨頭,在禁紋區(qū)里還敢罵我,等獻祭完了,我非要抽了她的靈紋脈不可!”
“哈哈,趙統(tǒng)領(lǐng)好興致!”
污言穢語從地下室傳來,林言的拳頭在袖中攥得死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珠。他強迫自己冷靜,現(xiàn)在沖進去只是送死,他必須忍住。
等趙坤和魔宗的人離開,林言才悄無聲息地離開酒肆,回到綢緞莊外。蘇忠看到他陰沉的臉色,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嗯,”林言的聲音冷得像冰,“趙坤和暗影魔宗勾結(jié)了,他們在酒肆設(shè)了埋伏,還想活捉我?!?/p>
蘇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那……那怎么辦?要不我們放棄吧,我回蘇家搬救兵,總有辦法……”
“來不及了,”林言打斷他,眼神異常堅定,“三日后就是獻祭,蘇瑤等不起。而且,我也不會讓他們得逞。”他抬頭看向綢緞莊的橫梁,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們想設(shè)伏?那我就給他們加點料?!?/p>
回到迎客樓時,天已微亮。林言沒有休息,而是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反復(fù)推演行動的每一個步驟。他將趙坤可能出現(xiàn)的位置、鎮(zhèn)獄紋的紅光征兆、火油點燃的時機、撤退的路線都爛熟于心,甚至連萬一失敗該如何掩護蘇忠撤退,都做了最壞的打算。
午后,他拿出紋鋼鉆,在一塊木板上練習(xí)鉆孔。鉆尖旋轉(zhuǎn)的速度越來越快,木屑紛飛中,木板上出現(xiàn)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圓孔——他在練習(xí)如何精準(zhǔn)控制力道,既能在橫梁上固定火油袋,又不會提前弄破羊皮袋。
練到傍晚,指尖被鉆柄磨出了水泡,他就用布裹住繼續(xù)練。蘇忠看在眼里,幾次想勸,都被他眼神里的執(zhí)拗擋了回去。這個少年,看似溫和,骨子里卻藏著一股不服輸?shù)暮輨?,像極了年輕時的蘇家家主。
夜幕再次降臨,林言終于停下練習(xí)。木板上的圓孔排列整齊,深淺一致,誤差不超過半寸。他滿意地放下鉆子,將工具重新打包,又檢查了一遍炎龍紋和虛空紋的狀態(tài)——經(jīng)過一天的休整,靈紋力已恢復(fù)巔峰,雙生紋在體內(nèi)躍躍欲試,像兩匹蓄勢待發(fā)的野馬。
“蘇忠,”他突然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能回來,你一定要想辦法把蘇瑤救出去,哪怕……付出任何代價?!?/p>
蘇忠的眼眶一熱,別過頭:“林公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p>
林言笑了笑,沒再說話。他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看向黑沉沉的夜空。朱雀大街的方向隱約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一下,又一下,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像是在催促著什么。
他知道,這場賭局,他沒有退路。
夜漏滴答,催著征袍。三日后的朱雀大街,注定是一場血與火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