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忘記給米飯澆牛肉湯汁，結(jié)婚十年的丈夫單方面開啟了和我的第九十八次冷戰(zhàn)。
他坐在餐桌對面，看我從心平氣和的交談變成了歇斯底里的爭吵。眼神平靜又冷漠。
我像個無理取鬧的瘋子，看著他沉默轉(zhuǎn)身，等待我的妥協(xié)。這戲碼他演了九十七次，
每次他都篤定我會在這場冷暴力里低頭認(rèn)輸?？蛇@次我卻決定收拾行李，徹底結(jié)束這段婚姻。
臨走前，我坐在他曾向我求婚的飄窗邊，寫下最后一封信：【顧孟州，
我們……】離婚二字還沒落筆，卻偶然收到了十八歲丈夫的回復(fù)：【你是誰？
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1我筆尖一頓，不可置信地看著憑空出現(xiàn)的文字。字跡龍飛鳳舞，
每個字的最后一筆都很長，像是少年人藏不住的意氣。印象里，
這是十八歲的顧孟州才有的習(xí)慣。我將白紙翻來覆去地檢查，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紙上的字卻越來越多：【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日記本里？
】【我告訴你建國以后不許成精了！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通通給我現(xiàn)出原形！
】看著紙上中二滿滿的回復(fù)，我更加確認(rèn)，這是十八歲的顧孟州才有的畫風(fēng)。
難道這張紙有穿越時空讓我和十八歲的丈夫?qū)υ挼墓δ?？想到這，
我再度提筆：【我是程望舒?！肯肓讼?，我又在后面加了一句：【二十八歲的程望舒。
】本以為十八歲的顧孟州會很難接受這么荒誕離奇的事情，
甚至都做好了他不會再回復(fù)的準(zhǔn)備。沒想到，紙張只是暫時空白了一下。
緊接著顧孟州的回復(fù)再次出現(xiàn)：【二十八歲……十年后的程望舒？】【我們居然還有聯(lián)系？
】【我去！十年后的科技已經(jīng)這么發(fā)達(dá)了嗎？】【那你快告訴我，十年后的我在干什么？
】【有沒有考上心儀的大學(xué)，有沒有從事喜歡的工作？】【我……算不算得上是成功人士？
】如此鮮活生動的文字讓我眼眶一紅。我都快忘了他還有這么活潑的一面。
關(guān)于成功……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顧孟州對成功的定義是什么，
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坐下好好聊過天了。但對十八歲的顧孟州而言，這些問題不難回答?！舅惆?。
】我事無巨細(xì)地回應(yīng)他：【你考上了心儀的大學(xué)，還輔修了阿拉伯語的雙學(xué)位?！俊井厴I(yè)后，
雖然沒能如愿成為外交官，但從事了跨境貿(mào)易工作，成了一名年入百萬的公司高管。
】【至于成功……你變成了很厲害的大人，也實現(xiàn)了小時候所有的夢想。】【牛逼！
】少年的喜悅躍然紙上，他繼續(xù)追問；【我的事你都知道，那是不是說明，
十年后的我們……】【是的，我們結(jié)婚了！
】我接著他的話寫道：【婚后我們有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兒，她叫小月亮?！俊綴es！
Yes！Yes！我就知道！從高一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隨著最后一個字落筆，
白紙上多了好幾個被筆尖戳破的洞。足以見得十八歲的顧孟州聽到這些消息有多興奮！
【那我們婚后的生活是不是很幸福??？】看見這句話時，我兀得頓住。
想起顧孟州剛剛轉(zhuǎn)身時的冷漠和疏離，眼淚潸然而下?！灸阍诳?？】十八歲的顧孟州很敏銳，
他看見了白紙上被洇濕的淚痕?！緸槭裁?？十年后的我……很讓你難過嗎？】不止是難過，
我快被二十八歲的顧孟州折磨瘋了。我下意識想點頭，卻想起十八歲的顧孟州看不見。
于是一筆一畫在紙上寫道：【顧孟州，我準(zhǔn)備和你離婚了?！?聞言，那張紙空白了很久。
久到我都以為要結(jié)束這場荒誕的對話時，
十八歲顧孟州的回復(fù)再次傳來：【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么？
】他的字跡有些慌亂：【是我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還是……我變心了？】【都不是。
】我反駁道。事實恰恰相反，十年來，顧孟州潔身自好，從不拈花惹草。在外人眼里，
他更是脾氣溫和，顧家愛子的代表?？芍挥形抑?，
脾氣溫和的外衣包裹起來的冷刀子才是真正的殺人于無形。最后，
我只能模棱兩可地借用顧孟州曾經(jīng)的話給了他一個答案：【可能只是因為，你不愛我了吧。
】這是結(jié)婚十周年紀(jì)念日那天晚上，顧孟州下班回家，
看見準(zhǔn)備好燭光晚餐的我時說的第一句話：【程望舒，愛來愛去是小女生的把戲，
我對你剩下的只有責(zé)任了！】【不可能！
】十八歲顧孟州的回復(fù)力透紙背：【你是我從高中開始就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娶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愛你了呢！】是??！怎么可能呢？
如果不是我親自經(jīng)歷了這十年的婚姻，
經(jīng)捧著九十九朵玫瑰站在我家樓下向我告白的少年；那個在畢業(yè)典禮上紅著眼眶說“程望舒，
娶不到你我會后悔死”的男人；還有那個在我們新婚夜緊張到打翻交杯酒，
卻還是傻笑著把我摟進(jìn)懷里的丈夫；會在婚后一次次漠視我的痛苦，用冷戰(zhàn)來逼我妥協(xié)，
用責(zé)任去概括我們十幾年的愛情。就在我還想說什么時，門口傳來指紋解鎖的聲音。
二十八歲的顧孟州站在門口，西裝革履，云淡風(fēng)輕：“小月亮的英語課要遲到了，
你給她準(zhǔn)備好點心了嗎？”我氣笑出聲。他依舊在逃避矛盾，因為那碗不合他心意的米飯，
向我開啟第九十八次冷戰(zhàn)的矛盾。此刻，女兒房間的門被打開。
小月亮抱著玩偶站在門口神色淡淡，眉眼間全都是顧孟州的影子。“媽媽又生氣了？
”她歪著頭，語氣平常。我走過去想抱她，可她卻隨著我的動作后退回了房間。我心臟一緊，
只聽她淡淡開口：“媽媽，我聽見你摔碗的聲音了?！毙≡铝羾@了口氣，
語重心長似乎是在勸我：“幼兒園老師說，亂發(fā)脾氣是不好的，你還是多像爸爸學(xué)學(xué)吧！
”3說罷，小月亮越過我朝顧孟州奔去，我的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四歲的孩子分不清什么是冷暴力，她只知道，相比于冷靜溫和的爸爸而言，
媽媽的舉止就像個情緒失控的瘋子?？蛷d中央的行李箱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可惜路過它的顧孟州看都沒看一眼。因為在冷戰(zhàn)，他不關(guān)心我收拾行李箱的目的，
甚至不關(guān)心我是否要離開。“顧孟州，我們離婚吧！”在父女倆出門的前一刻，
我還是叫住了他。顧孟州腳步一頓，緩緩轉(zhuǎn)身，目光在我臉上來回掃視，
似乎是想知道我是在賭氣還是來真的。畢竟，一碗米飯對他來說算不上什么大事。
一次冷戰(zhàn)在他看來對我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鞍职謩e怕！”小月亮拉了拉他的衣領(lǐng)，
小聲道：“媽媽每次都會和你道歉的，不是嗎？”這句話像一記耳光扇在我臉上。
原來在孩子眼里，我們病態(tài)的婚姻模式已經(jīng)成了理所當(dāng)然的事。
“這次不一樣……”我輕聲開口，可父女倆的身影卻早已離開了視線。視線移回飄窗邊，
我看見那張白紙上又多了很多對話。仔細(xì)一看，是這邊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就妫?/p>
你是不是要走了？】視線瞟到最后一句時，我拿起筆，在上面挑了個對鉤。
這樣冷漠疏離的家，我呆了整整十年?，F(xiàn)在，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雖然我不知道長大后發(fā)生了什么，但我能感受到你很不開心?！俊究伤撬?，我是我，
距離未來還有十年，說不定我能找到辦法改變一切！】【望舒，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天過后，我搬出了和顧孟州的家，
用自己這些年做自媒體的錢在外面租了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第二天，
接到顧孟州電話的我很意外。印象中，他跟我冷戰(zhàn)的時間最少也要三五天。
像這種隔天就消氣的還是頭一遭。電話接起，顧孟州冷漠的聲音從聽筒處傳來：“你出差了？
怎么不跟我說一聲！”“不是，我……”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孟州打斷：“不是就好，
小月亮的幼兒園今天下午會開家長會，我要加班，你記得去一下。
”顧孟州語氣平常得仿佛我們昨天根本沒有談到離婚。緊接著，電話被掛斷。再回?fù)苓^去時，
電話那頭已經(jīng)是無法接通的提示音。我氣笑出聲，
拿出手機給他發(fā)了條短信：“你是真的覺得我不會離開，還是根本不在乎？”和預(yù)料中一樣，
消息石沉大海。就在這時，我接到了小月亮幼兒園老師的電話:“是小月亮的家長嗎？
請盡快來下幼兒園，小月亮她……”等我火急火燎趕到幼兒園時，
小月亮正獨自一人坐在閱讀角看童話書。她神情平靜又冷漠，如果不仔細(xì)看，
很難看到她臉上還有指甲刮過的血痕?！罢l干的？”不怪我著急，小月亮一向乖巧懂事，
性格又像極了顧孟州，絕對不會主動和人發(fā)生沖突?，F(xiàn)在臉上帶傷，一看就是被別人欺負(fù)了。
“月亮媽媽你別急，是這樣的。”4李老師壓低聲音，
指向另一個玩具房里穿黃色連衣裙的小姑娘?！八行M，是小月亮在幼兒園的玩伴。
兩人的關(guān)系一直很好，但不知道為什么，從上周開始，小月亮突然不跟小滿說話了！
”“整整三天，不管小滿怎么討好、道歉，小月亮就是不理會她。我問過原因，
是因為小滿不小心弄壞了小月亮的蠟筆。”“這本來是小朋友之間的小打小鬧，
可小月亮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理小滿！”我的心突然揪了起來：“然后呢？
”李老師嘆了口氣：“小滿這孩子也是急性子，看小月亮不跟她說話，
就想到了通過打架的方式吸引小月亮的注意?？尚≡铝聊樁急蛔?，
就是不肯跟小滿說一句話！”“這事就是小朋友之間的打鬧，本來不應(yīng)該折騰大人過來一趟。
可我看小月亮這反應(yīng)，實在有些奇怪，這個年紀(jì)的孩子哪有挨了打不作不鬧的呢？
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這才叫你們家長過來一趟！”小月亮的處理方式讓我莫名感到熟悉。
這不正是每次吵架時顧孟州冷戰(zhàn)的辦法嗎？耳邊嗡嗡作響，我機械地走向閱讀角，
在小月亮面前蹲下?！皩氊??！蔽遗ψ屄曇舯３制椒€(wěn)：“能告訴媽媽，
你為什么不肯原諒小滿嗎？”“我不滿意她的道歉！她弄壞了我的蠟筆卻沒有賠給我。
”小月亮合上書本，眼神平靜得可怕?！爸灰乙恢辈缓退f話，
她就會像媽媽一樣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里！”我呼吸一滯。
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第八十三次冷戰(zhàn)時，顧孟州說過的話：“你知道我為什么沉默，
自己想想錯在哪?！敝灰蚁氩怀鏊麨槭裁瓷鷼猓鋺?zhàn)就會無限期延長?！靶≡铝粒?/p>
”我喉嚨發(fā)緊：“故意不理人是不對的，這會讓你的朋友……”“可爸爸就是這樣做的啊！
”女兒打斷了我的話：“爸爸不說話，媽媽就會道歉，然后爸爸就會笑。
小滿弄壞我的蠟筆時，我也學(xué)爸爸不說話，她遲早會明白，我想要一盒新的蠟筆！
”5聽見這話后，我渾身發(fā)冷。本以為女兒還小，
所以昨天我才會在十八歲的顧孟州提出想辦法的時候猶豫下來。為人父母，
誰不希望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呢？可今天的事情讓我意識到，
冷暴力已經(jīng)不僅僅是顧孟州對付我的武器，它成了小月亮認(rèn)知中解決沖突的正常方式。
離開幼兒園前，我強制要求小月亮給小滿道了歉。
我和小滿的父母都保證以后會嚴(yán)格約束自己孩子的行為。兩個小朋友也就此達(dá)成和解。
考慮到小月亮第二天還要上學(xué)，正好我也要跟他談?wù)勲x婚的事。
于是我還是選擇帶小月亮回以前的家里暫住?；丶液?，我哄睡了小月亮，
又拿出了那張可以對話十八歲顧孟州的白紙。
上面已經(jīng)密密麻麻寫了很多他想對我說的話：【望舒，你今天一直沒回復(fù)，我想告訴你，
我想到辦法了！】【我決定從現(xiàn)在開始做一個備忘錄。
里面記著所有我長大后不能對你做的事，我相信只要我每天看一遍，
我一定能改變未來自己的行為方式！】我將今天在幼兒園發(fā)生的事告訴他，
剛還平穩(wěn)的字跡瞬間繚亂起來?！径脊治也缓?，阿舒，都怪我！還有時間，
我現(xiàn)在就把對小月亮的教育也寫進(jìn)備忘錄……】【太遲了！】我搶先下筆，
阻止道：【我也以為還有時間，我也以為來得及。可小月亮今天的狀態(tài)讓我覺得，
她需要的是一個健康的成長環(huán)境，而不是一個完整但病態(tài)的家庭。
】【離婚協(xié)議書已經(jīng)交給了律師，顧孟州，我們以后不會再見了！】【不要！
】他下筆飛快：【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我今天查到資料了，冷暴力是習(xí)得性行為，
是可以改變的！】我彎了彎嘴角：【所以小時候，你看見你父親冷暴力你母親時，
你也是這樣勸說自己的嗎？】十八歲的顧孟州滯了一瞬，筆尖顫抖：【你，你都知道了？
】和顧孟州結(jié)婚第三年，我就知道了這個冷酷的事實。我曾經(jīng)和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