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臨江郡外城南城區(qū)大街小巷就炸開了鍋。
黑虎幫被滅了的消息,猶如平靜湖泊中投下的一塊巨石,在短短時(shí)間內(nèi)就迅速發(fā)酵。
梧桐街。
賣豆?jié){的婆子支著攤子,銅勺在鍋沿敲得叮當(dāng)響:“聽說了嗎?黑虎幫完蛋啦!鎮(zhèn)撫司昨夜帶人把杜閻的老窩都給端了!”
陳老漢的糖人攤前圍滿了人。老人家今天特意捏了個(gè)持刀差役的糖人,插在攤子最顯眼處。那糖人腰間還粘著塊黑紙剪的腰牌,活脫脫就是韓玄的模樣。
“韓爺可算給咱們出了口惡氣!”綢緞莊的周掌柜抖開一匹紅綢,“這料子我白送鎮(zhèn)撫司,給韓爺做身新官服!”
巷子深處,幾個(gè)曾被黑虎幫逼得賣兒賣女的苦主,哆哆嗦嗦地在幫派總部門前燒紙錢。
白發(fā)蒼蒼的老婦人邊哭邊念叨:“囡囡?啊,你在天有靈看看吧...”
……
三坊街。
“啪!”
醒木重重拍在梨花木案上,滿堂茶客頓時(shí)噤聲。
茶樓的說書先生一捋長須,折扇“唰”地展開:
“話說昨夜子時(shí)三刻,月黑風(fēng)高。咱們鎮(zhèn)撫司的趙大人和韓大人雙雙闖龍?zhí)?!?/p>
臺(tái)下嗑瓜子的手都停了,說書人吊足了胃口,突然壓低嗓子:
“那黑虎幫總部門前,十八盞燈籠照得如同白晝。那杜閻端坐虎皮交椅,左右各立六個(gè)持刀護(hù)衛(wèi)——您猜怎么著?咱們兩位大人眼皮都不眨,腰間黑鐵牌一晃,邁步就往里闖!”
茶樓角落里,秦猛一口茶水噴出來。鄰桌的張順憋著笑低聲道:“差司和頭兒明明是在醉仙樓...”
“噓!”旁邊的茶客瞪眼,“別講話,正說到精彩處!”
折扇“唰”地合攏,模擬刀出鞘的聲音。
老先生一個(gè)鷂子翻身跳上長凳:
“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杜閻的烏鐵杖當(dāng)頭劈下,這一杖少說二百斤力氣。韓差頭不躲不避,提刀往上一迎——咔嚓!您猜怎么著?精鐵打造的杖頭竟被生生削去半截!”
“這時(shí),杜閻請來的七品易筋高手暴起出手,眼看韓大人就要遭了毒手,幸好趙大人及時(shí)攔住那人攻勢。韓大人見黑虎幫如此陰毒,索性不再留手?!?/p>
說書人此刻已跳到桌上,模仿韓玄的刀法比劃著:“那魏宏雙斧劈來,韓差頭一個(gè)“燕子三抄水”,刀光如雪片紛飛。第一刀斷他左斧,第二刀削他右斧,第三刀——嘿!刀背往他玉枕穴上這么一磕!”
茶客們齊聲喝彩。老先生卻突然收勢,神秘兮兮地俯身:
“最絕的還在后頭。那七品高手見勢不妙,袖中暗藏的匕首剛出手...”醒木又是“啪”的一記,“咱們趙差司的軟劍一個(gè)回旋,那匕首就插在那人腹部!”
“好!?。?!”
……
正午時(shí)分,最熱鬧的還屬醉仙樓。掌柜的親自在門口支了口大鍋,熬著香噴噴的羊肉湯。“街坊們隨便喝!”他抹著眼淚,“這些年被黑虎幫抽的油水,今天和大家一起喝!”
突然一陣鑼響,人群自動(dòng)分開條道。只見韓玄帶著差役們押送囚車緩緩駛過,車上杜閻戴著四十斤重的木枷,脖頸后插著“斬“字令箭。爛菜葉、臭雞蛋如雨點(diǎn)般砸去,有個(gè)瘸腿老漢甚至掙扎著撲上去,用拐杖狠狠捅向仇人。
“青天大老爺啊!”不知誰先喊了一嗓子,整條街的百姓呼啦啦跪倒一片。
道路兩邊挎著籃子的婦人把剛煮好的紅雞蛋往差役懷里塞,孩童們追著囚車唱起新編的童謠:“黑虎幫,喪家犬,韓差頭,青天現(xiàn)...”
韓玄望著沸騰的街市微微出神。忽然察覺衣角被扯了扯,低頭見是個(gè)總角小兒,舉著根糖葫蘆要給他吃。
“大人...”孩子怯生生地說,“我娘說,往后我長大也要當(dāng)差役,跟您一樣打壞人?!?/p>
韓玄蹲下身,將糖葫蘆推回孩子嘴邊:“好,乖乖聽你娘的話,健康長大?!彼噶酥缸约貉疲斑@牌子,等著你來拿?!?/p>
街角茶樓二層,徐青霜輕撫茶盞,望著遠(yuǎn)處人潮中的藍(lán)色身影,嘴角泛起若有似無的笑。
……
陸府正廳內(nèi),八扇雕花朱漆窗欞大敞,初夏的陽光灑在青玉地磚上。廳角青銅仙鶴香爐吐著裊裊檀香,與院外石榴花的甜香混在一處。
陸家家主陸天明坐在大廳的左下首,手中的青瓷茶盞“咔”的一聲出現(xiàn)裂痕,茶湯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磚地上。
“南城的四個(gè)碼頭,黑虎幫的私鹽...”陸天明的聲音像鈍刀刮骨,“一夜之間,全折在那個(gè)黃口小兒手里?!?/p>
正首坐著的是陸家老太爺陸云龍,“天明,要看清局勢,現(xiàn)在真正要防的是徐家。那韓玄不過是徐家手里的一把刀。”
右下首陸家二爺陸天陽端起雨過天青瓷盞,茶湯映著他緊鎖的眉頭:“徐家這一手,來得比預(yù)想的快。”
“父親,大哥二哥,你們多慮了。”坐在陸天陽旁邊的白胖男子搖著湘妃竹扇——正是在臨江郡鎮(zhèn)撫司擔(dān)任副指揮使的陸家三爺陸天元,“不過是折了個(gè)黑虎幫,對于咱們陸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兒?!?/p>
“三弟莫忘了,那黑虎幫手里可握著咱們?nèi)龡l鹽道,現(xiàn)在南城全落在徐家手里了,這下咱們損失大了,賬房?!?/p>
站在一旁的賬房管事捧著賬冊適時(shí)道,“稟家主,剛盤完損失,黑虎幫這條線斷了,咱們每月要少進(jìn)賬一萬兩。”
廳內(nèi)溫度驟降,陸天元臉色也是陰沉下來,“徐青霜欺人太甚!”
陸云龍輕叩茶盞,聲如金玉,“徐家既然出招,我們接著便是?!彼D(zhuǎn)向下首的陸天陽,“天陽,你怎么看?”
“兒倒覺得,那位韓差頭更值得留意。徐家不過是借他的刀,這把刀...未免太鋒利了些,我調(diào)查過,這韓玄年不足十六,卻已是八品巔峰,并且戰(zhàn)力堪比七品,儼然是一武道天才?!?/p>
聽完老二的話,陸云龍閉目良久,突然睜眼:“天明,你去見徐階。該讓的利,讓三成。”枯瘦的手指敲在檀木案上,“至于那個(gè)韓玄...”
陸天元從懷中取出份卷宗:“查清了。這小子無根無基,就一個(gè)老娘和姐姐住在梧桐街。”他做了個(gè)抹脖子的動(dòng)作,“今晚我派...”
“糊涂!”陸云龍龍頭拐杖重重頓地,“現(xiàn)在動(dòng)他,不是明擺著告訴徐家我們急了,而且這把刀如此鋒利,何嘗不能為我們所用?”他喘了口氣,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備份厚禮,讓明馨那丫頭以老夫名義送去?!?/p>
陸天明小心翼翼地問:“那咱們的鹽...”
“暫時(shí)放棄南城區(qū)的鹽路?!标懺讫堉讣庠诓铚镎毫苏?,在案幾上畫了條蜿蜒的水路,“目前先讓西城'海蛇幫'的人接手。至于徐家...”他忽然將茶水一抹,“遲早要讓他們連本帶利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