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掌門，已成修羅煉獄。
演武場青石板被鮮血浸透，斷刃殘肢散落各處。濃煙裹挾著焦糊與血腥味，在沖天火光的映照下，扭曲升騰。昔日呼喝震天的演武場，如今只剩下傷者的哀嚎、火舌舔舐木料的噼啪聲，以及趙家武者冷酷的呵斥。
投降者被驅趕到一角，面如土色。仍在抵抗的，唯有林振山身邊百余名傷痕累累、血染衣袍的死忠。他們背靠著燃燒的傳功堂殘壁，圍成一個搖搖欲墜的圓陣，眼中是赴死的決絕，亦是窮途末路的悲涼。林振山站在陣前，胸前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皮肉翻卷，鮮血染紅了半邊身子，他拄著那柄九環(huán)金刀，刀身沉重，虎口早已崩裂，古銅色的臉龐因失血而灰敗，但脊梁依舊挺得筆直，如同山門前那塊刻著“鐵”字的石碑。
趙家家主趙瑞，錦衣華服上纖塵不染，在一眾高手簇擁下，如同勝利者巡視領地。他志得意滿，目光掃過林振山，帶著貓戲老鼠的殘忍：“林掌門，事已至此，何必再做困獸之斗？鐵掌門今日除名，已成定局。念你一代宗師，若肯率眾歸順，入我趙家為分堂，我可保你門下弟子性命無憂，你，亦可留個長老虛銜，安度晚年。如何？”
“呸！”林振山啐出一口血沫，聲音嘶啞卻字字如鐵，“趙瑞！休做你娘的白日夢！鐵掌門的鐵字，是脊梁骨，是心頭血，不是讓你這腌臜潑才拿來擦屁股的抹布！要我林振山跪著生？除非你把我這副骨頭架子拆了，碾成粉！”
他猛地將金刀往地上一頓，火星四濺：“江湖規(guī)矩！敗者服輸！但老子不服你這背后捅刀子的下作手段！有種的，出來！你我堂堂正正比過一場！若我輸，項上人頭你自取！若我贏……”他環(huán)視四周趙家高手，慘然一笑，“放我這些兄弟一條生路！林某死而無憾！”
趙瑞臉上的笑容僵住，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林振山雖重傷，但那身鐵砂掌硬功和搏命的氣勢，依舊讓他心驚。拳腳相搏，他并無十足把握。但他瞥了一眼身后陰影處，那里仿佛有無形的屏障隔絕了喧囂——趙家老祖，御靈境修士的威壓，便是他最大的底氣！
“好！林掌門豪氣干云，趙某豈能不成全？”趙瑞強作鎮(zhèn)定，拔劍出鞘，劍光森寒，“便按江湖規(guī)矩！請！”
兩人瞬間戰(zhàn)作一團。金刀厚重，大開大闔，帶著林振山滿腔的悲憤，每一刀都似要劈山斷岳；趙瑞劍走輕靈，避實就虛，劍光如毒蛇吐信，專攻林振山傷處和破綻。刀光劍影，勁氣四溢，金鐵交鳴之聲密集如雨。二十余合過去，林振山雖傷重力疲，招式卻愈發(fā)慘烈兇狠，竟隱隱壓制住了心存忌憚、不敢硬拼的趙瑞！刀風過處，趙瑞的錦袍被劃開數(shù)道口子，狼狽不堪。
“爹——！”一聲凄厲絕望的哭喊驟然撕裂戰(zhàn)場的喧囂！
蕭也押著臉色慘白、淚痕斑駁的林小蝶，分開人群，出現(xiàn)在場邊！
林振山心神劇震！他拼死搏殺，正是為了女兒能有一線生機！看到愛女落入敵手，他目眥欲裂，刀勢瞬間一滯！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分神剎那，趙瑞眼中兇光暴漲，哪里還顧什么江湖規(guī)矩！他猱身而上，長劍如毒龍出洞，狠辣無比地直刺林振山肋下空門！同時，他身后一名蓄勢已久的趙家供奉，悄無聲息地擲出一枚淬毒鐵蒺藜，直取林振山后心！
“卑鄙！” “掌門小心！”
驚呼聲四起！林振山察覺危機，強行扭身回刀格擋趙瑞長劍，卻再也避不開背后襲來的毒蒺藜！
“噗嗤！”
利刃入肉！趙瑞的長劍雖被金刀磕偏，依舊深深刺入林振山肩胛！而那枚毒蒺藜，更是狠狠嵌入他后腰！劇痛與麻痹感瞬間蔓延！林振山悶哼一聲，雄壯的身軀晃了晃，金刀脫手墜地，整個人轟然跪倒！
“爹——！”林小蝶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拼命掙扎，卻被蕭也死死按住。
“哈哈哈哈！”趙瑞狂笑，一腳踏在林振山背上，將其徹底踩倒，“林振山！你輸了！鐵掌門，今日除名！從此天云城，只有我趙家分堂！”
“趙瑞！你！”蕭也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凝固，化作驚怒，“為何是分堂？為何變成除名？！”
趙瑞斜睨著蕭也，眼神輕蔑如同看一條搖尾乞憐的狗：“蕭副門主？哦不，現(xiàn)在該叫你蕭堂主了。計劃嘛，總得變通。鐵掌門這牌子臭了，留著何用？趙家分堂，名正言順！至于你嘛……分堂堂主之位，還是你的。”語氣施舍，毫無尊重。
蕭也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羞辱感如同毒火焚心。他背叛師門，弒殺同袍，背負千古罵名，到頭來竟被趙家如此戲耍輕賤！他指著趙瑞，手指因憤怒而顫抖：“趙瑞！你出爾反爾！我要的是鐵掌門門主之位！不是給你趙家當看門狗！”
“門主？”趙瑞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聲音傳遍全場，“蕭也！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個弒師叛門、連自己師侄女都能下手的無恥小人，也配當一門之主？我趙家肯收留你做條狗，已是天大的恩賜！你還想要骨頭？做夢！”趙家眾人哄堂大笑，充滿了鄙夷。
蕭也如遭雷擊，渾身冰涼。他環(huán)顧四周，昔日同門眼中是刻骨的仇恨，趙家人眼中是赤裸裸的輕蔑。他機關算盡，自以為攫取了權力，到頭來，不過是別人眼中一個可悲又可笑的小丑！一股巨大的空虛和悔恨瞬間攫住了他，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
“動手！送林掌門上路！”趙瑞不再看蕭也，冷酷下令。一名心腹供奉獰笑著舉起鬼頭刀，刀鋒在火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光澤，對準了林振山的脖頸！
林小蝶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淚水洶涌而出。
“住手——！”一聲沙啞卻如同驚雷般的怒喝，裹挾著沛然殺意，從人群外圍炸響！
一道灰影，快如鬼魅，挾風雷之勢悍然撞入場中！正是長空云朗！
他渾身浴血，衣衫破碎，左肩傷口深可見骨，臉色蒼白如紙，每一步踏出都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在地面留下觸目驚心的血印。然而，那雙眼睛，卻燃燒著焚盡一切的火焰，冰冷、暴戾、決絕！手中那根灰撲撲的沉星木棍，此刻仿佛有千鈞之重，帶著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精準無比地挑向那柄斬落的鬼頭刀！
“鐺——！”
火星四濺！灌注了云朗殘余所有“偽靈力”的沉星木棍，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那名供奉只覺一股霸道絕倫、帶著詭異灼熱震蕩的勁力傳來，虎口瞬間崩裂，鬼頭刀竟被硬生生挑得脫手飛出！
“小師弟？！” “云朗！” 驚呼聲從鐵掌門殘眾中響起，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絕望——他回來了！可他傷成這樣……
“長空云朗？！你還沒死？！”趙元慶看清來人，驚駭之后是扭曲的狂怒，“好好好，命真夠硬！原本想著光明正大選拔進來被你小子破壞了，老天留機會讓我收拾你，給我宰了他！”他厲聲招呼身邊三名趙家精銳扈從。
三名扈從如狼似虎撲上，刀劍齊出，封死云朗所有退路！他們看出云朗已是強弩之末。
云朗眼神冰冷，毫無懼色。丹田內稀薄紊亂的“偽靈力”被他強行催動，在《龜息養(yǎng)元訣》的約束下，如同即將干涸的溪流爆發(fā)出最后的沖擊力。他身法展開，雖不如巔峰時迅捷，卻帶著一種置之死地的狠辣！沉星木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灰影！
“噗！砰！咔嚓！”
棍影翻飛！第一棍點中一人手腕神門穴，鋼刀落地；第二棍橫掃千軍，硬撼另一人長劍，將其震得踉蹌后退；第三棍，云朗拼著硬受第三人一刀劃破肋下，沉星木棍如同毒龍鉆心，狠狠戳中對方膻中穴！那人眼珠暴凸，噴血倒飛！
電光火石間，三名扈從一傷一退一廢！云朗拄著棍，劇烈喘息，肋下新添的傷口血流如注，身形搖搖欲墜。
“廢物！”趙瑞臉色鐵青，殺機畢露，“一起上！剁碎他！”他與身邊兩名氣息最為沉凝的供奉高手同時撲出！一人使雙鉤，鉤影翻飛，鎖拿云朗棍身；一人使軟鞭，鞭梢如毒蛇吐信，專攻下盤；趙瑞本人則劍光如瀑，直取云朗周身要害！三人合擊，配合默契，瞬間將重傷的云朗逼入絕境！
云朗左支右絀，沉星木棍舞得風雨不透，勉強格擋著致命攻擊。每一次兵器碰撞，都震得他傷口崩裂，氣血翻涌，口中不斷溢出鮮血。他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巨浪吞噬。
“云朗——！”林振山目眥欲裂，看著為自己女兒、為鐵掌門拼殺至此的少年，一股血氣直沖頂門！他不知從何生出的力氣，猛地掙脫壓制，如同回光返照的雄獅，合身撲向云朗身后——那里，趙瑞的劍光正悄無聲息地刺向云朗后心！
“噗嗤——！”
長劍透體！
時間仿佛凝固。趙瑞的長劍，從背后貫穿了林振山的胸膛！劍尖帶著淋漓的鮮血，停在云朗后心寸許之處！
“爹——?。?！”林小蝶發(fā)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猛地掙脫了因震驚而失神的蕭也，如同瘋魔般撲向父親。
林振山魁梧的身軀晃了晃，低頭看著透胸而出的劍尖，臉上沒有痛苦，只有一種解脫般的釋然和深沉的眷戀。他看向撲來的女兒，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聲音，只有鮮血汩汩涌出。他最后的目光，落在云朗染血的背影上，帶著無盡的托付與期盼。
“老東西找死！”趙瑞惱羞成怒，猛地拔劍，帶出一蓬血雨！同時，他眼中兇光一閃，抬腳狠狠踹向撲到林振山身邊的林小蝶！“賤人！送你父女團聚！”
這一腳，蘊含真力，足以碎碑裂石！眼看林小蝶就要香消玉殞！
“趙瑞！你敢——?。。 币宦暼缤軅矮F般的咆哮炸響！
是蕭也！
親眼目睹林振山為救云朗擋劍身亡，看著林小蝶撲向父親那絕望的身影，聽著趙瑞那赤裸裸的羞辱與殺意……蕭也腦海中最后一絲對權勢的貪婪和對趙家的幻想徹底破滅！一股被欺騙、被利用、被羞辱的滔天怒火，混合著對師兄林振山復雜難言的愧疚，以及對林小蝶——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如同半個女兒般的師侄女的保護欲，瞬間沖垮了理智！
他如同離弦之箭沖出，凝聚畢生功力的一掌，帶著風雷之勢，狠狠拍在趙瑞毫無防備的后心！
“嘭——咔嚓！”
沉悶的骨裂聲令人牙酸！趙瑞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化作極致的驚駭與痛苦！他狂噴鮮血，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向前飛出，重重砸在地上，掙扎了幾下，竟一時爬不起來！
“叛徒！殺了他！”趙家供奉驚怒交加，立刻有兩人撲向蕭也。
“鐵掌門的兄弟！蕭某對不起你們！隨我殺！為掌門報仇！”蕭也雙目赤紅，狀若瘋虎，嘶吼著迎向敵人。他手下幾名心腹此刻也幡然醒悟，怒吼著拔刀沖向趙家武者！
場面瞬間失控！鐵掌門殘存的百余弟子，目睹掌門慘死，壓抑的悲憤與血性徹底爆發(fā)！他們怒吼著，如同決堤的洪流，沖破了趙家的包圍圈，與趙家武者、蕭也的人混戰(zhàn)在一起！演武場再次化作血腥的絞肉場！
云朗壓力驟減，眼中寒光爆射！趁著混亂，他強提最后一口氣，沉星木棍如同死神的鐮刀！“噗！噗！”兩聲悶響，精準地點在圍攻他的兩名供奉喉結之上！兩人哼都未哼一聲，軟軟倒地！趙瑞身邊最強的戰(zhàn)力，瞬間折損！
云朗拄著棍，大口喘息，眼前陣陣發(fā)黑。他看向林小蝶，她正抱著林振山逐漸重傷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
“一群螻蟻！也敢翻天？！”一個冰冷、蒼老、蘊含著無上威嚴的聲音，如同九天神罰，驟然響徹整個鐵掌門上空！
聲音不大，卻壓過了所有喊殺聲、慘叫聲，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一股浩瀚如海、沉重如山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巨掌，轟然降臨！瞬間籠罩了整個演武場！
“撲通！撲通！”無數(shù)修為低微的弟子，無論是鐵掌門還是趙家的，都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胸口，紛紛口噴鮮血，跪倒在地，連武器都握持不??！空氣仿佛凝固，連燃燒的火焰都為之顫抖、低伏！
一道身影，憑空出現(xiàn)在半空中！玄衣白發(fā)，面容古拙，眼神淡漠得不似生人，正是趙家老祖！他負手而立，衣袂無風自動，周身繚繞著淡淡的靈光，如同俯瞰凡塵的神祇。
“老祖！救我！”地上的趙瑞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嘶聲喊道。
趙家老祖看也未看趙瑞，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刃，掃過混亂的戰(zhàn)場，最終定格在浴血的云朗身上。他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似乎有些訝異于這個少年凡人在自己威壓下還能站立。
“擾亂秩序者，死。”他淡漠開口，仿佛在宣判一只螞蟻的命運。右手隨意一揮。
“嗡——！”
一道刺目的白光憑空而生！那是一柄寸許長、晶瑩剔透的飛劍！劍鳴清越，卻帶著刺骨的殺意！劍光一閃，速度超越了凡人的視覺極限，如同瞬移般，直射場中正與兩名趙家武者搏殺的蕭也！
蕭也剛格開一刀，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死亡氣息瞬間將他鎖定！他駭然抬頭，只看到一道白光在瞳孔中急劇放大！
“噗！”
血光迸現(xiàn)！飛劍毫無阻礙地穿透了蕭也的護體內力，從他前胸貫入，后背透出！帶出一大蓬夾雜著內臟碎片的血雨！
蕭也的動作僵在原地，低頭看著胸口巨大的血洞，臉上充滿了錯愕、不甘和一絲……解脫般的復雜。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化為一聲模糊的嗚咽，身體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死不瞑目。
御靈境修士，飛劍取命，凡人如螻蟻！
全場死寂！連鐵掌門殘存弟子的怒吼都被這恐怖絕倫的一擊生生扼殺在喉嚨里！絕對的、令人窒息的絕望，籠罩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趙家老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鎖定了搖搖欲墜的云朗?！靶∠x子，命數(shù)已盡。”飛劍在空中一個靈巧的折轉，劍尖直指云朗眉心！速度更快，殺意更濃！
云朗瞳孔驟縮！死亡的冰冷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飛劍未至，那凌厲的劍氣已刺得他眉心欲裂！避無可避！擋無可擋！灰胡子師父慈祥又嚴厲的面容、瀑布下苦練的日夜、體內灼燒的痛苦、林振山最后托付的眼神……無數(shù)畫面在腦海中電閃而過。
‘到此為止了么……師尊，弟子……愧對……’一絲深沉的遺憾和不甘涌起。
就在那奪命飛劍即將洞穿云朗頭顱的剎那！
“不——！！！”
一道纖細的身影，帶著決絕的哭喊，猛地張開雙臂，撲到了云朗身前！是林小蝶！
她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死死護住了云朗！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殘忍！
飛劍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林小蝶的胸膛！從她后背透出的劍尖，帶著溫熱的鮮血，距離云朗的眉心，只有一寸之遙！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靜止。
云朗臉上的遺憾瞬間凝固，化作無邊的驚駭與茫然。他看著眼前那張近在咫尺的、蒼白如紙的俏臉。林小蝶的嘴角，緩緩溢出一縷刺目的鮮紅。她看著云朗，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對父親重傷的悲傷，有對云朗的歉疚，有對生的留戀，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奇異的平靜和解脫。她似乎想說什么，嘴唇動了動，卻只涌出更多的鮮血。
“二……師姐？”云朗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林小蝶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來，倒入云朗下意識張開的懷抱。溫熱的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胸膛，滾燙得如同烙鐵！
“小蝶——?。?！”云朗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悲慟嘶吼！那聲音凄厲、絕望、充滿了毀天滅地的怨恨！仿佛一頭失去幼崽的洪荒兇獸！
十幾年前斬龍崖下，黑鳳的絕望與痛恨在今日少年身上重現(xiàn)：體內日夜焚燒的痛苦；鐵掌門覆滅的慘烈；林振山托孤的沉重；如今……懷中少女為他擋劍、香消玉殞的極致絕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絕望，在這一刻，如同積蓄了億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徹底沖垮了他理智的堤壩！
“呃啊啊啊——?。。 ?/p>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無法言喻的劇痛與暴戾，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云朗的心脈！
“鏘——?。?！”
一聲清越穿云、仿佛來自洪荒太古的鳳鳴，驟然在他心脈深處炸響！
那枚布滿蛛網裂痕、包裹著金紅雛鳳虛影的奇異繭殼，在這極致絕望與恨意的沖擊下，再也無法壓制！轟然破碎！
一股難以想象其磅礴、其精純、其霸道的灼熱靈力，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終于噴發(fā)，又如同被囚禁的太古兇鳳掙脫了枷鎖！金紅色的洪流帶著焚盡八荒、撕裂蒼穹的恐怖意志，瞬間從破碎的繭殼中激射而出！
然而，這股力量太過狂暴！它根本不受云朗控制！所過之處，他那堅韌遠超常人的經脈，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碎裂！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淹沒了云朗的意識！
這股毀滅性的力量沿著他碎裂的臂骨，瘋狂涌入他緊握的沉星木棍！灰撲撲的棍身無法承受如此偉力，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痕，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轟——！?。 ?/p>
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能洞穿虛空的金紅色光束，帶著焚盡萬物的恐怖高溫，從沉星木棍的頂端，悍然噴薄而出！光束所過之處，空氣被灼燒得扭曲變形，發(fā)出滋滋的哀鳴！
目標——半空中那淡漠俯視的趙家老祖！
“什么？?。 壁w家老祖淡漠的表情第一次被無邊的驚駭取代！他感受到一股源自生命層次、源自靈魂深處的絕對壓制和毀滅氣息！那金紅光束蘊含的能量，讓他這個御靈境修士都感到渺小如塵埃！
“饒……”他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求生的渴望。
逃！必須逃！
他瞬間燃燒精血，施展秘術，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就想撕裂空間遁走！
然而，晚了！
那金紅光束的速度，超越了思維的極限！在他身形剛動的剎那，便已無聲無息地洞穿了他的護體靈光，貫穿了他的胸膛！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狀。
趙家老祖的身體，在被光束貫穿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從內而外，無聲無息地融化、汽化！甚至連一絲灰燼都未曾留下！只有一股焦糊的青煙裊裊升起，隨即被灼熱的氣浪吹散！
一位御靈境的修士，在這毀天滅地的玄火之力面前，竟脆弱得如同螻蟻，瞬間被抹殺！形神俱滅！
金紅光束余勢未衰，直沖云霄，在漆黑的夜空中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灼痕，如同蒼天泣血！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鐵掌門！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著半空中那道漸漸消散的金紅軌跡，以及……那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趙家老祖?？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每一個趙家人的心臟！
“老……老祖……死了？”趙瑞趴在地上，面無人色，抖如篩糠。
“鬼……鬼??！”不知是誰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趙家的武者們徹底崩潰了！連御靈境的老祖都被瞬間秒殺，他們算什么？他們丟下武器，如同無頭蒼蠅般哭喊著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鐵掌門的殘存弟子們也驚呆了，看著場中那個懷抱少女、渾身浴血、如同魔神般矗立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根布滿裂痕、兀自散發(fā)著恐怖高溫余韻的木棍，敬畏與狂喜交織。
“抓……抓住趙瑞！趙元慶！”不知是誰率先反應過來。
群情激憤！鐵掌門弟子如同猛虎下山，瞬間將癱軟在地的趙瑞和嚇傻了的趙元慶死死按?。?/p>
云朗抱著林小蝶漸漸冰冷的身體，呆呆地站在原地。體內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經脈寸斷、臟腑重創(chuàng)的可怕空虛和劇痛。玄火爆發(fā)的反噬洶涌而至，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連同懷中的林小蝶，一起重重地向前栽倒！
“云朗！” “師妹！” 幸存者們驚呼著撲上前，手忙腳亂地將兩人護在中間。
遠處，被喂下保命丹藥的林振山，在劇烈的咳嗽中悠悠轉醒。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女兒蒼白染血的臉龐，以及倒在女兒身邊、氣若游絲、渾身是傷的云朗。再看到遠處蕭也冰冷的尸體，趙瑞父子如死狗般被擒，以及半空中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恐怖灼痕……
這位鐵骨錚錚的掌門，眼中最后一絲神采也熄滅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灰。鐵掌門，贏了。用滿門的鮮血，用女兒的性命，用忠義弟子的尸骨……換來了一個廢墟上的、慘烈的勝利。
殘陽如血，映照著斷壁殘垣，映照著遍地尸骸，映照著幸存者臉上劫后余生的茫然與刻骨的悲傷。風嗚咽著卷過，帶著濃重的血腥和焦糊味，仿佛一曲無聲的挽歌。攫得？見劫而失！得失之間，盡是血色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