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天云城喧囂沉淀,只余下更夫的梆子聲在遠處巷弄里空洞地回蕩。大車店簡陋的房間里,油燈早已熄滅,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格子。
云朗盤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雙目緊閉,試圖如往常般沉入聚靈的狀態(tài)。然而,白日演武場的喧囂、一招制敵的酣暢、陳錦憨厚的笑聲、傅云夕清澈的眼眸……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圈難以平復的漣漪。十余年深山苦修,他習慣了寂靜,習慣了與師父相依為命的簡單,習慣了默默承受焚心之苦。今日這突如其來的“認可”與“關(guān)注”,像一股陌生的暖流,卻也帶來一絲無所適從的燥熱。心口那沉寂的寧火印,似乎也因這情緒的波瀾而微微發(fā)燙。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雜念。贏了又如何?入了鐵掌門的門墻又如何?終究改變不了體內(nèi)那隨時可能爆發(fā)的隱患,改變不了師父眼中深藏的憂慮。 他渴望力量,渴望獨立,渴望有朝一日不再讓那邋遢的老頭為自己日夜懸心。今日的成績,像黑暗隧道盡頭透出的一線微光,給了他渺茫卻真實的希望——或許,他真的能靠這身武藝,在這江湖中站穩(wěn)腳跟,讓師父能歇歇腳,不必再為自己奔波勞神。
心神終于漸漸沉靜。絲絲縷縷微涼的靈氣,再次被意念牽引,滲入體內(nèi),沿著熟悉的路徑流轉(zhuǎn)。心脈處無形的熔爐依舊,靈氣投入其中,瞬間“滋”地化為虛無。少年早已習慣這徒勞,毫不在意,心神專注于聚靈過程本身帶來的那份空明與滋養(yǎng),如同在荒漠中汲取著無形的甘泉。
就在他心神沉浸之際——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尖銳到刺破寂靜的破空聲驟然響起!一道烏黑的寒芒,如同地獄毒蛇的信子,毫無征兆地穿透薄薄的窗紙,帶著致命的殺機,直射云朗眉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時機之準,顯然是蓄謀已久、志在必得的致命一擊!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云朗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瞳孔因極致的驚駭驟然收縮!冰冷的鋒銳之氣已刺痛皮膚!
千鈞一發(fā)!
“噗……”
一聲輕響,如同氣泡破裂。
那支奪命的利箭,在距離云朗眉心僅有三寸之遙時,毫無征兆地,化為了一蓬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灰色粉末,簌簌飄落。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沒有靈光四射的防御,仿佛那支箭從未存在過,只是月光下飄過的一縷塵埃。
窗外,一個緊貼在墻角的黑影,目睹這詭異絕倫的一幕,瞳孔瞬間縮成了針尖!極致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渾身血液都似要凍結(jié)!他甚至沒看清箭是如何消失的,只感到一股無法抗拒、冰冷徹骨的意志如同無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沒有任何猶豫,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黑影如同受驚的夜梟,猛地彈起,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融入了墻角的陰影,朝著遠方瘋狂遁逃,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房間內(nèi),死寂得可怕。只有月光依舊清冷,塵埃在光柱中緩緩沉浮。
云朗僵在原地,額角一滴冷汗順著鬢角滑落,砸在粗糙的床板上,發(fā)出微不可聞的“啪嗒”聲。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剛才那冰冷的死亡觸感,是如此真實,如此清晰。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直面死亡,那股純粹的惡意與冰冷,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里。
角落里,傳來一聲悠長的哈欠。灰胡子翻了個身,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仿佛只是被蚊子吵醒,嘴里含糊地嘟囔著:“嘖,擾人清夢……臭小子,沒事吧?”
云朗猛地轉(zhuǎn)頭,看向師父。月光下,老頭依舊邋遢,睡眼朦朧,但那雙渾濁的老眼深處,此刻卻流淌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冷酷?剛才那神乎其神化解危機的手段,除了師父,還能有誰?
“沒……沒事?!痹评实穆曇粲行└蓾?,帶著劫后余生的微顫,“師父,那是……”
“哦,一只不長眼的蒼蠅罷了?!被液訑[擺手,語氣隨意得就像在談?wù)撎鞖?,“我去瞧瞧是哪家養(yǎng)的,這么不懂規(guī)矩。”話音未落,他那歪歪斜斜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無聲無息地在原地消失了。
房間里只剩下云朗一人。剛才的驚駭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憤怒和后怕。他走到窗邊,看著那個被箭矢穿透的小孔,月光從中漏進來,像一只窺視的眼睛。是誰?為何要殺我?
片刻之后,灰胡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重新出現(xiàn)在房中,身上還帶著一絲夜露的涼氣。
“師父?”云朗立刻問道。
灰胡子灌了口不知從哪摸出來的酒,咂咂嘴,輕描淡寫地點點頭:“嗯,趙家那小崽子指使的。一個不入流的殺手,嚇破膽了,跑得倒快。趙家……哼,在這天云城盤踞多年,跋扈慣了。”
一個名字浮上心頭:趙元慶!演武場上那怨毒的眼神,酒樓里的羞辱,敗北后的不甘……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灼燒著云朗的心肺。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憑什么?就因為我打敗了他?
“就因為我贏了他?”云朗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寒意。
灰胡子瞥了他一眼,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復雜,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憊懶的模樣。他走到云朗身邊,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沉甸甸的。
“小子,記住。”灰胡子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歷經(jīng)滄桑的冷酷,“這就是江湖。弱肉強食,拳頭大就是道理。什么仁義道德,那是那量岳書院腐儒們念的經(jīng)。你拍死一只嗡嗡叫的蒼蠅,會在乎它有沒有傷害你嗎?或許它只是路過,只是礙了你的眼,只是……你單純厭惡它。在強者眼中,弱者,便是如此?!?/p>
他頓了頓,看著云朗眼中翻涌的憤怒與困惑,語重心長:“修行路上,更是如此。別學書院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天道倫常的腐儒,道理講得通,何來斬龍崖?活下去,變強!強到讓你的敵人連恨你的念頭都不敢有,這才是唯一的道理!”
這番話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云朗心上。師父的話,剝開了江湖溫情脈脈的面紗,露出了底下殘酷的筋骨。憤怒依舊在燃燒,卻不再是無的放矢,而是沉淀為一種冰冷而堅硬的決心。
“我明白了,師父。”云朗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聲音異常平靜,眼底卻像是凝結(jié)了寒冰,“道理,只在劍鋒之上?!?/p>
灰胡子看著他眼中那抹超越年齡的冷冽與堅定,渾濁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和更深的憂慮。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又拍了拍云朗的肩膀,轉(zhuǎn)身倒回自己的床鋪,很快,鼾聲再次響起,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
這一夜,云朗再無睡意。他盤坐床榻,月光勾勒著他瘦削而挺直的背影。窗欞上的破洞像一只幽暗的眼睛,無聲地見證著一個少年心境的蛻變。江湖的血腥與冷酷,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他面前,將那點因比武獲勝而產(chǎn)生的些微喜悅沖刷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對力量的渴望和對自身弱小的清醒認知。
翌日清晨。
天云城在晨曦中蘇醒,市井的喧囂重新占領(lǐng)了街道。昨夜的生死驚魂仿佛只是一場夢魘,被陽光驅(qū)散。但云朗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今日要與陳錦一同拜訪城主府。云朗看著自己身上洗得發(fā)白、打著補丁的粗布短打,又摸了摸懷中那張素雅的信箋。去見城主府的貴人,總不能再是一副山野小子的模樣。他捏了捏灰胡子塞給他的一小袋碎銀,決定去買身新衣。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云朗感覺自己的感官似乎更加敏銳了。他能清晰地分辨出人群中帶著刀劍的江湖客身上淡淡的鐵銹和汗味,能察覺到街角陰影里窺探的目光,甚至能隱約感受到遠處高門大戶府邸中散發(fā)出的無形壓力。昨夜的刺殺,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對危險的本能感知。
他走進一家不大不小的成衣鋪子。撲面而來的布料氣息和各種鮮艷的顏色讓他有些眼花繚亂。他習慣了粗布麻衣的簡單耐磨,面對琳瑯滿目的成衣,顯得有些笨拙和局促。
“掌柜的,我……想要一身合身的短打,結(jié)實些的?!痹评实穆曇魩е倌耆颂赜械那謇?,卻刻意壓低了音量。
掌柜是個精明的中年人,抬眼打量了一下云朗洗得發(fā)白的舊衣和略顯單薄的身板,臉上堆起職業(yè)化的笑容,熱情地介紹起來:“小哥好眼光!這邊請,新到的細棉布,吸汗透氣,最適合練武之人!這墨青色的如何?穩(wěn)重!還有這石青色的,更顯精神!要不試試這云錦緞的?雖然貴些,但穿出去絕對有面子……”
云朗的目光掃過那些光滑亮麗的綢緞,最終落在一匹深藍色的細棉布上。顏色沉穩(wěn),布料厚實,看著就耐穿?!熬瓦@種吧,深藍的?!彼赶蚰瞧ゲ?。
“好嘞!小哥身材挺拔,我給您量量!”掌柜笑著拿起軟尺。
就在掌柜給云朗量尺寸時,門口傳來一陣清脆的環(huán)佩叮當聲,伴隨著少女嬌蠻的嗓音:“王掌柜!本小姐訂的那匹‘霞影紗’到了沒有?再不到,我可要拆了你這鋪子!”
一個身著鵝黃襦裙、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女在一眾丫鬟婆子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她容貌嬌俏,眉眼間卻帶著一股被寵壞的驕縱之氣,下巴抬得高高的,像只驕傲的小孔雀。
她一進門,目光就落在了正在量體的云朗身上。云朗那身寒酸的舊衣和略顯笨拙挑選新衣的模樣,讓她眼中立刻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尤其是看到云朗選中的是那匹最普通的深藍細棉布時,更是嗤笑出聲。
“嗤,哪里來的土包子?這年頭還有人穿這種粗布?王掌柜,你這鋪子的門檻是越來越低了,什么人都往里放?”少女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整個鋪子里的人聽清,充滿了刻薄與優(yōu)越感。
她身邊的丫鬟婆子也跟著掩嘴輕笑,看向云朗的目光滿是嘲弄。
掌柜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連忙躬身賠笑:“哎喲,林小姐您可來了!‘霞影紗’昨天剛到,正想著給您送去呢!您快里邊請,喝杯茶歇歇腳……”他試圖轉(zhuǎn)移這位小祖宗的注意力。
云朗的動作頓住了。量體的軟尺還搭在他肩上。他微微側(cè)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那個趾高氣揚的黃衣少女。沒有憤怒,沒有羞赧,只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經(jīng)歷了昨夜生死,見識了師父口中赤裸裸的弱肉強食,這種世家小姐幼稚的羞辱,在他心中激不起太大波瀾,只覺得聒噪而可笑。
他收回目光,對有些緊張的掌柜淡淡地說:“掌柜的,繼續(xù)量吧。就要這身,麻煩快些?!?/p>
他的無視,比任何反駁都更讓少女感到難堪。這若是識相的鄉(xiāng)野少年應(yīng)該馬上離開,她柳眉倒豎,正要發(fā)作,卻被身邊一個年長些的婆子輕輕拉了拉衣袖,低聲勸道:“小姐,城主府的帖子要緊,莫要節(jié)外生枝……” 提到城主府,少年似乎想起了什么,恨恨地瞪了云朗一眼,哼了一聲,不再理會他,徑直走向內(nèi)堂,嘴里還在抱怨著霞影紗的瑕疵。
云朗很快拿到了新衣。深藍色的細棉布短打,針腳細密,穿在身上合體利落,襯得他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精神,清瘦的身形也顯得挺拔了些。付了錢,他徑直走出成衣鋪,將身后那點不愉快的插曲徹底拋下。
在約定的街角,陳錦早已等在那里。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褐色短服,顯得精神奕奕??吹綗ㄈ灰恍碌脑评剩愬\眼睛一亮,咧嘴笑道:“云朗兄弟,這身精神!像個大俠了!”
云朗笑了笑,沒多說什么:“走吧,別讓傅小姐久等?!?/p>
兩人一路問詢,來到城主府所在的區(qū)域。高大的府墻,威嚴的石獅,朱漆大門緊閉,只有兩側(cè)的角門供人出入。門口站著兩排盔甲鮮明的護衛(wèi),眼神銳利,氣息沉穩(wěn),顯然都是軍中好手。與昨日演武場的江湖氣息截然不同,這里透著一股森嚴的官家威儀。
遞上傅云夕的信箋,護衛(wèi)查驗后,態(tài)度客氣地放行,并有一名青衣小廝引著他們從西側(cè)角門進入。穿過幾重回廊,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青翠的竹林掩映下,露出一角飛檐,潺潺的水聲隱約可聞。小廝將他們引至一處題著“聽濤苑”匾額的月洞門前,便躬身退下。
苑內(nèi)清幽雅致,假山玲瓏,曲水流觴,幾叢修竹隨風搖曳,沙沙作響,應(yīng)和著遠處瀑布的轟鳴,果然有“聽濤”之意。一座精巧的涼亭臨水而建,亭中石桌上已備好了清茶點心。
傅云夕尚未到來。云朗和陳錦站在苑中,一時有些拘謹。陳錦更是緊張地搓著手,眼睛不住地打量著周圍那些價值不菲的盆景和太湖石。
就在這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月洞門外傳來:
“病癆鬼還活著哈。呵,我當是誰這么大面子,能進這聽濤苑呢?原來是昨日演武場上‘大放異彩’的長空少俠???怎么,攀上了城主府的高枝,就忘了自己是從哪個泥坑里爬出來的了?”
趙元慶帶著兩個同樣衣著華貴的跟班,搖著一柄折扇,施施然地走了進來。他臉上還帶著昨日被云朗一掌擊飛留下的淡淡淤青,此刻看向云朗的眼神有些意外,同時充滿了怨毒和毫不掩飾的譏諷。
陳錦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擋在云朗身前,怒視著趙元慶:“趙元慶!你想干什么?這里是城主府!”
“城主府又如何?”趙元慶嗤笑一聲,折扇“啪”地合攏,指向云朗,“本公子想去哪就去哪!倒是你們這兩個泥腿子,也配踏足此地?傅小姐心地善良,被你這病秧子花言巧語蒙蔽,請你們來做客。本公子今日就要撕開你的偽裝,讓大家看看,你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會點三腳貓功夫的賤種!”
他身后的兩個跟班也跟著哄笑起來,污言穢語不絕于耳,極盡侮辱之能事。他們故意選在此處挑釁,意圖激怒云朗,最好能讓他失態(tài),在城主府丟盡臉面。
云朗的臉色沉了下來。昨夜刺殺的冰冷殺意,師父冷酷的教誨,此刻與眼前這張充滿惡毒的臉龐重疊在一起。怒火在胸中翻騰,心口那沉寂的寧火印驟然變得灼熱,仿佛有巖漿在皮膚下奔流。他緩緩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輕微的“咔吧”聲。一股無形的、帶著灼熱氣息的威壓,開始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而滾燙。
趙元慶感受到那股突如其來的壓力,尤其是那股熟悉的、令他胸口隱隱作痛的灼熱感,囂張的氣焰不由得一窒,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但隨即,被一個“泥腿子”嚇退的羞惱讓他更加暴怒。
“怎么?想動手?來??!在城主府動手,看傅小姐還保不保得住你這賤種!”他色厲內(nèi)荏地叫囂著,試圖用城主府的規(guī)矩壓人。
“趙元慶!你好大的威風!”
一聲清冷的嬌叱如同冰珠落玉盤,瞬間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傅云夕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月洞門口。她今日換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襯得肌膚如玉,眉眼間帶著一絲薄怒,更添幾分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度。她身后跟著的,依舊是那兩名氣息沉凝的護衛(wèi)。
她快步走進苑中,目光如寒冰般掃過趙元慶及其跟班,最后落在云朗緊握的拳頭上,看到他眼中尚未褪去的冰冷怒火和那異常蒼白的臉色(強壓火毒所致),心中微微一緊。
“這是我傅家的聽濤苑,我請的客人,何時輪到趙公子來指手畫腳,惡語相向?”傅云夕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昨日演武場比試,勝負已分,眾目睽睽,堂堂正正。趙公子技不如人,不思進取,反而在此狺狺狂吠,尋釁滋事,這就是趙家的家教嗎?”
趙元慶被傅云夕當眾呵斥,尤其還提及他昨日落敗的丑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羞憤交加。他不敢對傅云夕發(fā)作,只能將所有的怨毒都傾注在云朗身上。
“云夕妹妹,我……”趙元慶還想辯解。
“住口!”傅云夕毫不留情地打斷他,“誰是你妹妹?請趙公子自重!帶著你的人,立刻離開聽濤苑!否則,休怪我府上護衛(wèi)不講情面!”
那兩名護衛(wèi)上前一步,目光如電,鎖定了趙元慶三人。森然的殺氣彌漫開來,遠非趙元慶那幾個跟班可比。
趙元慶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他知道今日是徹底討不了好了。他死死地盯了云朗一眼,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充滿了刻骨銘心的怨恨和毫不掩飾的殺意,仿佛在說:“你給我等著!這事沒完!”
最終,他狠狠一跺腳,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好!我們走!” 帶著兩個噤若寒蟬的跟班,灰溜溜地轉(zhuǎn)身離去。
經(jīng)過云朗身邊時,趙元慶腳步微頓,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陰惻惻地低語了一句:“山野賤種,昨夜睡得好嗎?哈哈哈……咱們……走著瞧?!蹦菨饬业臍⒁?,幾乎凝成實質(zhì)。
云朗緊握的拳頭猛地一顫,心口灼熱的印記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冷水,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一股暴戾的沖動幾乎要沖破理智的束縛,讓他立刻出手將這威脅扼殺!昨夜師父的話語再次在耳邊炸響:“弱肉強食……強到讓你的敵人連恨你的念頭都不敢有!”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體內(nèi)奔涌的灼流和翻騰的殺意,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他沒有看趙元慶離去的背影,只是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松開了緊握的拳頭。
傅云夕走到云朗面前,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清澈的眼眸中帶著歉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長空公子,抱歉,讓你受驚了。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趙元慶如此無狀?!?/p>
云朗抬起頭,眼神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只是那平靜之下,仿佛有冰冷的暗流在涌動。他微微搖頭,聲音有些沙啞:“不關(guān)傅小姐的事。惡犬攔路,避不開,便只能……打回去?!?最后三個字,他說得極輕,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
傅云夕看著他眼中那抹與年齡不符的冷冽與決絕,心中微微一動。眼前的少年,似乎比昨日演武場上那個一招制敵的身影,更多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東西。像是……剛剛淬過火的劍胚,鋒芒內(nèi)斂,卻寒氣逼人。
她展顏一笑,試圖驅(qū)散凝重的氣氛:“公子說得好。請入座吧,莫讓此等小人敗了興致。”她轉(zhuǎn)向還有些發(fā)懵的陳錦,也溫和地點點頭,“陳公子也請。”
涼亭內(nèi),清茶飄香。水聲潺潺,竹影搖曳。然而,方才那場短暫的沖突所留下的冰冷殺意,卻如同看不見的陰影,悄然籠罩在聽濤苑的上空,久久不散。云朗端起茶杯,指尖感受到瓷器的冰涼,心口那烙印的灼熱卻如同烙印般鮮明,提醒著他前路的兇險與……必須擁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