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病房里，謝晏辭陪在謝瑤床邊，心底卻莫名浮起一股不安。
他想起剛剛在另一間病房，那張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臉。
連謝瑤在和他說話都沒聽到。
直到謝瑤的聲音越來越大：“阿辭？”
謝晏辭回過神，聲音有些低沉：“嗯？”
“這次多虧你來得及時，不然我...”謝瑤話沒說完，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語氣一轉，“對了，等我出院，我們去海島吧。之前你答應過我的，一直沒去成?！?/p>
謝晏辭下意識想拒絕，理由很簡單——公司太忙，抽不開身。
但話到嘴邊卻被他咽了下去。
他忽然覺得，這或許是個好機會。
正好，趁這段時間讓秦念臻冷靜冷靜。
到時候從海島回來，帶些她喜歡的禮物，她肯定又會像從前那樣，笑著撲進他懷里：“你果然是最懂我的啦?！?/p>
他想到這里，眼角不自覺浮出一點笑意。
謝瑤眼神一亮，立刻握住他的手：“那我就當你答應了?！?/p>
謝晏辭微頓，知道她誤會了，卻還是沒解釋。
“你好好休息，行程我會讓人安排好。”他說。
等謝瑤沉沉睡去，他走出病房，站在走廊盡頭撥通了秘書的電話。
“幫我訂兩張去M國海島的票。”
“是您和秦小姐的嗎？”秘書下意識問。
謝晏辭沉默了一瞬，語氣平淡：“不是。是我和謝瑤?！?/p>
那頭沉默了幾秒，還是沒忍住問出了那個在心底積壓已久的疑問：“謝小姐當年對您做的那些事，您真的放下了嗎？”
那句話像是一根導火索，點燃他腦中塵封許久的記憶。
謝晏辭清楚記得十八歲那個夜晚，情竇初開的他喜歡上了自己的養(yǎng)姐，鼓起勇氣表白，原本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可謝瑤卻紅著眼，拉起他的手說：“我也喜歡你?！?/p>
他們就這樣偷偷在一起，牽手、親吻、交換心事，像所有沉浸在青春中的戀人一樣，懵懂、熱烈、期待未來。
可惜那段時光太短，短到只剩甜蜜的碎片留在記憶深處。
很快，一切東窗事發(fā)。
謝晏辭還記得在謝母暈過去后，謝父滿臉怒容質問他：“是不是你逼她的？”
他本想直接拉起謝瑤的手，告訴所有人：“我們是兩情相悅。”
可謝瑤一見他抬起的手便一退三尺遠，低著頭，渾身顫抖，一言不發(fā)。
“是不是你強迫她的？”謝父又問。
“我們兩情相悅！”謝晏辭說。
“沒有的事！”謝瑤忽然抬頭，哭著喊出來，“是他強迫我，爸，你要信我！”
“啪！”謝父一個巴掌就甩到了謝晏辭臉上。
疼痛傳來的那一刻，他的心底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撕 裂。
謝晏辭捂著臉，望著那個他曾深愛、如今卻傷他入骨的人，什么都沒說。
那之后，他被謝父打了一頓，皮開肉綻，接著又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醒來時，謝瑤不在。
他們說，謝瑤出國了。
他恨她，恨到骨子里。
可多年后，當她重新出現在他生命中，梨花帶雨地站在他面前說：“對不起，晏辭，當初是我錯了…”
他卻忽然不知該如何怨她了。
可能，這就是執(zhí)念。
電話那頭，秘書還在低聲勸說著。
謝晏辭閉了閉眼，喉結動了動，嗓音低沉：
“夠了，訂票就行?！?/p>
秘書沉默了幾秒，低聲應“是”，然后掛斷了電話。
謝晏辭緩緩放下手機，垂眸望向病床上安睡的謝瑤。
她臉色蒼白，氣息淺薄，像瓷娃娃一樣脆弱精致。
可不知為何，他腦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張臉——替謝瑤獻完血的秦念臻。
瘦削、虛弱，整個人仿佛隨時會倒下。
謝晏辭喉間一澀。
他搬過椅子坐下，掏出手機，鬼使神差的竟真的開始搜索起煲湯的做法。
直到查房的護士推門而入，打破了這短暫的寂靜。
謝瑤還在睡著，他問：“今天那個給謝瑤獻血的人，現在怎么樣了？”
護士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復雜：“你不知道她…”
話沒說完，外面忽然有護士長急匆匆地喊她，護士只來得及補了一句：“她出院了?！?/p>
謝晏辭指尖一頓，腦中卻浮現起她獻完血后那幾近透明的臉色，嘴唇發(fā)紫、聲音發(fā)顫。
他記得她啞聲問他一句：“你要我死在這嗎？”
他那時是怎么回答的？
他說：“別胡說，獻個血能有什么事?！?/p>
可此刻，聽到她這么快就出院的消息，謝晏辭還是下意識的皺眉。
他低頭看著手機，通訊錄頁面亮著，最上方“秦念臻”三個字跳動著。
他指尖停在那行字上，遲遲沒有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