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傷疤潮濕的霉味混著鐵銹腥氣,在不足五平米的棚屋里發(fā)酵。
一米寬的破床上堆著發(fā)黑的舊衣,林芝像塊被揉皺的布,蜷縮在縫隙里。
指腹劃過手腕上凹凸的疤,那是醉酒的男人用煙蒂燙出來的,新傷疊著舊傷,
像一截生了銹的鏈條?!盀槭裁础彼韲道餄L出破碎的呢喃,眼角的淚砸在疤上,
像滴進(jìn)燒紅的烙鐵。窗外炸響一聲驚雷,震得棚屋的鐵皮頂嘩嘩作響。
她猛地睜眼——預(yù)想中劈頭蓋臉的巴掌沒有落下,頭頂是綴著水晶的吊燈,折射出刺目的光。
鼻尖縈繞著橘子味的清香,不是棚屋里揮之不去的霉味。林芝僵硬地轉(zhuǎn)頭,
看見堆滿蕾絲裙、玻璃珠的房間,梳妝鏡亮得能照出睫毛,
像隔壁老樊家電視里的闊小姐閨房。“小姐,您醒了?
”一個穿著藍(lán)布衫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來,眼角的細(xì)紋里全是焦急。林芝下意識縮起肩膀,
卻觸到蓬松柔軟的被子,那觸感讓她指尖發(fā)顫。“你是誰?”“我是張媽??!
”女人聲音發(fā)緊,“昨天游船失火,您被救上來時渾身是水,
可嚇壞先生太太了……”“我是誰?”林芝打斷她,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木頭。
“您是林芷啊,咱們林家的小姐?!睆垕尨掖胰ソ嗅t(yī)生時,
林芝盯著自己的手——白皙、纖細(xì),沒有凍瘡,沒有刀疤。她用力掐了把胳膊,
尖銳的痛感沿著神經(jīng)爬上來。這不是夢。她真的從那個腥臭的地獄,爬到了另一個人生里。
可為什么……心口那個洞,還在隱隱作痛?第二章 上學(xué)早餐的牛奶還冒著熱氣,
林芷握著銀勺的手微微發(fā)顫。對面的林父林母正低聲說著游船失火的后續(xù),
語氣溫柔得像棉花,可她眼前總晃過陸豐那張臉。昨天在學(xué)校走廊,
那個撞翻她顏料盒的男生,分明就是夢里那個雨夜按住她的堂哥。
他臉上的痞氣、笑起來歪嘴的弧度,和記憶里一模一樣?!败苾海堪l(fā)什么呆呢?
”林母推過來一塊蜂蜜蛋糕,“今天第一天上學(xué),要不要媽媽陪你去?”林芷搖搖頭,
指尖掐進(jìn)掌心。溫如意擋在她身前罵陸豐的樣子,溫州一腳踹翻陸豐的狠勁,
都像在演一場逼真的戲??僧?dāng)陸豐摔倒時,
她分明看見他口袋里露出半截銀色小刀——和夢里刺進(jìn)她腹部的那把,一模一樣。美術(shù)課上,
她的畫筆在紙上狂奔。夕陽下的玫瑰本該嬌艷,花瓣卻滲出深褐色的紋路,像干涸的血。
老師夸她“情感濃烈”,只有她知道,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懼。放學(xué)時,溫州在校門口等她,
手里拎著新的顏料盒:“陸豐被他爸領(lǐng)回家了,以后他不敢找你麻煩。”林芷看著他,
忽然問:“你認(rèn)識陸豐很久了?”溫州愣了下,點(diǎn)頭:“小時候常一起玩,
后來他家搬去城西……怎么了?”“沒什么?!彼拖骂^,遮住眼底的疑云。
這個世界里的陸豐,和她恨的那個惡魔,到底有什么不同?
第三章 還愿寺廟的香火味混著山風(fēng),吹得林芷神思恍惚。林母在佛前跪拜時,
她注意到供桌下的青磚有塊松動——和她小時候躲債時藏過粉筆頭的墻縫,形狀驚人地像。
“小施主,可愿手談一局?”老和尚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石桌上擺著黑白棋子,
顆顆磨得光滑。林芷坐下時,指尖觸到棋子的涼意,
突然想起昨夜的夢:夢里她躺在棚屋的床上,陸豐舉著刀逼近,而這個和尚就站在門口,
說“鏡花水月,皆是心魔”?!澳f……幻境會疼嗎?”她落下一顆黑子,聲音發(fā)飄。
老和尚拈起白子,落在她黑子旁邊:“針扎進(jìn)夢里的手,醒了仍會覺得疼??商圻^之后,
要分清哪只手在流血?!逼遄勇涠ǖ乃查g,山風(fēng)卷著鐘鳴撞過來。林芷抬頭,
看見林母正朝她走來,手里舉著平安符,陽光透過符紙的破洞,在她臉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
“芷兒,快過來!”林母笑著招手,手腕上的玉鐲晃出溫潤的光。林芷起身時,
老和尚突然說:“施主可知,那游船失火前,有人在您的茶里加了東西?”她猛地回頭,
石桌旁已空無一人。只有風(fēng)吹過銀杏葉的聲音,像誰在耳邊低語:“落子無悔,
可棋子若被動過呢?”回程的車上,林芷摸著口袋里的平安符,觸感粗糙。她悄悄抬眼,
看見林母正對著后視鏡補(bǔ)口紅,嘴角的笑溫柔得恰到好處——可她記得,
媽媽從不涂這種正紅色的口紅。第四章 畫畫畫布攤開時,林芷的指尖突然頓住。
林父剛放下的畫筆上,沾著一點(diǎn)深灰藍(lán)——那是她童年棚屋墻角的顏色,
在這個擺滿明亮顏料的家里,不該出現(xiàn)這種暗沉的色調(diào)?!鞍?,這顏料哪來的?
”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林父手一頓,憨厚地?fù)项^:“昨天整理畫室時,
在儲藏柜最底層翻到的,以為是你以前用的……”儲藏柜?林芷記得張媽說過,
這個畫室是她落水后重新布置的,舊物早就處理掉了。她不動聲色地蘸起那抹灰藍(lán),
混進(jìn)草地的翠綠里,畫面突然多出一道詭異的陰影。“芷兒畫得真好?!绷帜笢愡^來,
手指輕輕點(diǎn)在陰影處,“這里像不像……以前老房子后院的那棵歪脖子樹?”林芷猛地抬頭。
林母正笑著,可眼底閃過一絲她看不懂的恍惚,像誰在透過這張臉說話。那天晚上,
她趁家人睡熟,溜進(jìn)儲藏柜。最底層的木箱里,除了那管灰藍(lán)顏料,
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穿粗布衫的女人抱著個小女孩,背景是她住了十幾年的棚屋,
女人的眉眼,竟和林母有七分像。第五章 遲到的陪伴與“破綻”林父又在畫室整理畫筆時,
林芷故意把一支鈦白顏料藏在畫架后。第二天清晨,那支顏料果然回到了調(diào)色盤旁,
旁邊壓著張紙條:“畫云朵要用最白的?!弊舟E笨拙,卻和她夢里幻想中父親的筆跡重合。
可當(dāng)她翻出林父早年的生意合同,簽名卻凌厲張揚(yáng),和紙條上的字判若兩人?!鞍?,
您以前練過字嗎?”晚餐時她狀似無意地問。
林父夾菜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年輕時瞎寫過幾筆,早忘了?!鄙钜冠s稿時,
客廳的燈又亮著。林芷透過門縫看過去,林父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沒拿報(bào)紙,
而是對著手機(jī)屏幕發(fā)呆,屏幕光映出他緊繃的側(cè)臉——那不是守候的溫柔,
是掩飾不住的焦慮。她悄悄退回畫室,發(fā)現(xiàn)畫板上多了一張速寫:歪脖子樹下,
穿粗布衫的女人正給小女孩系鞋帶,畫風(fēng)稚嫩,像她十歲時的手筆??蛇@張畫,
她明明昨天就燒掉了。第六章 午后陽光斜斜切過畫室,
林芷盯著畫布上突然出現(xiàn)的墨點(diǎn)——不是她畫的。那墨點(diǎn)暈開的形狀,
像極了棚屋漏雨時在墻上洇出的痕跡。她抬頭,看見林母正把一管墨汁放回架上,
袖口沾著未干的墨漬?!皨?,您碰過我的墨汁?”林母手一抖,
墨汁灑在地毯上:“不小心碰倒了……”她慌忙去擦,鬢角的碎發(fā)滑落,
露出耳后一顆紅痣——林芷記得,夢里那個拋棄她的媽媽,耳后也有同樣的痣。
林父這時拿著小狗漫畫走過來,書頁間夾著一張游樂園門票,日期是她落水那天。
“這是……”“哦,那天本來想帶你來玩的?!绷指感Φ糜行┎蛔匀唬?/p>
迅速抽走門票塞進(jìn)兜里??闪周瓶辞辶耍T票上的游樂場,三年前就因火災(zāi)倒閉了。
窗外的風(fēng)突然變大,吹得窗簾獵獵作響。她瞥見鏡子里的自己——眼角不知何時多了一顆痣,
和棚屋墻上她用指甲刻下的記號,位置絲毫不差。第七章 虛妄銀杏葉落在棋盤上時,
老和尚的白子正落在“天元”位?!笆┲骺芍?,這棋局早就被人動過手腳?
”他指尖敲了敲棋盤邊緣,一塊木板應(yīng)聲彈起,下面藏著密密麻麻的刻痕,
是重復(fù)了無數(shù)遍的“救”字。林芷的心臟像被攥?。骸澳降资钦l?”“我是守棋人。
”老和尚翻開石桌下的暗格,里面擺著兩尊木雕——一個是蜷縮的小女孩,
手腕上刻著“芝”;一個是笑靨如花的少女,胸前刻著“芷”?!岸昵?,
有個女人在佛前許愿,愿用自己的命,換女兒一世安穩(wěn)?!彼闷鹂讨爸ァ钡哪镜瘢?/p>
上面突然滲出暗紅的液體,像血:“可命運(yùn)最忌偷換,你占了她的人生,她的痛苦,
自然要找你討還?!边h(yuǎn)處傳來林母的呼喚,聲音溫柔得發(fā)膩。林芷回頭,
看見林母站在銀杏樹下,手里舉著平安符,符紙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露出背面用朱砂寫的字——“替身”?!奥渥訜o悔,”老和尚的聲音在風(fēng)里飄散,
“可你確定,你選的是自己的棋嗎?”林芷摸向口袋,
那張棚屋女人的照片不知何時滑了出來。照片背面有行模糊的字:“吾女林芝,勿念。
”遠(yuǎn)處的林母還在招手,笑容里的溫柔層層剝落,露出和那個醉酒男人如出一轍的偏執(zhí)。
第八章 裂痕“芷兒,該下山了?!绷帜傅穆曇艄斤L(fēng)飄過來,
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林芷捏緊手里的照片,指尖幾乎要嵌進(jìn)紙里。她緩緩轉(zhuǎn)身,
看著母親站在銀杏樹下的身影——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
像極了棚屋墻壁上晃動的樹影。“媽,”林芷開口,聲音竟有些發(fā)飄,
“您認(rèn)識照片上的人嗎?”她把照片遞過去的瞬間,清楚地看見林母瞳孔驟縮,
握著平安符的手指猛地收緊,符紙邊緣被捏出深深的褶皺。可那慌亂只持續(xù)了一秒,
林母便恢復(fù)了溫柔的笑:“這是誰呀?看著有點(diǎn)眼熟……許是以前幫過咱家的遠(yuǎn)親吧。
”回程的車一路沉默。林芷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倒退的樹影,突然說:“媽,
您耳后的痣真好看?!瘪{駛座上的林母手一抖,方向盤微微偏了下。“傻孩子,女人老了,
哪還有什么好看的。”她笑著打岔,卻悄悄把耳后的碎發(fā)捋了捋。車剛開進(jìn)別墅區(qū),
就見林父站在門口等。他手里攥著個牛皮紙袋,看見林芷下車,快步迎上來:“芷兒,
你看我給你找著什么了?”紙袋里是一沓泛黃的畫紙,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小花和小鳥,
筆觸稚嫩得像孩童涂鴉。“儲藏柜最里面翻出來的,”林父眼里閃著期待,
“張媽說這是你小時候畫的,你看還記得嗎?”林芷的呼吸猛地一滯。那畫紙上的小花,
花瓣是用紅色粉筆涂的,花心點(diǎn)著三個歪歪扭扭的圓點(diǎn)——那是她十歲時,
在棚屋墻上畫了無數(shù)遍的圖案。因?yàn)槟翘焓撬眨低翟S愿,
要像花一樣被人捧在手心里?!安挥浀昧??!绷周频拖骂^,避開父親的目光。
她怕自己一抬眼,眼淚就會掉下來——這畫分明是她的,可林父怎么會有?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