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將軍成婚兩年年從未碰我,我以為他不愛我。直到他表妹投奔那日,
我意外聽見他內(nèi)心尖叫:「安寧看我一眼了!她睫毛好長!」當(dāng)表妹故意摔碎我玉簪,
他冷臉呵斥:「滾出去!」內(nèi)心卻在瘋狂刷屏:「啊啊啊安寧哭了!我兇不兇?她怕不怕?
要不要跪下來哄?」后來表妹給他下藥反鎖屋內(nèi),我提斧破門。
卻聽見他縮在角落嗚咽:「別過來!臟!安寧會不要我的...」
我踹開表妹抱住他:「傻子,我聽見了。」「你心里那些話,我都聽見了?!?/p>
——正文——1月色清冷,透過雕花窗欞,在溫安寧腳下的青磚地上鋪開一片朦朧的光斑。
更深露重,她卻毫無睡意。身側(cè)的床榻陷下去一塊,帶著微涼的夜氣和淡淡的皂角清香。
是謝珩回來了。她閉著眼,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在身邊小心翼翼地躺下,
動作輕得如同怕驚醒一場易碎的夢境。寬大的架子床,
兩人之間卻隔著一條涇渭分明的楚河漢界,連彼此的衣角都未曾觸碰。成婚兩年,
七百多個日夜,夜夜如此。錦被下的指尖微微蜷縮,冰涼的絲綢觸感一路蔓延到心底。
他待她極好,是外人眼中無可挑剔的將軍夫人,錦衣玉食,尊榮加身??蛇@“好”里,
總隔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卻冰寒刺骨的疏離。他不碰她,從不。起初,
她以為是他公務(wù)繁忙,軍務(wù)勞心。后來,她疑心是自己不夠溫婉,不夠體貼。再后來,
一個念頭如同跗骨之蛆,日日夜夜啃噬著她——他不愛她。娶她,或許只是遵從父母之命,
或是需要一個體面的夫人替他打理這偌大的將軍府。身邊男人的呼吸漸漸平緩悠長,
應(yīng)是睡熟了。溫安寧悄悄睜開眼,借著朦朧月色,描摹他側(cè)臉的輪廓。劍眉斜飛入鬢,
鼻梁挺直如山巒,薄唇緊抿,即使在睡夢中,也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凜冽銳氣。
這是大梁朝最年輕的戰(zhàn)神,令北狄聞風(fēng)喪膽的殺神謝珩。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心底那點微弱的、名為希冀的星火,終是被這無邊的寂靜與疏冷徹底澆熄。罷了,
不愛便不愛吧。她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將半張臉埋進(jìn)微涼的錦枕里,
也藏起了眼角一絲難以察覺的濕意。2翌日清晨,府里便來了不速之客。
溫安寧剛在花廳坐定,正欲端起茶盞,管家便躬身進(jìn)來通報:“夫人,
門外有位姓林的表姑娘,說是從江南來,奉了姑太太的意思,前來投奔將軍。
”溫安寧動作一頓,放下茶盞,指尖在溫潤的瓷壁上輕輕滑過。江南林家?
謝珩母親那邊的遠(yuǎn)房親戚?她從未聽謝珩提起過。還未等她細(xì)想,
一陣帶著江南水汽的香風(fēng)已卷了進(jìn)來?!氨砩┌埠?!”聲音嬌嬌怯怯,如同出谷黃鶯。
溫安寧抬眼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淺碧色衫裙的少女婷婷裊裊地走進(jìn)來,身姿如弱柳扶風(fēng)。
她約莫十六七歲,生得倒是極好,柳葉眉,杏核眼,肌膚勝雪,只是那眼神太過活絡(luò),
滴溜溜地轉(zhuǎn)著,帶著幾分刻意討好的打量,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
又在花廳里那些名貴的擺設(shè)上飛快掠過?!懊妹靡宦沸量嗔??!睖匕矊幟嫔喜粍勇暽?/p>
掛著得體的淺笑,示意她坐下,“既是一家人,不必多禮。不知妹妹如何稱呼?
”“表嫂喚我云柔便好?!绷衷迫嵋姥宰?,姿態(tài)柔順,聲音甜得發(fā)膩,“云柔孤身北上,
多虧了姑母記掛,讓來投奔表哥表嫂。往后還要勞煩表嫂多多照拂了?!彼f著,
目光有意無意地瞟向花廳入口的方向,帶著一絲期盼。溫安寧端起茶盞,輕輕撇去浮沫。
這“表妹”,來得倒是巧。她正要開口說些場面話,花廳門口光線一暗,
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出現(xiàn)在那里。是謝珩。他應(yīng)是剛從前院書房過來,
身上還穿著便于行動的墨色箭袖常服,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利落線條。
晨光勾勒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薄唇緊抿,眼神掃過廳內(nèi),
帶著慣有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冽,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林云柔眼睛倏地一亮,立刻起身,
臉上瞬間綻開一朵明媚又帶著怯意的花:“表哥!云柔給表哥請安!”她說著,
便要盈盈下拜,姿態(tài)柔弱不勝衣。謝珩的目光卻只是在她身上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
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然后,那目光便穩(wěn)穩(wěn)地、定定地落在了主位上的溫安寧身上。
溫安寧清晰地看到,他那雙總是沉靜無波、甚至有些拒人千里的眼眸里,
有什么東西極其細(xì)微地亮了一下,如同寒潭深處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
漾開極其細(xì)微的漣漪。他朝她微微頷首,動作依舊帶著將軍特有的冷硬。然而,
就在他點頭的瞬間——一個完全陌生的、帶著點少年氣的、甚至有點慌亂的尖叫聲,
毫無預(yù)兆地、清晰地炸響在溫安寧的腦海里:「寧寧看我了!她看我了!
她今天這身鵝黃裙子襯得她像顆小月亮!??!她睫毛怎么那么長?
像小扇子一樣撲閃撲閃的……剛才是不是沒睡好?眼尾好像有一點點紅……」
溫安寧端茶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茶水潑濺出來,落在手背上,燙得她一縮。她愕然抬眼,
難以置信地看向幾步之外的謝珩?!高@是?夫君的聲音??墒恰墒撬麤]有開口,我,
我這是聽到他的心里話?」男人依舊面無表情,那張俊美卻冷硬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端倪,
仿佛剛才那番帶著巨大信息量、足以打敗她所有認(rèn)知的“尖叫”只是她的一場離奇幻聽。
他薄唇微啟,對著林云柔,聲音低沉平穩(wěn),不帶一絲波瀾:“不必多禮。一路勞頓,
好生歇息便是?!闭Z調(diào)是公事公辦的疏離。
興奮的、幾乎要手舞足蹈的聲音再次在她腦子里歡快地蹦跶起來:「啊啊啊寧寧的手燙到了!
疼不疼?要不要叫大夫?都怪這突然冒出來的什么表妹!煩死了!她干嘛一直盯著我看?
看得我渾身不自在!哎呦,我的寧寧不會誤會了吧?不行不行,
我得趕緊說完話走人……可是寧寧的手……」溫安寧的心跳驟然失序,擂鼓般撞擊著胸腔。
她死死捏著茶盞,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強維持住面上搖搖欲墜的鎮(zhèn)定。發(fā)生了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她……能聽見謝珩的心聲?那個在她身邊躺了兩年、沉默如冰山的男人,
內(nèi)心……竟然是這樣的?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隱秘的悸動瞬間攫住了她。
林云柔被謝珩的冷淡噎了一下,臉上甜美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又重新掛上,
帶著十二分的委屈和柔弱,轉(zhuǎn)向溫安寧:“表嫂,表哥軍務(wù)繁忙,云柔初來乍到,
什么都不懂,往后……怕是要多多叨擾表嫂了?!彼鄄鬓D(zhuǎn),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試探。
謝珩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溫安寧深吸一口氣,
強迫自己從那驚濤駭浪般的心緒中抽離出來。她放下茶盞,手背上被燙紅的地方還隱隱作痛,
但她此刻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里。她迎上林云柔的目光,唇角勾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
既不熱絡(luò),也不失禮:“表妹客氣了。既是一家人,安心住下便是。缺什么短什么,
只管吩咐管家?!彼D了頓,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謝珩,“將軍,你說呢?”謝珩立刻接口,
聲音依舊冷沉:“夫人安排便是。”內(nèi)心卻是一片兵荒馬亂:「夫人問我了!
她是不是在試探我?我答得夠不夠快?夠不夠表明立場?這個林云柔到底想干嘛?
眼神黏黏糊糊的,看得我難受!還是寧寧好,眼神清亮亮的像山泉水……啊,她看我了!
她睫毛又在閃!要命……」溫安寧只覺得一股熱氣直沖耳根。她猛地低下頭,
借著整理袖口的動作掩飾自己幾乎要控制不住的表情。
這男人……這男人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什么山泉水!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甲掐著掌心,才能壓下那股想笑又心酸的沖動。
3接下來的幾日,林云柔便在將軍府西側(cè)一個清雅的小院住了下來。她表現(xiàn)得異常勤快,
每日晨昏定省,對溫安寧一口一個“表嫂”,叫得親熱無比,言語間更是極盡恭維。
溫安寧面上不顯,只維持著主母應(yīng)有的客氣與距離。府里的下人們私下議論,
都說這位表姑娘嘴甜心熱,是個好相與的。唯有溫安寧,在一次次“偶然”與謝珩同處時,
被迫接收著他內(nèi)心那些與她冷峻外表截然相反的、堪稱“驚悚”的咆哮體彈幕。比如,
當(dāng)她端著新做的點心去書房找他。他端坐案后,頭也不抬,只冷冷一句:“放下吧。
”內(nèi)心卻在瘋狂刷屏:「啊啊啊寧寧親手做的!桂花糕!她怎么知道我喜歡?
一定是偷偷觀察我了!她手真好看,又白又細(xì),端盤子都那么好看……我要不要現(xiàn)在吃?
會不會顯得太饞?不行,得矜持!忍??!等會兒偷偷吃三塊!」溫安寧腳步一頓,
差點被門檻絆倒。又比如,晚膳時,林云柔“無意”間提起江南女子為夫君綰發(fā)是閨房之樂。
謝珩面無表情地夾了一筷子青菜,仿佛沒聽見。內(nèi)心卻在土撥鼠尖叫:「綰發(fā)?!
寧寧給我綰發(fā)?!那她是不是要離我很近很近?她的氣息會不會拂過我脖子?啊啊啊不行了!
臉好燙!鎮(zhèn)定!謝珩你要鎮(zhèn)定!不就是綰個發(fā)嗎……等等,寧寧會不會覺得我頭發(fā)硬?
像刺猬?要不要偷偷用點桂花油?」溫安寧一口湯差點嗆住,慌忙拿帕子掩住嘴,
劇烈地咳嗽起來,耳根紅得滴血。謝珩立刻抬眼看來,眼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
但很快又恢復(fù)冰冷,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指節(jié)捏得有些發(fā)白。內(nèi)心更是焦灼:「寧寧嗆到了!
都怪那個林云柔亂說話!水!快喝水!我要不要給她遞?可是遞過去會不會顯得太刻意?
萬一碰到她的手怎么辦?她會不會覺得我輕浮?算了還是讓丫鬟遞吧……不行,
丫鬟動作太慢!」溫安寧咳得更厲害了,一半是真嗆的,一半是被他這內(nèi)心戲給鬧的。
林云柔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尤其是溫安寧那可疑的紅暈和謝珩那“冰冷”外表下細(xì)微的僵硬。
她捏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甲陷入掌心。
這對夫妻……似乎并非如傳言中那般相敬如“冰”?表哥那看似冷漠的眼神底下,
似乎總有一絲她抓不住的東西,牢牢地系在溫安寧身上。
這認(rèn)知讓林云柔心底的不甘和妒意如同藤蔓般瘋長。憑什么?
溫安寧一個父母雙亡、空有虛名的世家女,憑什么占著將軍夫人的位置,
還能得到表哥這樣特別的關(guān)注?她林云柔年輕貌美,又懂得討巧賣乖,難道還不如她?
一個念頭在她心中迅速成形,帶著惡意的毒汁。這日午后,天氣有些悶熱。
溫安寧在房中整理舊物,從一個紫檀木妝匣底層,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支白玉簪。
簪身溫潤通透,簪頭雕著一朵小小的、半開的玉蘭花,是她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
素日里極少佩戴。她拿著簪子,走到窗邊的菱花鏡前,對著光仔細(xì)端詳。玉質(zhì)溫潤,
觸手生涼,仿佛還帶著母親指尖的溫度。她眼中流露出一絲追憶的溫柔?!氨砩?/p>
”林云柔的聲音帶著刻意營造的歡快,突兀地在門口響起。她端著一碗冰鎮(zhèn)過的蓮子羹,
笑吟吟地走了進(jìn)來,“天氣燥熱,我特意讓小廚房做了些冰羹,給表嫂消消暑。
”溫安寧微微蹙眉,將玉簪輕輕放在鏡前的梳妝臺上,轉(zhuǎn)身客氣道:“有勞表妹了。
”她不太習(xí)慣林云柔這種過于熱絡(luò)的打擾。“表嫂跟我還客氣什么呀!
”林云柔笑著將托盤放在桌上,目光卻像黏在了那支玉簪上,
帶著毫不掩飾的艷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呀,這支玉簪真好看!水頭足,雕工也精細(xì),
是上品呢!表嫂好眼光?!彼f著,便伸出手,竟是要去拿那支簪子把玩。溫安寧心頭一緊,
下意識地想要阻止:“表妹……”話音未落,林云柔的手已經(jīng)碰到了玉簪。
就在溫安寧以為她會拿起來時,變故陡生!只見林云柔的手腕極其“自然”地一抖,
仿佛被什么絆了一下,身體一個踉蹌向前撲去!“哎呀!”伴隨著她一聲夸張的驚呼,
那支白玉簪被她的手肘猛地一帶,從梳妝臺上被掃落,直直地朝著堅硬的地面墜去!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被拉長。溫安寧瞳孔驟縮,
眼睜睜看著母親唯一的遺物在空中劃過一道絕望的弧線。“啪嚓——!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狠狠砸在寂靜的空氣里,也狠狠砸在溫安寧的心尖上。
玉簪斷成了三截,那朵含苞待放的玉蘭摔得粉碎,零星的玉屑濺開,
在光潔的地板上反射出細(xì)碎而冰冷的光。溫安寧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凝固,
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徹骨的冰涼。她看著地上那攤狼藉的碎片,
眼神空洞,仿佛靈魂都被那碎裂聲抽走了?!鞍。”砩?!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云柔立刻捂住了嘴,滿臉的驚慌失措,眼圈瞬間就紅了,泫然欲泣,
“我……我就是覺得這簪子太美了,想仔細(xì)看看……都怪我笨手笨腳的!表嫂你打我吧!
罵我吧!”她說著,竟真的作勢要往地上跪,肩膀一聳一聳,哭得情真意切,
仿佛摔碎的是她的心肝寶貝。溫安寧沒有動,也沒有看她。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
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想要去觸碰那些冰冷的碎片。指尖還未碰到,
一滴滾燙的淚珠毫無預(yù)兆地砸落,正好落在一片碎裂的玉蘭花瓣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帶著雷霆般的威壓,
瞬間打破了這方天地的凝滯。4謝珩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顯然是剛從演武場回來,
額角還帶著薄汗,墨色的勁裝襯得他氣勢更加迫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背影微微顫抖的溫安寧,以及她面前那攤刺眼的玉簪碎片。
再看到旁邊哭哭啼啼、作勢欲跪的林云柔,他英挺的眉峰瞬間擰成了一個冷硬的結(jié)。
“怎么回事?”他的聲音不高,卻像裹挾著塞外的寒霜,冷得能凍結(jié)空氣。
林云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得更兇了,搶先一步,帶著濃重的哭腔告狀:“表哥!
都是我不好!我不小心……不小心把表嫂的玉簪碰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表嫂她……她好像很傷心……”她一邊說,一邊用帕子拭淚,
眼角的余光卻偷偷瞥著謝珩的反應(yīng),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謝珩的目光掃過那碎裂的玉簪,又落到溫安寧單薄的、微微顫抖的肩背上。她低著頭,
看不清表情,只有那滴落在玉片上的淚痕,刺得他眼底生疼。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上心頭。
「這女人,哭什么哭!還嫌不夠亂?」他大步走進(jìn)來,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寒氣,
目光如刀鋒般射向林云柔,薄唇吐出兩個字,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滾出去。
”林云柔的哭聲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臉上還掛著淚珠,表情瞬間僵住,混雜著驚愕和難堪。她大概做夢也沒想到,
表哥會如此不留情面地直接呵斥她?!氨怼砀纾俊彼曇舭l(fā)顫?!巴瑯拥脑挘?/p>
別讓我說第二遍?!敝x珩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如同在看一件礙事的死物,“立刻,
滾回你的院子。沒有允許,不許踏出一步?!蹦敲畹目谖?,
帶著戰(zhàn)場上發(fā)號施令般的決絕和不容置疑。林云柔被那眼神里的寒意凍得一哆嗦,
臉上血色盡褪,再不敢多說一個字,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背影狼狽不堪。
花廳內(nèi)只剩下兩人??諝饽郎每膳?,只有溫安寧壓抑的、細(xì)微的抽泣聲,
如同受傷小獸的嗚咽。謝珩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溫安寧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他看著地上那攤碎片,又看著妻子微微聳動的肩膀,
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煩躁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張了張嘴,
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怎么辦?她哭了!哭得那么傷心!
是因為簪子,還是因為……他剛才太兇了?她會不會更怕他了?
那簪子看起來對她很重要……他是不是應(yīng)該立刻去找最好的玉匠來修補?能修好嗎?」
數(shù)念頭瘋狂翻滾、幾乎要將他淹沒時——一個清晰無比、帶著濃重鼻音、卻異常平靜的聲音,
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冷水,在他混亂的思緒中驟然響起:“夫君,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要不要跪下來哄我?”謝珩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徹底凝固了。
他猛地低頭,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
難以置信地看向依舊蹲在地上、背對著他的溫安寧?!笇帉?,她……她剛才說什么?」
「跪下來……哄她?」「她怎么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溫安寧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
轉(zhuǎn)了過來。她的眼眶還紅著,長長的睫毛上沾著細(xì)小的淚珠,臉頰上也有未干的淚痕。
但她的眼神,卻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悲傷,而是一種奇異的光亮,帶著一絲洞察,一絲了然,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愫。她就那樣,
直直地望進(jìn)謝珩那雙寫滿了震驚和茫然的深邃眼眸里?;◤d里落針可聞。
謝珩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開,
血液在四肢百骸里沖撞奔流,發(fā)出巨大的轟鳴。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關(guān)打顫的聲音,
渾身的肌肉都僵硬如鐵。「她知道了?她聽到……他的心聲了?什么時候?從表妹來的那天?
還是更早?」
那個在他腦海里盤旋了無數(shù)遍、讓他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的念頭:「啊啊啊,寧寧哭了!
我兇不兇?她怕不怕?要不要跪下來哄?」——此刻像一個巨大的、無形的烙印,
懸浮在兩人之間,無比清晰,無比羞恥。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一個干澀的音節(jié),
卻根本不成調(diào)。他想解釋,想掩飾,想否認(rèn),
可所有的語言在溫安寧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眸下,都顯得蒼白無力,滑稽可笑。
溫安寧看著他臉上瞬息萬變的精彩表情,從震驚到茫然,從羞恥到恐慌,
最后定格在一種近乎絕望的呆滯上。她心底那股巨大的荒謬感和連日來積壓的委屈、酸澀,
忽然奇異地被沖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輕松?甚至,
還有一絲想笑的沖動。原來,那個外人眼中殺伐決斷、冷硬如鐵的謝小將軍,在她面前,
真的只是一個手足無措、滿腦子胡思亂想、還怕她怕得要死的……傻小子。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兩人之間那似乎永遠(yuǎn)存在的距離。
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皂角的清香,近得能看清他濃密睫毛的顫動?!胺蚓?,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點鼻音,卻異常清晰,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在謝珩混亂的心湖里激起千層浪,“你心里那些話……”她頓了頓,抬起手,
沒有去碰地上的碎片,而是輕輕地、試探性地,
落在了謝珩緊握成拳、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的手背上。微涼的指尖,帶著一絲顫抖的濕意,
觸碰到了他緊繃滾燙的皮膚。如同一個開關(guān)被按下。謝珩猛地一顫,像是被烙鐵燙到,
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她那輕柔卻不容抗拒的力道按住了。溫安寧仰起臉,
那雙剛剛還盛滿淚水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他慌亂失措的倒影。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
向上彎起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促狹的溫柔。“……我都聽見了。
”謝珩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5謝珩僵在原地,渾身血液逆流。她聽見了?
聽見了多少?那個“跪下來哄她”的念頭……還有更早之前那些……“安寧,
我……”他喉結(jié)滾動,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耳根紅得滴血,
平日殺伐決斷的將軍此刻像個做錯事被當(dāng)場抓包的孩子,眼神慌亂地四處飄,就是不敢看她。
溫安寧卻輕輕收緊了按在他手背上的手指,那微涼柔軟的觸感像一道微弱的電流,
瞬間擊潰了謝珩搖搖欲墜的防線?!杆鑫伊耍∷鲃优鑫伊?!手好軟……不對不對!
現(xiàn)在是想這個的時候嗎?!完了完了她全知道了!她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表里不一的怪物?
會不會更討厭我了?我該怎么辦?!」
他內(nèi)心那絕望又混亂的尖叫再次清晰無誤地傳入溫安寧耳中。這一次,她沒有絲毫錯愕,
反而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甚至……帶著點隱秘的甜。 “傻子。”她聲音很輕,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更多的卻是無奈和憐惜,“怕我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謝珩猛地抬眼,撞進(jìn)她含著水光卻盈滿溫柔笑意的眸子里。
那里面沒有他預(yù)想中的厭惡、恐懼或鄙夷,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近乎縱容的暖意。
這目光燙得他心尖發(fā)顫,一股巨大的、陌生的酸脹感瞬間沖上鼻腔和眼眶。他反手,
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
握住了溫安寧那只微涼的手。粗糙的指腹,帶著常年握刀磨礪出的薄繭,
笨拙又珍惜地摩挲著她細(xì)膩的手背皮膚。「抓住了!抓住了!她的手還在!沒有甩開我!
我 的寧寧……我的寧寧……」 那反復(fù)刷屏的、帶著巨大慶幸和狂喜的心聲,
幾乎要溢出溫安寧的腦海。她清晰地感覺到他掌心灼熱的汗意,
以及那細(xì)微的、無法抑制的顫抖。原來他緊張成這樣。
“簪子……”溫安寧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碎片,眼底的痛惜再次浮現(xiàn)。“我賠你!
”謝珩立刻接口,聲音急切,眼神亮得驚人,帶著一種急于彌補的赤誠,“我賠你十支!
一百支!找最好的玉匠,做一模一樣的!不,做更好的!”他語速快得像在戰(zhàn)場上發(fā)號施令。
內(nèi)心卻在同步哀嚎: 「蠢貨!說什么賠!那是她母親的遺物!獨一無二!賠得回來嗎?!
謝珩你這個笨蛋!她會不會又難過?快想想別的辦法!」看著他明明緊張懊悔得要死,
卻還要強撐著將軍的冷硬外殼,笨拙地想要安慰她,
溫安寧心底最后那點因玉簪碎裂而生的陰霾,竟奇異地被驅(qū)散了。她忍不住,
真的低低笑了一聲。這一笑,如同春日暖陽融化了最后一絲寒冰。
謝珩呆呆地看著她唇角漾開的、真切的笑意,整個人都懵了。她笑了?對著他?
在他搞砸了這么重要的事情之后?「她笑了?她居然笑了?是因為我太蠢了嗎?
還是……還是原諒我了?安寧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像月牙……真好看……比一百支玉簪都好看……」那癡癡的、帶著傻氣的心聲,
讓溫安寧的耳根也跟著紅了起來。她抽了抽被他緊緊握住的手,沒抽動,
反而被他握得更牢了?!棒⒆拥氖拢院笤僬f?!彼⑽⑵^頭,
避開他那過于灼熱的、帶著點傻氣的注視,聲音里還帶著一絲未散的笑意,
“先把地上收拾了吧?!薄昂?!我來!”謝珩立刻應(yīng)聲,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要蹲下去,
那動作,竟真的帶著點要“跪下來”的架勢。溫安寧心頭一跳,趕緊拉住他:“讓丫鬟來!
”謝珩的動作僵在半途,抬頭看她,眼神里帶著一絲茫然和無措:「不讓跪?
那……那怎么哄?」溫安寧簡直要被這人心里的彎彎繞繞弄得哭笑不得。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指尖在他粗糙的手心里輕輕撓了一下?!安挥媚愎?,也不用你哄。”她聲音輕軟,
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親昵,“以后……少在心里胡思亂想,有話……直接對我說,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