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花甚至一直想讓我嫁給她弟，這樣她娘家就不用出彩禮，還能把我這一張吃飯的嘴打發(fā)出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甚至連她和我哥的正式工工作，都是組織看在我的烈士遺屬的面子上破格安排的。
熱鬧很快就散了，我搬出了陳建國家。
三個月后，初春的早晨，我正在新分的單位房里校對譯稿。
這套一室一廳的屋子是組織上特別照顧烈士遺屬分配的，離出版社只有十分鐘路程。
其實我早就符合分房的要求了，但是總覺得陳建國雖然不是我親哥，但也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不該和他那么生疏。
可這幾個月讓我看透了這虛偽貪婪的一家人的真實面貌。
還是一天三頓國營飯店，是因為翻譯所沒有自己的食堂，所以在國營飯店給職工當(dāng)食堂吃。
后來聽說陳建國因縱火和誣告被判了五年勞改，李金花去探望他的過程中，跟勞改農(nóng)場廚子跑了。
“叮鈴鈴——”電話響起，出版社催稿的。
我忙不迭地點頭，鍋里燉的紅燒肉正咕嘟冒泡。
我叼著筷子翻開外文資料，一筆一畫，突然想起了當(dāng)年二叔給我批改作業(yè)的情形。
一樣的煤油燈，一樣的紅墨水。
可是二叔再也不會拿著鋼筆敲我的頭，怒斥我“不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沒出息”了。
我看向窗外，百貨大樓的霓虹照亮了“改革開放”的標(biāo)語。
我之所以現(xiàn)在站著，是因為有人替我躺下了。
我端起飯碗，紅燒肉的香氣彌漫整個房間。
突然，門鈴響了。
我透過貓眼一看，是街道王主任。
她手里拿著個牛皮紙檔案袋，臉色凝重。
“招娣啊，”王主任一進門就嘆氣，“你哥在勞改農(nóng)場出事了?！?/p>
“王主任，”我趕忙把她請進了屋，“您忘了，我已經(jīng)不叫陳招娣了?！?/p>
“我叫，陳向陽?！?/p>
陳，是我二叔陳自強的陳。
王主任尷尬地笑了笑，我給她倒了杯茶，示意她繼續(xù)往下說。
“昨兒個農(nóng)場來電話，說陳建國在采石場被石頭砸斷了腿?！蓖踔魅螐臋n案袋里抽出一張照片推到我面前，“這是醫(yī)院拍的片子?！?/p>
X光片上，陳建國的右腿脛骨碎成了三截。
我盯著看了會兒，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這斷裂面…怎么看著不像砸的？”
王主任壓低聲音：“農(nóng)場的人說，是李金花那個相好干的。那廚子以前在屠宰場干過，專會剁骨頭?！?/p>
原來李金花跟勞改農(nóng)場廚子勾搭上后，陳建國在農(nóng)場里天天鬧，說要舉報他們亂搞男女關(guān)系。
廚子被惹急了，趁采石場放炮時，用剁骨刀給他腿上來了一下，偽裝成工傷。
“現(xiàn)在陳建國癱在床上，天天被同屋房的人欺負(fù)。”王主任搖搖頭，“吃飯要人喂，拉撒要人幫，身上都長褥瘡了?！?/p>
我輕輕“嗯”了一聲，把照片塞回檔案袋。
奇怪的是，心里竟沒有半點波瀾。
“那主任這次來的意思是？”我看了看王主任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有了猜測。
“招娣…不對，向陽，你是陳建國唯一的家屬了，要不你把他接回來？”王主任斟酌再三，還是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