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的鞋底碾過墳頭新翻的濕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鐵板上。
他能聽見身后邪修衣袍撕裂空氣的尖嘯,幽藍火焰的冷意已經(jīng)舔上后頸,像有無數(shù)冰錐在皮膚下鉆動。
“小翠!”他突然剎住腳步,反手將懷里的少女塞進兩座墓碑的夾縫里。
那是塊刻著“李門鄭氏”的老碑,石縫里還凝著晨露,沾濕了小翠發(fā)梢。
少女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攥住他衣角的手還在發(fā)抖:“玄哥哥...”
“別怕?!标愋醋∷直常菩牡臏囟韧高^粗布麻衣滲進去。
他瞥見墓碑另一側(cè)斜插著半截斷香,香灰被夜風(fēng)吹散,露出下面新鮮的抓痕——這是方才邪修追來時,魂焰灼燒地面留下的痕跡?!岸愫?,不管聽見什么都別出來。”
話音未落,后頸的寒意驟然加劇。
陳玄旋身時帶起一陣風(fēng),正看見幽藍火舌裹著黑霧撲面而來,火中隱約能辨出扭曲的人臉,是被邪修聚怨佩煉化的兇魂。
他左手按上腰間祖?zhèn)鞯那嚆~棺槨,指尖觸到冰涼的紋路——那是往生殿覺醒時浮現(xiàn)的符文,此刻正隨著心跳微微發(fā)燙。
“去!”陳玄低喝一聲,右手的怨刀·無歸嗡鳴出鞘。
這柄用百年老榆木芯裹怨鐵打造的短刀,刀身還凝著今早收殮劉屠戶時沾的血漬,此刻在魂焰映照下泛著暗紫。
他體內(nèi)剛覺醒的魂氣順著經(jīng)脈竄動,像無數(shù)小蛇在啃噬骨髓——這是張九爺筆記里說的“魂氣初醒”,痛得他額角青筋暴起,卻也讓他看清了魂焰的脈絡(luò)。
往生殿虛影在他背后浮現(xiàn),殿頂檐角的銅鈴與腰間銅鈴共鳴,發(fā)出清越震顫。
陳玄能感覺到那團幽藍火焰被牽引著往殿門方向偏移,可筑基期邪修的魂焰太過強橫,仍有三分之一的火舌舔上他左臂。
“嘶——”他倒抽冷氣,衣袖瞬間焦黑,皮膚下翻卷著灰白的灼痕,血腥味混著腐臭在鼻尖炸開。
但疼痛反而讓他眼神更冷,想起張九爺臨終前攥著他手腕說的話:“背棺人走陰陽道,最怕的不是鬼,是起了邪念的活人。”
“小崽子,疼嗎?”黑袍邪修站在五步外,腰間聚怨佩的幽光更盛,連他臉上的皺紋都被映成青灰色。
他抬手時,掌心的魂焰凝成蛇形,“筑基期的魂焰,是拿三條陰魂祭煉十年的——你這胳膊,夠不夠燒半柱香?”
陳玄咬著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開。
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魂氣正順著怨刀往刀尖匯聚,那是柳婆婆前日在土地廟教他的“魂引訣”:“魂士御氣如引絲,要順著魂氣的性子,像牽不聽話的牛犢?!贝丝棠切┯谓z般的魂氣竟真順著刀脊凝成黑霧,在刀身盤旋成半弧。
“喝!”他揮刀斬出,黑色弧光帶著破風(fēng)之聲直取邪修咽喉。
邪修顯然沒料到這個剛?cè)腴T的魂士能反擊,慌忙側(cè)身,弧光擦著他左肩劃過,在黑袍上撕開道焦黑的口子,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膚——那是長期吸納怨氣導(dǎo)致的腐壞。
“好膽!”邪修捂肩大笑,嘴角咧到耳根,“老子在這后山煉魂三十年,還沒見過敢對筑基修士動刀的雜修!”他從懷中掏出張黃符,符紙邊緣滲著黑血,“嘗嘗老子的‘三陰魂狼符’!”
符紙在掌心燃盡的剎那,墳地突然刮起陰風(fēng)。
陳玄聽見骨節(jié)摩擦的聲響從地底傳來,轉(zhuǎn)頭便見一頭半透明的狼形虛影破土而出——那狼眼是兩個血窟窿,脊背上插著七根銹釘,每走一步都在地面留下焦黑的爪印。
“玄哥哥!”小翠的驚呼從墓碑后傳來。
陳玄的瞳孔驟然收縮,左手死死按住青銅棺槨,右手的怨刀幾乎要被魂狼的腥氣震落。
他想起柳婆婆說過:“魂修斗法,聲可破妄?!笔种该偷乜圩⊙g銅鈴,腕骨繃得發(fā)白。
“?!?/p>
第一聲鈴響像根銀針扎進識海。
魂狼的血瞳突然渙散,前爪在半空僵住。
第二聲鈴音拔高,帶著清冽的破空聲。
狼脊上的銹釘簌簌掉落,虛影開始淡化。
第三聲鈴鳴震得陳玄耳膜發(fā)疼,檐角銅鈴與腰間銅鈴的共鳴在墳地上空炸響。
魂狼發(fā)出幼獸般的嗚咽,最后一絲虛影消散時,竟噴出團黑霧——那是被震散的陰魂殘念。
黑袍邪修踉蹌后退兩步,捂住耳朵,指縫里滲出鮮血。
他臉上的青灰色褪了幾分,露出底下蠟黃的皮膚:“你...你這銅鈴是...”
“張九爺傳的?!标愋ㄈプ旖茄E,怨刀插在腳邊的土里,刀身還在嗡嗡震顫。
他能感覺到往生殿在識海中輕輕一顫,殿門緩緩張開一線,殘余的魂焰和魂狼的怨氣像游魚般鉆了進去。
殿內(nèi)原本只有一枚的魂晶旁,竟浮現(xiàn)出第二枚雛形,泛著淡青色的光。
“現(xiàn)在,輪到我了。”陳玄盯著邪修,聲音比夜風(fēng)更冷。
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魂氣不再是游絲,而是成了活物,順著經(jīng)脈往指尖竄動,連被灼傷的左臂都開始發(fā)燙——那是往生殿在修復(fù)他的傷口。
邪修的臉色終于變了。
他望著陳玄背后若隱若現(xiàn)的往生殿虛影,又看了眼地上那柄還在震顫的怨刀,突然轉(zhuǎn)身就跑。
可他剛邁出兩步,腳下的土突然陷了下去——陳玄不知道什么時候在邪修腳邊撒了把鎮(zhèn)魂沙,那是張九爺用七種墳頭草燒的灰,??诵靶薜亩菪g(shù)。
“想跑?”陳玄彎腰撿起怨刀,刀尖挑起邪修掉在地上的聚怨佩。
玉佩里傳來無數(shù)陰魂的哭嚎,他能感覺到往生殿的吸力驟然增強,玉佩表面的幽光開始變淡。
“別!
那是我...?。 靶靶迵溥^來要搶,卻被陳玄一腳踹在胸口。
他撞在墓碑上,咳出血沫,眼里的狠厲終于變成了恐懼,“你到底是誰?
怎么會有這種...這種邪器!“
陳玄沒回答。
他能感覺到識海里的往生殿又?jǐn)U張了些許,第二枚魂晶的雛形已經(jīng)有了指甲蓋大小。
但與此同時,體內(nèi)的魂氣突然變得暴躁起來,像被捅了窩的馬蜂,在經(jīng)脈里橫沖直撞。
他額角滲出冷汗,握著怨刀的手微微發(fā)顫——這是吸收太多怨氣后的反噬,張九爺筆記里提過,卻沒說會這么疼。
邪修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眼神又亮起來。
他掙扎著爬起來,從懷里摸出枚黑玉扳指:“小崽子,你以為...?。 ?/p>
他的話戛然而止。
陳玄的怨刀已經(jīng)抵在他咽喉上,刀身的黑霧滲進他皮膚,疼得他渾身抽搐?!拔覄衲銊e亂動。”陳玄盯著他,“你剛才說,筑基期的魂焰是三條陰魂祭煉十年。
那我這刀,是用十個橫死的背棺人怨氣淬的——你猜,夠不夠燒你半柱香?“
邪修的喉結(jié)動了動,黑玉扳指“當(dāng)啷”掉在地上。
墳地的風(fēng)突然停了。
陳玄聽見小翠從墓碑后傳來抽噎聲,抬頭看見月亮被烏云遮住了半張臉。
他的左手還按在青銅棺槨上,能清晰感覺到往生殿里的魂晶在發(fā)燙,而體內(nèi)的魂氣仍在翻涌,像要沖破什么桎梏。
“玄哥哥...”小翠小心地探出腦袋,眼里還掛著淚,“你...你沒事吧?”
陳玄沖她扯出個笑,卻覺得嘴里發(fā)苦。
他能感覺到,方才吸收的魂焰和怨氣正在體內(nèi)醞釀著什么,像是有團火要從識海燒到四肢百骸。
這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仿佛千年前的記憶正在蘇醒——可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他彎腰撿起黑玉扳指,塞進懷里。
又解下邪修的聚怨佩,扔進往生殿。
殿門閉合的剎那,他聽見殿內(nèi)傳來清脆的“?!甭暋堑诙痘昃氐啄闪?。
“走。”陳玄把小翠從石縫里抱出來,拍掉她后背的土,“先回村找柳婆婆?!?/p>
他轉(zhuǎn)身時,瞥見邪修癱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具尸體。
夜風(fēng)掀起他的黑袍,露出腰間掛著的半塊殘符——那符紙的紋路,和張九爺臨終前塞給他的半塊,竟能嚴(yán)絲合縫地拼在一起。
陳玄腳步頓了頓,終究沒去撿。
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魂氣越來越躁動,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
月光重新灑在墳地上,照見他背后往生殿的虛影,檐角銅鈴在風(fēng)中輕響,仿佛在提醒他:有些秘密,該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