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幼鳥被抓走后的第七個黎明，當?shù)谝豢|晨光刺破云層時，負責偵察的飛鳥探子如離弦之箭劃破靛藍色的天幕，雙翅拍擊空氣發(fā)出尖銳的破風聲響。這只渾身披著深灰色羽毛的雨燕，尾羽邊緣還沾著夜行者據(jù)點的腐葉碎屑，他猛地收翅停在黃潤面前，喙中還喘著粗氣：“首領夫人，夜行者的老巢已探明！就在東北方那片終年被霧氣籠罩的闊葉林深處，直線距離約兩千公里！”
此言一出，聚集在大榕樹樹洞前的飛鳥們頓時炸開了鍋。一只體型小巧的蜂鳥瞪圓了眼睛，翅膀振動的頻率都加快了幾分：“兩千公里？那可是要飛越整整三片松脂林和一條澎波支流??！”年長的孔雀長老更是將尾屏收得緊緊的，每一片眼斑都因焦慮而微微顫抖：“若全員遷徙式飛行，以我們中速鳥類的時速估算，至少需要五天四夜。可幼鳥在那些惡魔手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啊……”
“不如這樣?！遍L老身旁的織布鳥突然開口，他的喙中還叼著半根用于編織彈弓的藤條，“我們挑選三百只翅力強健的雨燕、燕鷗和獵隼組成先遣隊，憑借他們每小時百公里的速度，兩天內就能抵達闊葉林。剩下的鳥類分成三批，由我?guī)ьI織布鳥家族沿途搭建臨時驛站，確保后續(xù)部隊的體力補給?！边@個提議讓不少飛鳥紛紛點頭，畢竟在危機四伏的長途奔襲中，分批次行動似乎是最穩(wěn)妥的方案。
然而，大天鵝卻緩緩搖了搖頭，他殘缺的右翼在晨風中輕輕晃動，掀起一陣微弱的氣流：“不可。三年前鐵爪王正是用了‘誘敵深入，分割包圍’的戰(zhàn)術，才讓我們在霜雪山損失慘重?！彼穆曇舻统炼硢。路鹈恳粋€字都帶著往事的沉重，“夜行者的偵察鴉群比狐貍還狡猾，一旦發(fā)現(xiàn)我們兵力分散，必然會用攻擊我們的防線缺口。到那時，被分割的部隊將如風中殘燭，再無還手之力?！?/p>
就在氣氛陷入凝重之時，黃潤突然展開翅膀，她胸前的珊瑚墜子碎成兩半，卻依然倔強地掛在頸間。這位曾經(jīng)溫柔的首領夫人，此刻眼神堅定如鐵，羽翼邊緣還沾著前日戰(zhàn)斗留下的血痂：“諸位可曾記得，我說過，在預言巖的幻象中，神鳥的利爪攥著燃燒的羽靈？”她的聲音如洪鐘般響徹樹洞，驚起幾只棲息在洞頂?shù)奈灮鹣x，“夜行者能駕馭鋼鐵飛行器，我們就能讓火焰成為翅膀的燃料！”
說到這里，她猛地轉頭看向大天鵝，目光如利劍般銳利：“雀問大師藏在樹洞深處的那本《遺失的文明》，是時候拿出來了。我們要打造的，是能讓一千只飛鳥同時升空的‘烈焰方舟’——用松脂提煉的燃油驅動螺旋槳，讓我們的翅膀追上夜行者的陰謀！”
當黃潤的話語落下，樹洞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大天鵝沉默片刻，終于轉身用喙推開一塊偽裝成巖石的木板，露出藏在地下的密室。那里整齊排列著泛黃的羊皮圖紙，最上面一張畫著帶有火焰紋路的飛行器，旁邊標注著“試制第三十七版”的字樣。陽光透過樹洞的縫隙，照亮了圖紙邊緣的一行小字：“當光明與黑暗在引擎中共舞，飛鳥將重新丈量天空?！?/p>
大榕樹穹頂?shù)臋C械工坊正透出暖黃色的光。數(shù)百只螢火蟲被裝在在透明樹脂球里，懸在半空組成環(huán)形光源，將整個樹冠照得如同白晝。三十只織布鳥正站在腳手架上，用藤條固定住最后一片青銅螺旋槳，他們的喙尖不時擦過齒輪縫隙，濺起細碎的金色火花。
凌風率領飛鳥主力振翅掠過云海時，一眼便望見大榕樹巔那抹倔強的金黃色身影。黃潤單翅斜倚在斷裂的瞭望臺柱旁，左翼以粗麻布草草包扎，滲出的血漬已在晨光中凝成暗紅的痂。她的尾羽上還沾著硝煙熏染的灰，卻仍挺直脊背望向東北方——那里的云層下，正傳來幼鳥們微弱的啼鳴。
“領袖快看！”眼尖的藍冰突然振翅驚呼，翅膀上的露珠滴落在正在調試引擎的大天鵝身上。凌風這才注意到，占據(jù)了大半個樹冠的飛行器已初具雛形——五根巨大的青銅支柱撐起流線型的機身，支柱表面雕刻著鳳凰的圖騰。機身下方懸掛著三個巨大的燃油囊，里面裝著用松脂與蜂蜜熬制的透明燃料，正隨著工匠們的動作輕輕搖晃，發(fā)出細碎的晃蕩聲。
“夫人！”凌風猛地收翅落地，爪尖在樹皮上刮出幾道深痕。他看見妻子受傷的羽翼如折翼的金盞花，喉頭驟然哽住，卻在對上她目光時，將所有的心疼都化作了羽翼下的溫柔。黃潤望著丈夫眼中倒映的晨光，忽然想起新婚時他為自己梳理尾羽的模樣，淚水終于沖破眼眶，順著喙尖砸在凌風胸前的金羽上：“凌云和凌飛被鐵爪王的部下用鐵籠抓走了……我沒能……”
“噓——”凌風輕輕用喙蹭過她的額羽，展開翅膀將她顫抖的身軀裹進溫暖的金色絨毛里。他感受到妻子爪中還攥著半片幽冥骨甲碎片，那上面凝結的黑霧正被她掌心的溫度一點點灼散：“你守住了大榕樹的根基，保護了三十七個幼鳥，還讓飛行器的藍圖變成了現(xiàn)實。”他低頭啄去她眼角的淚珠，聲音輕得像春日的柳絮，“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最勇敢的?！?/p>
而此刻，東北方的闊葉林里，幼鳥們的啼哭聲正穿過鐵籠的縫隙，融入漫天的晨霧中。
鐵爪王佇立在腐葉堆積的高臺上，俯瞰著腳下鐵籠里縮成一團的幼鳥。這些來自飛鳥之國的小生命中，有的羽毛還未長全，嫩黃色的喙殼上還沾著破殼時的黏液，正用驚恐的目光打量著周圍冰冷的鐵欄。鐵爪王的鋼鐵鉤爪敲打著籠欄，發(fā)出刺耳的“哐當”聲，驚得幾只幼鳥緊緊擠成一團，其中一只小雀鳥甚至發(fā)出了細細的啜泣。
“大王，我不明白……”禿鸛仰頭望著陰影中的鐵爪王，“咱們夜行者的火器部隊已經(jīng)能發(fā)射藍火，干嘛不趁著飛鳥之國元氣大傷，直接殺進去奪下那片森林？”這位新崛起的夜行者指揮官，此刻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飛鳥之國在烈焰中臣服的景象。
鐵爪王緩緩轉身，左眼眶的幽藍火焰在暮色中跳動，照亮了他嘴角那抹冰冷的笑。“你以為拿下一棵樹，就能擁有整片森林？”鐵爪王的聲音混著腐葉的霉味，“北方橡樹林的飛鳥正在磨利刀劍，西方沼澤的鷺鳥群在囤積蘆葦箭，還有天鷹山那群帶火銃的家伙……我們需要的不是一場勝仗，是能讓整個飛鳥世界永遠臣服的棋子?！?/p>
鐵爪王的鉤爪劃過最近的鐵籠，火星濺在幼鳥們顫抖的羽毛上?！斑@些只會啼哭的小東西，將來會成為最鋒利的匕首?！彼贸岚蚣馓羝鹨恢挥桩嬅嫉南掳?，“當我們在他們腦子里種下‘弱者天生該被統(tǒng)治’的種子，等他們長出飛羽時，就會用利喙攻擊同類的心臟?！辫F籠里突然響起一聲怒喝，原來是凌風的幼子凌云，他正用尚未長硬的喙殼撞擊著鐵欄，嫩黃色的眼睛里燃燒著怒火——那神情像極了凌風當年在戰(zhàn)場上的模樣。
禿鸛盯著凌云，忽然渾身一顫：“大王！這小崽子的眼神……”
“所以我才要留著凌風的兩個孩子。”鐵爪王的鉤爪重重砸在凌云的籠欄上，驚得幼鳥們再次發(fā)出驚叫，“等他們親眼看著父母在面前求饒，等我們的火焰慢慢燒掉他們對‘正義’的信仰……”他忽然發(fā)出低沉的笑聲，震得高臺邊緣的腐葉簌簌掉落，“那個時候，凌云會成為夜行者的‘光明使者’，凌飛將化作散播恐懼的‘暗夜之花’——還有什么比讓飛鳥之王的血脈，親手撕毀他們的家園更有趣的事？”
禿鸛望著鐵爪王身后逐漸凝聚的黑霧，那里面隱約浮現(xiàn)出九個頭顱的輪廓，忽然覺得脖頸發(fā)涼。他終于明白，鐵爪王要的從來不是一時的征服，而是讓整個飛鳥之國從根須到羽翼都徹底腐爛——而這些幼鳥，正是他播撒黑暗的第一粒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