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谝豢|晨曦刺破海面時，伊迪已經(jīng)振翅躍上了浪尖。他的黃綠色羽毛在海風里泛著珍珠母的光澤，尾羽上沾著的夜露墜入海中，驚起細碎的銀鱗。身后的飛鳥群如流動的彩虹——太陽之火的赤羽像跳動的火焰，凌風的金羽似凝固的陽光，還有彩翼的五彩翎羽在晨霧中折射出斑斕光帶。
“跟上！”伊迪轉(zhuǎn)頭呼喚，翅膀拍擊出規(guī)律的節(jié)奏，“穿過前面那片馬尾藻海，就能看見故鄉(xiāng)的礁石群了！”他的聲音里帶著雀躍，又夾雜著一絲緊張。一年前離開村莊時，他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陣仗歸來——身后跟著飛鳥之國的領(lǐng)袖、戰(zhàn)功赫赫的戰(zhàn)士，還有承載著世界命運的疑問。
海面突然掀起薄霧，如輕紗般漫過鳥群。彩翼警覺地扇動翅膀：“小心，這片海域常有風暴——”話音未落，濃霧中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鳴，一道巨大的陰影破水而出！那是座游動的“島嶼”，灰綠色的背上覆蓋著藤壺與海藻，凸起的棱線間竟嵌著幾枚銹蝕的鋼鐵鉤爪——正是當年鐵爪王的殘骸。
“是座頭鯨！”凌風急呼，“散開！”鳥群如星屑般向四周飛散，座頭鯨的巨尾掀起十米高的浪花，伊迪被氣浪掀得倒飛出去，卻瞥見鯨魚后背上藤壺縫隙里閃過的幽藍光點——竟與幽冥骨甲紋路相似！
“快走！”黑閃電用爪子抓住伊迪的腿，拽住他升到空中，“那東西不對勁！”當鳥群終于沖破霧區(qū)時，海平面上已浮起無數(shù)發(fā)光的浮游生物，像是撒了一把碎鉆，前方突兀聳立的礁石群后，隱隱傳來木槳劃水的聲響。
礁石后緩緩轉(zhuǎn)出一艘綴滿熒光?？男〈?，船身由半米高的巨貝殼打磨而成，邊緣用珊瑚枝編成鏤空花紋，在浪花中折射出夢幻般的虹彩。劃船的鸮鸚鵡有著與伊迪如出一轍的柔滑黃綠色羽毛，只是左腹橫貫著一道月牙形傷疤，那道泛著淡粉色的痕跡從胸羽下方延伸到尾羽根部，像一道永不愈合的月光。
“青藤！”伊迪振翅急沖而下，翅膀帶起的氣流卷得船身輕輕搖晃，他爪子險些勾住船舷的?？|須，“真的是你！我離開時你還在學編海藻繩呢！”
被喚作青藤的鸮鸚鵡猛地抬頭，喙中還叼著半根劃水的海藻莖。他琥珀色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海藻莖“啪嗒”掉入水中，激起的水花濺在傷疤上，讓那道痕跡顯得格外醒目。他的翅膀下意識地護住腹部，目光越過伊迪，死死盯著后方盤旋的飛鳥群——凌風的金羽在陽光下太過耀眼，像一團移動的火焰，讓青藤想起三個月前那個紅月高懸的夜晚。
“伊迪……你怎么……”青藤的喙開合數(shù)次，卻發(fā)不出完整的音節(jié)。他想起村東頭被夷為平地的育嬰巢，想起那些再也不會醒來的伙伴，爪子緊緊攥住船舷的珊瑚枝，指縫間滲出淡淡血珠。
伊迪這才注意到青藤的異樣。他緩緩降落，收起翅膀：“別怕，他們是飛鳥之國的守護者，來幫我們的?！彼贸岚蜉p輕碰了碰青藤僵硬的肩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肚子上的傷……”
青藤突然劇烈顫抖，似乎傷疤處還在疼痛。他轉(zhuǎn)頭望向遠處被藤蔓覆蓋的礁石群，那里曾是村莊的瞭望臺，如今卻歪歪斜斜地掛著半片殘破的風帆。“半個月前……”他的聲音像被海水泡過的麻繩，沙啞得幾乎聽不清，“一群黑影從天而降，他們的爪子像鐵鉤，眼睛紅得像火山巖漿……”
“他們說要找什么‘羽靈’……”青藤的喙蹭過傷疤，那里的羽毛永遠缺了一塊，“我想保護幼鳥，可他們的爪子太快了……”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伊迪這才發(fā)現(xiàn)他右翼根部纏著海藻繃帶，滲出的血水已經(jīng)把繃帶染成深褐色。
“對不起……”伊迪喉嚨發(fā)緊。他想起離開村莊時，青藤曾偷偷塞給他一把貝殼幣，說“去看看外面的天空”。此刻那把貝殼幣還藏在他羽毛下的小口袋里，而青藤卻再也無法仰望天空。
“不怪你……”青藤勉強擠出笑容，傷疤在暮色中微微發(fā)亮，“老村長說……你會帶回來希望?！?/p>
遠處傳來凌風的呼喚，他正低空掠過海面，爪子里攥著從澎波之海帶回的止血珊瑚。伊迪深吸一口氣，海風帶來咸澀的味道，卻也帶來新的氣息。
“我們會重建村莊?！币恋陷p輕啄了啄青藤的傷疤，就像小時候父母安撫受傷的他那樣。
青藤抬頭望向逐漸聚攏的鳥群，凌風正在指揮彩翼搭建臨時醫(yī)療巢，太陽之火正點燃火把烤干潮濕的海藻繩，就連最膽小的繡眼鳥也在搬運草藥。他忽然想起老村長的話：“當鸮鸚鵡學會飛翔，便是世界改變之時?！?/p>
“伊迪，”他終于展開翅膀，盡管右翼還在作痛，“你真的能飛了?！?/p>
伊迪笑了，他張開翅膀，讓青藤看清每一根羽毛的紋路——那些飛羽，此刻正泛著金色的微光，像被星星吻過的海浪。“以后，我們都會飛的?！彼f，“用翅膀守護彼此，而不是逃離?！?/p>
海面上，第一顆星星升起來了。青藤望著伊迪的背影，忽然覺得那道月牙形的傷疤不再是恥辱，而是一枚勛章——見證著毀滅，也預(yù)示著重生。當他再次拿起劃水的海藻莖時，發(fā)現(xiàn)莖上不知何時纏繞著幾縷彩翼的五彩羽毛，在水中劃出夢幻般的軌跡。
“伊迪！你終于回來了！”蒼老而飽含驚喜的聲音穿透暮色，在寧靜的海灣回蕩。老村長佝僂著脊背，拄著那根泛著神秘光澤的珊瑚手杖，步履蹣跚卻又急切地迎了上來。歲月無情，他曾經(jīng)絢麗的羽毛如今已褪成黯淡的灰綠色，每一根羽毛都仿佛訴說著漫長歲月的滄桑。
當老村長渾濁的目光落在伊迪身后那位身姿挺拔的凌風領(lǐng)袖身上時，他的身體猛地一震，珊瑚手杖重重敲擊在濕潤的沙灘上，發(fā)出鐘鳴般深沉而悠遠的回響，“神鳥的后裔啊，你們終于響應(yīng)了預(yù)言的召喚?！蹦锹曇糁袧M是感慨與欣慰，仿佛等待這一刻，已耗盡了他畢生的時光。
伊迪雙翅微微顫抖，眼神中閃爍著焦急與期待，“預(yù)言巖...在哪？”話語中帶著難以抑制的急切，似乎晚一刻見到預(yù)言巖，就會錯過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
老村長緩緩轉(zhuǎn)身，布滿皺紋的翅膀輕輕揮動，示意眾鳥跟隨。生長旺盛的青藤不知何時已悄然劃開那厚重的海藻簾幕，像是特意為預(yù)言的揭曉讓出道路。半埋在細膩沙灘中的菱形巨石，在月光的照耀下，逐漸顯露出真容。
當清冷的月光爬上石面的瞬間，周圍一片寂靜，緊接著是此起彼伏倒吸冷氣的聲音。眾鳥震驚地發(fā)現(xiàn)，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刻痕，竟與黑閃電帶來的幽冥骨甲鱗片紋路完全重合！這不可思議的巧合，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更令人驚嘆的是，石面中央雕刻著九只首尾相連的巨鳥，他們身姿矯健，神態(tài)威嚴，最下方的鳥爪正緊緊抓著一顆破碎的水晶，水晶碎屑中，無數(shù)羽毛狀的光點在緩緩飛舞，如夢似幻，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奧秘。
“這些符號......是古神鳥語！”雀問的喙尖忍不住顫抖著劃過巖面，聲音中充滿了敬畏與激動，“傳說只有神鳥后裔的血脈能喚醒其真意?！币粫r間，所有飛鳥的目光都如聚光燈般瞬間聚焦在伊迪身上。這只曾經(jīng)因為混血身份而被族群排斥、飽受冷眼的鸮鸚鵡，此刻卻成為了解開預(yù)言謎團的關(guān)鍵人物，命運的轉(zhuǎn)折竟是如此奇妙。
伊迪深吸一口氣，平復(fù)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緩緩將翅膀按在刻滿神秘符號的巖面上。剎那間，神奇的一幕發(fā)生了，那些古老的符號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如靈動的活物般開始游動。赤金色的光流順著他的羽脈飛速攀升，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在他體內(nèi)涌動。緊接著，無數(shù)幻象在他的腦海中如炸開的絢爛煙花：九頭鳥的九個頭顱仰天長嘯，巨大的聲浪仿佛要撕裂天幕；九只長相各異的神鳥在空中劃出九道不同顏色的弧線；羽靈則化作璀璨的光雨，紛紛滲入大地。當最后一縷光消失時，巖面緩緩浮現(xiàn)出一行散發(fā)著微光的詩句：
“光翼淬火，暗羽化刃，雙生之魂方可斬斷永夜鎖鏈?！?/p>
“光翼？暗羽？什么意思？”一眾飛鳥面面相覷，眼中滿是疑惑與不解，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卻始終無法參透這神秘詩句背后的深意。
“我看到了……”伊迪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是穿透迷霧的晨鐘，瞬間打斷了眾鳥雜亂的思緒。他的眼神仍沉浸在某種震撼之中，瞳孔深處還殘留著幻象的光影，“我看到了九頭鳥，還有九只不一樣的神鳥?！?/p>
沙灘上瞬間炸開一片騷動，眾鳥紛紛伸長脖頸，瞪大了渾圓的眼睛，羽毛都因激動而微微炸開：“九只不一樣的神鳥？他們長什么樣？”此起彼伏的追問聲里，帶著按捺不住的好奇與不安。
伊迪抖了抖有些僵硬的翅膀，努力將翻涌的記憶碎片拼湊完整：“他們顏色各異，如同將天空與大地的色彩都凝在了羽毛上。為首的神鳥泛著赤金色的光芒，和凌風領(lǐng)袖羽毛上流淌的光澤一模一樣，陽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被鍍上了流動的熔金；第二只周身纏繞著彩虹般的光暈，尾羽舒展時像把綴滿星辰的扇子，像極了彩翼展開羽翼的模樣；第三只羽毛如同被海水浸染過的藍寶石，每一根翎羽都閃爍著粼粼波光，就像藍冰的羽色……第四只通體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火焰，連眼神都像跳動的火苗......”
他頓了頓，喉間發(fā)出一聲輕顫：“第五只是開屏時能遮蔽整片天空的孔雀，尾羽上的眼斑像是無數(shù)雙窺視命運的眼睛；第六只漆黑如夜，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能看穿靈魂；第七只雪白得沒有一絲雜色，振翅時帶起的不是風，而是紛紛揚揚的冰晶；第八只棕褐色的羽毛間游走雷電，連影子都帶著炸響的雷光。至于第九只......”伊迪的聲音突然變得模糊，“他藏在云霧里，我只瞥見一道模糊的輪廓。但他們每一只都比最高的古樹還要龐大，周身光芒流轉(zhuǎn)，像是把星辰都揉進了羽毛里?！?/p>
寂靜如潮水漫過沙灘，眾鳥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雀問突然劇烈抖動尾羽，喙尖幾乎要戳到巖面：“他們是......鳳凰九子！”
“鳳凰九子？”驚呼聲中夾雜著羽毛摩擦的簌簌聲。雀問用翅膀尖重重叩擊預(yù)言巖，蒼老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古籍《羽族秘典》記載，上古時期，鳳凰誕下九子，每一只都承載著天地間不同的法則之力。長子金鳳能讓金屬化為繞指柔，折斷的箭矢在他爪下能重鑄為盾；次子彩鳳拂過荒蕪之地，枯木會瞬間抽枝開花；鸞鳥振翅三次，平靜的海面能掀起滔天巨浪……”他的目光掃過目瞪口呆的族鳥，“火鳳能掌控烈火，孔雀會制造幻象，神鵬的速度能撕裂空間，雪凰的寒氣能凍結(jié)時間，雷鳥能控制雷電風云，而第九子大風——”雀問的聲音突然壓低，“傳說他的翅膀一扇，連太陽都會被風暴吞噬?！?/p>
雀問的話音剛落，凌風領(lǐng)袖突然渾身羽毛炸起，赤金色的光暈在他周身流轉(zhuǎn)，“古籍中記載，鳳凰九子現(xiàn)世之時，便是天地大劫之日。如今預(yù)言巖顯現(xiàn)，九子虛影出現(xiàn)，難道永夜的危機......”他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慮，目光灼灼地盯著預(yù)言巖上那行神秘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