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著自己簡陋的“晚飯”,找了個角落里光線最暗的油膩長凳坐下。
就在這時,工廠里那個破舊的高音喇叭突然“滋啦”一聲刺響。
緊接著,工頭老張那破鑼嗓子帶著一種近乎亢奮的語調(diào),在巨大的噪音背景中炸開。
“都他媽給我聽好了!所有人!今天!加班!加通宵!誰他媽也不準給老子掉鏈子!”
他頓了一下,聲音拔得更高,充滿了諂媚和邀功般的興奮:
“知道為啥嗎?!天大的喜事!沈家!沈婉兒小姐!‘重生’了!徹底醒了!”
“沈總要給林小姐辦最盛大的慶祝晚宴!就在今晚!這是沈家頭等大事!是咱們廠子最大的榮耀!”
“誰他媽要是敢耽誤了工期,影響了沈總和沈小姐的心情!老子扒了他的皮!聽見沒有?!”
沈婉兒……醒了?徹底醒了?今晚……慶祝晚宴?重生?
“沈念!”
老張猛地提到了我的名字,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你!聾了還是傻了?趕緊給老子去晚宴現(xiàn)場布置,正好給沈小姐的喜宴添點喜慶!”
我被老張一車拉到了沈婉兒晚宴的準備現(xiàn)場。
狼狽的我和現(xiàn)場的華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歡快的旋律,簡直就是踩在我累累尸骨上的盛大狂歡……
真是可笑!
“咳咳……呃……”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被我死死咽了回去。
好冷……真的好冷……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深淵時,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拽住了我的胳膊!
“喂!醒醒!別裝死!”
我被連拖帶拽地從地上拉起來,身體軟綿綿的,完全不受控制。
模糊的視野里,是一張穿著酒店保安制服的臉,寫滿了不耐煩。
“媽的,真晦氣!吐得滿地都是!趕緊收拾干凈滾出去!別臟了貴客的地方!”
保安嫌惡地松開手,我再次軟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洗手臺邊緣,眼前金星亂冒。
“聽見沒?!快起來!”
他抬腳,不輕不重地踢在我的小腿上,催促著。
保安罵罵咧咧地丟下一塊臟兮兮的抹布和一瓶劣質(zhì)清潔劑在我面前。
“弄干凈!快點!弄完趕緊滾!沈總那邊可說了,今晚誰都不能出岔子!你這瘟神,別在這兒礙眼!”
他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洗手間的門,隔絕了外面那令人心碎的“喜慶”。
我扶著冰冷的墻壁,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鏡子里的倒影讓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這副樣子,連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推開沉重的洗手間門,外面宴會廳的喧囂熱浪和刺眼的燈光瞬間將我吞沒。
“哎呀!”
一聲矯揉造作的驚呼在身前響起。
緊接著,一股冰涼的液體劈頭蓋臉地潑了下來!
我被淋了個透心涼!
廉價的酒店制服瞬間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我病態(tài)孱弱的輪廓。
我僵硬地抬起頭。
沈婉兒?!
她穿著一身昂貴香檳色禮服裙,襯得她肌膚勝雪,光彩照人。
那張精心描繪過的臉上,此刻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和無辜,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她手里還拿著一個空了一半的高腳杯,杯沿殘留著和我身上一樣的紅色液體。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
沈婉兒的聲音又軟又糯,充滿了歉意,她上前一步,像是要幫我擦拭。
“我不是故意的!剛才轉(zhuǎn)身沒看到你在這里!你沒事吧?”
她的動作很輕,看似關(guān)心地拂過我濕漉漉的。
但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她湊近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氣音,一字一句地低語。
“看看你這副鬼樣子,真是污染空氣。司珩哥哥的錢花得真值,讓你這種垃圾物盡其用。聽說你病了?真是報應(yīng)!怎么還不去死?”
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怎么回事?”一個冰冷威嚴的聲音響起。
沈司珩撥開人群,大步走了過來。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身形挺拔,面容冷峻。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狼狽不堪的我身上。
隨即,他的視線轉(zhuǎn)向沈婉兒,瞬間柔和下來,帶著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
“婉兒,你沒事吧?”
他自然地伸出手臂,將沈婉兒護在身側(cè),動作溫柔而充滿保護欲。
“司珩哥哥……”
沈婉兒立刻順勢依偎進他懷里,聲音帶著一絲委屈的哭腔,眼圈恰到好處地紅了。
“我…我剛才不小心把酒灑到……這位服務(wù)生身上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無辜得能滴出水來。
“哼。”
沈司珩冷哼一聲,“又是你!”。
“廢物!連個盤子都端不好?!還弄臟了地板!驚擾了婉兒!”
“滾去后面!別在這里礙眼!再讓我看見你出現(xiàn)在賓客面前,后果你知道!”
他的話語冰冷無情,沒有一絲詢問,只有對我這個災(zāi)星的驅(qū)逐。
周圍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針,扎得我體無完膚。
那些上流社會的賓客們,臉上帶著或同情,或鄙夷,或純粹看熱鬧的表情。
在他們眼里,這不過是一場小小的鬧劇,一個低賤服務(wù)生的失態(tài),驚擾了高貴的沈家小姐。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嘯般將我淹沒。
“還不滾?!”沈司珩的聲音帶著最后的警告。
我死死咬著下唇,然后猛地轉(zhuǎn)身,幾乎是踉蹌著沖向了宴會廳通往后臺的陰暗通道。
身后,隱約傳來沈婉兒嬌柔的安慰聲。
“司珩哥哥,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
沈司珩柔和回應(yīng),“傻瓜,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是那個災(zāi)星太晦氣……”
“喂!新來的!發(fā)什么呆!”
是負責(zé)后勤的主管,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女人。
“前面宴會廳缺人手!VIP休息室的洗手間堵了!趕緊去通!弄不好今晚就別想下班了!”
我麻木地點點頭,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走向那個散發(fā)著污穢氣息的牢籠。
工具間里氣味令人窒息。
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攪。
我強忍著嘔吐的欲望。
可是巨大的惡心感和身體深處劇烈的痛苦同時爆發(fā)!
我再也支撐不住,眼前驟然一黑,整個人軟軟地向后倒去。
后腦勺重重磕在冰冷的瓷磚墻壁上。
咚!
劇痛傳來。
緊接著,是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
好冷……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