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蕭景寧在密道盡頭醒來。兄長正在用誅邪劍削刻一根青竹,劍鋒過處,竹片自動彎折成弓形。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棲身的洞穴壁上結(jié)滿冰霜——是她無意識釋放的寒氣。
"醒了?"蕭景明遞來竹弓,"試試趁不趁手。"
弓弦是用他腰間玉帶絞成的,泛著淡淡藍光。蕭景寧剛觸碰,就感到一股暖流順指尖蔓延,暫時壓下了體內(nèi)肆虐的寒意。
"三哥他..."
"我們會救回他。"蕭景明斬釘截鐵,"現(xiàn)在先離開京城。"
他們鉆出密道時,東方剛泛起魚肚白。遠處城門傳來喧嘩聲,一隊玄甲騎兵正挨個檢查出城百姓。蕭景寧剛要隱蔽,卻被兄長拉?。?看旗號。"
騎兵舉著的竟是靖平公主府的旌旗!為首者正是那日被釘在宮門上的陸錚,只是此刻他面色青白,脖頸處隱約可見縫合痕跡。
"活傀儡..."蕭景寧胃部一陣絞痛,"他們把陸錚做成了..."
蕭景明突然捂住她的嘴。城墻上飄下一縷銀絲,正落在他們方才站立的位置。抬頭望去,數(shù)個蛛網(wǎng)死士正像壁虎般倒掛在墻頭,脖頸紋身閃爍著詭異銀光。
"走水路。"
他們潛至護城河畔。蕭景明割破手指,將血滴入河中。不多時,水面泛起漣漪,一具浮尸緩緩漂來——是宮里的老太監(jiān)!尸體手中緊攥著塊腰牌,正是出入漕運碼頭的憑證。
"三哥安排的..."蕭景寧聲音哽咽。
借著腰牌,他們混入運糧船隊。船艙里堆滿麻袋,掀開最底層,赫然是兩套北狄商旅服飾與通關(guān)文牒。蕭景明檢查干糧時,在烙餅夾層發(fā)現(xiàn)張字條:
「雁門關(guān)外三十里,黑松林有雪駝」
字跡已經(jīng)模糊,但隱約能認出是先帝筆跡。蕭景寧對著陽光細看,發(fā)現(xiàn)紙張邊緣有細密針孔——是某種密碼。
"《木蘭辭》。"她突然領悟,"三哥在提醒我們,要女扮男裝!"
船行三日,他們在涿州換乘馬車。沿途關(guān)卡盤查越發(fā)嚴密,到處張貼著"緝拿冒充皇室血脈的逆賊"的海捕文書。畫影圖形上的兄妹倆面目猙獰,倒是省去易容的麻煩——沒人會把文弱商旅與畫像中的兇徒聯(lián)系起來。
第六日黃昏,遠處出現(xiàn)雁門關(guān)輪廓。曾經(jīng)巍峨的城墻如今布滿裂痕,墻頭飄著的竟是北狄狼旗!更詭異的是,關(guān)前空地擺著數(shù)十口棺材,每口棺前都立著塊無字碑。
"葬的是當年守軍。"馬車夫低聲道,"聽說是中邪互砍而死,怨氣太重,連碑文都不敢刻..."
蕭景寧突然渾身發(fā)抖。她"看見"棺中尸骨脖頸處都纏著銀絲,而那些絲線正穿透泥土,在地下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
"停車!"她拽住兄長跳下馬車,"前面有陷阱!"
幾乎同時,地面突然塌陷!馬車連人帶馬墜入深坑,坑底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蕭景明揮劍斬斷襲來的銀絲,發(fā)現(xiàn)這些絲線竟是從棺材底部伸出來的。
"尸傀儡..."蕭景寧短刃飛舞,斬斷數(shù)十根銀絲,"有人在用守軍遺體做警戒網(wǎng)!"
他們且戰(zhàn)且退,終于在天黑前抵達黑松林。這里樹木通體漆黑,連積雪都沾染著灰燼。林深處果然有匹通體雪白的駱駝,見到兄妹倆竟前蹄跪地,眼中流出渾濁的淚。
"是當年送虎符的雪駝!"蕭景明認出駱駝耳后的烙印,"趙破虜將軍的坐騎!"
駱駝引他們來到一棵巨松前,用頭撞擊樹干。樹皮剝落后,露出個青銅鎖眼。蕭景明取出鑰匙插入,樹干竟無聲裂開——里面是條向下的階梯!
地窖中央擺著口水晶棺,棺中躺著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雖然時隔多年,蕭景寧還是一眼認出了養(yǎng)父沈墨的面容。與想象中不同,沈墨的尸身毫無腐敗跡象,只是皮膚下隱約有銀光流動。
"父...親..."
蕭景寧剛觸到棺蓋,水晶就自動滑開。沈墨腰間確實懸著枚青鸞玉佩,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交疊在胸前的雙手——指縫間夾著片金箔!
"是虎符的另一半!"蕭景明剛要去取,尸身突然睜眼!
沈墨的瞳孔完全被銀絲填滿。他機械地坐起,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異響。蕭景寧不退反進,一把按住養(yǎng)父額頭的青鸞佩:
"父親,是我!景寧!"
尸身的動作頓住了。銀絲從眼眶中緩緩退去,露出片刻清明的黑眸。沈墨的嘴唇顫抖著,竟發(fā)出沙啞的聲音:
"寧...兒..."
一滴混著銀絲的淚從尸身眼角滑落。沈墨僵硬地指向自己心口,那里有個細微的凸起。蕭景明會意,用劍尖挑開衣襟——沈墨胸口嵌著個拇指大小的玉盒!
"當心!"蕭景寧突然推開兄長。
沈墨的指甲暴長三寸,擦著蕭景明咽喉掠過!更多銀絲從尸身七竅噴出,在空中織成密網(wǎng)。蕭景寧的短刃與銀絲相撞,竟迸發(fā)出火花!
"父親還在抗爭!"她大喊,"銀絲和本體在爭奪控制權(quán)!"
蕭景明趁機奪下玉盒。打開瞬間,一股藍煙騰起,在空中凝成沈墨的虛影:
"景寧,若你見到這段留影,說明為父已經(jīng)..."虛影苦笑一聲,"長話短說,北狄可汗身邊的漢人軍師是先帝胞弟睿親王,當年他勾結(jié)太后調(diào)換皇子,如今又要..."
銀絲突然刺穿虛影!沈墨的尸身徹底狂暴,指甲如刀鋒般掃向蕭景寧。千鈞一發(fā)之際,雪駝沖進來撞開尸身。蕭景明將玉盒塞給妹妹:"帶證據(jù)走!"
"一起走!"蕭景寧斬斷纏向兄長的銀絲。
雪駝咬住她后領往外拖。地窖開始坍塌,沈墨的尸身在銀絲操控下窮追不舍。眼看出口將被落石封死,蕭景明突然轉(zhuǎn)身,誅邪劍直刺尸身胸口!
"得罪了,沈大人。"
劍尖觸及青鸞佩的剎那,沈墨的尸身突然僵住。銀絲如潮水般退去,面容恢復安詳。他緩緩跪地,用最后一點自由意志,將虎符按在蕭景明掌心。
"保...護...她..."
地窖徹底崩塌的前一秒,蕭景明沖出洞口。雪駝已經(jīng)跪地斷氣,身下護著昏迷的蕭景寧。他背起妹妹狂奔數(shù)里,直到確認沒有追兵才停下。
玉盒中的金箔在月光下顯現(xiàn)出密文。蕭景明用誅邪劍映照,終于看清全部內(nèi)容:
「睿王假死脫身,現(xiàn)為北狄國師。三年前雁門關(guān)之變,實為煉制尸傀大軍。欲破此術(shù),需皇室血脈為引,配合青鸞佩與虎符,于月全食之夜焚毀母蟲。景琰知曉全部計劃...」
蕭景寧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氣息在空中結(jié)成冰晶。她皮膚下開始浮現(xiàn)藍色紋路,就像當初蠱母暴走時的情形。
"冷..."她蜷縮在兄長懷中,"有什么東西...在呼喚我..."
蕭景明摸出承景帝給的瓷瓶,卻發(fā)現(xiàn)藥丸已經(jīng)融化,只剩張字條:
「蠱母異變時服下,可暫時壓制,但會加速冰凍。慎用。」
遠處傳來狼嚎聲?;鸸鉂u近,至少上百北狄騎兵正在搜山。蕭景明將藥液喂給妹妹,背起她走向雪山深處。
藥效發(fā)作時,蕭景寧在他耳邊呢喃:"去幽州...睿王在那里...煉制新的..."
話音未落,她周身突然爆發(fā)出刺骨寒氣。方圓十丈內(nèi)的草木瞬間掛滿冰凌,連追兵的火焰都凍結(jié)成詭異的冰雕!
蕭景明望著懷中妹妹越發(fā)蒼白的面容,突然想起沈墨留影中的話。他握緊虎符與青鸞佩,向著幽州方向邁出堅定步伐。
雪地上,一行腳印漸漸被新雪覆蓋。而更高處的山崖上,有個戴青銅面具的身影正靜靜注視著這一切。面具人手中把玩著一枚黑棋,棋底刻著"景明"二字。
"棋子都到位了。"面具人輕笑,"該收網(wǎ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