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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動獻(xiàn)關(guān)?"

季清瀾重復(fù)這四個字,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公堂上燭火搖曳,將北狄左賢王呼延灼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柄彎刀橫在地面。

"季大人不信?"呼延灼拍了拍手,隨從立刻呈上一個鎏金木匣,"這是令尊親筆所書密信,約定寅時開城門迎我軍入關(guān)。"

木匣開啟的瞬間,季清瀾聞到了熟悉的松煙墨香——父親生前最愛的墨錠,摻了冰片,寫出的字百年不褪色。羊皮紙上字跡遒勁有力,確實是父親手筆。但當(dāng)他看到落款處"季凌風(fēng)"三字時,瞳孔猛地一縮。

"陛下!"季清瀾跪地拱手,"此信系偽造!"

"哦?"承景帝微微前傾身體,"季卿如何斷定?"

季清瀾喉結(jié)滾動。這是個陷阱——若他解釋緣由,等于泄露季家機(jī)密;若不解釋,又難證清白。正當(dāng)他猶豫時,耳邊突然響起沈知意的聲音:

【告訴他們真相。周崇明不知道季家書法秘傳?!?/p>

季清瀾一驚,四下張望卻不見沈知意身影。這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與之前牢中的交流如出一轍,卻更加清晰,仿佛人就貼在他耳邊說話。

"回陛下,"他決定賭一把,"季氏子孫習(xí)字,必在署名時于'風(fēng)'字末筆藏一'頓'。此信'風(fēng)'字流暢無頓,絕非家父所書!"

公堂上一片嘩然。周崇明立刻反駁:"荒謬!區(qū)區(qū)筆畫豈能為證?"

"可驗證。"一直沉默的翰林院掌院突然開口,"老臣曾為季老將軍代筆奏折,確有此習(xí)慣。"

承景帝目光在季清瀾臉上停留片刻,轉(zhuǎn)向呼延灼:"左賢王有何話說?"

呼延灼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胡須:"就算信是假的,季小將軍的心聲可假不了。"他陰冷的目光盯住季清瀾,"方才諸位都聽見了——'周崇明不知道季家書法秘傳'。這分明是有人提前告知季大人應(yīng)對之策!"

季清瀾后背滲出冷汗。呼延灼竟能聽見沈知意的傳話!但奇怪的是,其他人似乎毫無反應(yīng)...

【別慌?!可蛑獾穆曇粼俅雾懫?,這次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只有特定的人能聽見我們的對話?,F(xiàn)在,看我左手邊的窗戶?!?/p>

季清瀾用余光瞥去——公堂側(cè)窗外,沈知意一身獄卒打扮,正透過窗欞注視著他。陽光穿過她的指縫,在地面投下三道細(xì)長的光斑,恰似她之前做的手勢。

"季大人走神了?"呼延灼逼近一步,"不如說說,是誰教你識破偽信的?"

季清瀾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他忽然注意到一個細(xì)節(jié):呼延灼耳垂上掛著的銀環(huán)微微發(fā)紅,與皇帝案前香爐里升起的煙霧顏色相似。而每當(dāng)他與沈知意"對話"時,那銀環(huán)就會輕輕顫動...

"無人教我。"季清瀾挺直腰背,"季氏子孫,自幼習(xí)得。"

呼延灼冷笑:"那季大人可知,雁門關(guān)破當(dāng)日,守軍為何集體癔癥發(fā)作?"他突然轉(zhuǎn)向承景帝,"陛下,外臣請求傳喚證人——當(dāng)年雁門關(guān)軍醫(yī),現(xiàn)押于我使團(tuán)中!"

承景帝指尖在案幾上輕敲三下,停頓,又敲兩下。季清瀾心頭一跳——這節(jié)奏與父親教他的軍中密令一模一樣!

"準(zhǔn)。"皇帝只說了一個字。

軍醫(yī)是個佝僂老者,一進(jìn)門就伏地發(fā)抖:"草民冤枉?。‘?dāng)年是奉兵部密令,在軍糧中摻了'無憂散',說是能壯膽氣..."

"胡說!"兵部侍郎張文煥拍案而起,"本官從未下過此令!"

【他在說謊?!可蛑獾穆曇敉蝗蛔兊眉贝?,【看他的右手小指——】

季清瀾定睛看去,張文煥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曲著,指尖發(fā)黑。這是長期接觸某種毒物的癥狀!而"無憂散"正是北狄巫醫(yī)常用的一種迷藥...

"張大人。"季清瀾突然開口,"您小指的傷,可是試藥所致?"

張文煥猛地縮手:"你...!"

"陛下!"周崇明急忙插話,"此案疑點重重,老臣建議..."

"建議查查兵部這三年的軍餉賬目?"承景帝冷不丁道,"正好,戶部剛呈上一份有趣的記錄。"他示意太監(jiān)總管捧出一本賬冊,"周愛卿,解釋一下為何雁門關(guān)守軍的冬衣采購價,是其他邊關(guān)的三倍?"

周崇明臉色刷白。季清瀾心跳加速——這正是父親生前最后一份奏折里彈劾的事!

局勢急轉(zhuǎn)直下。呼延灼突然大笑:"好一出忠臣戲碼!可惜..."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前猙獰的狼頭刺青,"季凌風(fēng)確實通敵!他死前親口承認(rèn)——"

"你撒謊!"

一聲清叱從堂外傳來。眾人回頭,只見沈知意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手中高舉一枚青銅虎符。

"雁門關(guān)守將虎符!"老翰林驚呼,"怎會在你手中?"

沈知意緩步上前,傷痕累累的脖頸在陽光下格外刺目:"三年前,季老將軍將此物交予親兵,命他星夜回京示警。"她直視呼延灼,"若季將軍真要獻(xiàn)關(guān),何必多此一舉?"

季清瀾腦中轟然作響。父親確實有個貼身親兵叫趙破虜,但在送回佩刀后就失蹤了...

"你是趙破虜之女?"他脫口而出。

沈知意搖頭:"我是親眼看見張文煥將'無憂散'交給廚子的人。"她轉(zhuǎn)向承景帝,"陛下,民女有鐵證證明兵部通敵!"

"妖女!"張文煥突然暴起,袖中寒光一閃——

"小心!"

季清瀾縱身撲向沈知意。耳邊風(fēng)聲驟響,一柄飛刀擦著他臉頰劃過,深深釘入廊柱。侍衛(wèi)一擁而上按住張文煥,卻見他口吐黑血,轉(zhuǎn)眼氣絕身亡。

"齒藏劇毒,死士手段。"承景帝冷聲道,"看來張愛卿確實心里有鬼。"

呼延灼見勢不妙,拱手道:"陛下,此事恐有誤會..."

"誤會?"承景帝起身,龍袍無風(fēng)自動,"左賢王假造書信,構(gòu)陷忠良,當(dāng)我大梁無人否?"他一揮袖,"來人!送北狄使團(tuán)即刻離京,傳朕口諭給可汗:若要戰(zhàn),便戰(zhàn)!"

待北狄人狼狽退下,公堂一片死寂。周崇明跪地不起,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季清瀾仍保持著護(hù)住沈知意的姿勢,能清晰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藥香。

"季卿。"承景帝的聲音忽然柔和下來,"你受委屈了。"

季清瀾剛要謝恩,卻見皇帝目光移向沈知意:"沈姑娘,三年不見。"

沈知意緩緩跪拜:"罪女茍活至今,只為洗刷沈氏冤屈。"

季清瀾這才驚覺:皇帝與沈知意竟是舊識!而且聽語氣,似乎早有默契...

"季清瀾聽旨。"承景帝突然道,"朕命你暫領(lǐng)玄密司提刑官,與沈知意共同查辦此案。三日之內(nèi),朕要看到周崇明通敵的鐵證!"

季清瀾愕然。玄密司是太祖時期設(shè)立的秘密機(jī)構(gòu),已廢棄多年。更令他震驚的是——

"陛下,沈姑娘她..."

"沈家冤案,朕自會平反。"承景帝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倒是季卿,你與沈姑娘這'心聲傳音'的本事,很有意思。"

季清瀾與沈知意同時抬頭。皇帝竟然知道他們能私下交流!

"退下吧。"承景帝擺擺手,"對了季卿,那藥丸記得吃,能幫你控制心聲。"

走出大理寺時,陽光刺得季清瀾睜不開眼。沈知意走在他身側(cè),輕聲道:"現(xiàn)在你明白了?陛下一直在等一個契機(jī)。"

季清瀾摸出那瓶紅色藥丸:"那這個..."

"半真半假。"沈知意接過藥瓶,倒出一粒捏碎,"紅的是朱砂,用來掩蓋真正的藥引——"她指著粉末中幾粒銀色微塵,"北狄'連心蠱'的卵,專門針對心意相通之人。"

季清瀾心跳漏了一拍:"心意相通?"

"別多想。"沈知意耳根微紅,"是指特殊的精神共鳴。陛下早知道我們倆..."她突然住口,因為季清瀾的隨從正迎上來。

"大人!老夫人急壞了,您快回府吧!"

季清瀾點頭,卻忍不住回頭看沈知意:"你住哪兒?我明日..."

"玄密司衙門見。"沈知意退后一步,隱入人群中。最后一縷夕陽照在她身上,將那個三指手勢映得分外清晰。

季清瀾摸了摸胸口。那里揣著從張文煥尸體上順來的鑰匙——方才撲救時,他敏銳地注意到對方腰間掛著的小巧銅鑰,與兵部檔案室的鎖制式一致。

今夜,他或許能找到父親臨終前想傳遞的真相。


更新時間:2025-07-14 09:2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