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biāo)清晰了。那支隊伍規(guī)模不大，約莫七八騎，在沙海中拉出長長的、模糊的煙塵尾跡。他們護(hù)在中間的，并非裝載貨物的駝隊，而是一具異常狹長的、通體覆蓋著暗沉皮革的箱籠。那箱籠由兩匹健壯的沙駝背負(fù)著，行走間極其平穩(wěn)，沒有一絲顛簸搖晃，仿佛里面的東西容不得半點震顫。箱籠的四角，鑲嵌著某種非金非木的黑色金屬構(gòu)件，在烈日下也沒有絲毫反光，透著一股沉重的不祥。押運(yùn)的弟子身著天樞門制式的玄色勁裝，神情肅殺，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死寂的沙丘，手始終按在腰間的劍柄或刀柄上。隊伍前方領(lǐng)頭的，是一個身形異?？嗟睦险撸瑢挻蟮男放褚惭谏w不住其雄壯的骨架。他端坐馬背，如同磐石，斗篷的風(fēng)帽低低壓著，看不清面容，但那種淵渟岳峙的氣勢，隔著如此遙遠(yuǎn)的距離，依然像無形的巨石壓向江燎的心頭。
大長老，“鎮(zhèn)岳”石開山！
江燎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縮！十年前，就是這個聲音如同洪鐘、以宗門鐵律為畢生圭臬的老人，站在滂沱大雨中，用冰冷到不近人情的語調(diào)，宣布了對慕容晴“勾結(jié)外敵、自絕于宗門”的最終裁決。也是他，在江燎悲憤欲絕、幾近瘋狂地質(zhì)問時，那雙深陷在濃眉下的眼睛，只有一片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和……一絲江燎當(dāng)時未能讀懂、此刻卻如毒蛇般噬咬他心神的復(fù)雜。
石開山親自押送？護(hù)送一個如此詭秘的箱籠？目的地……只能是沙海深處那片宗門禁地——蝕骨窟！傳說那里是宗門流放重犯、處置“污穢”之地，更是存放著無數(shù)不為外人所知的宗門隱秘。江燎的指尖深深陷入粗糙的獸骨刀柄，幾乎要摳出印痕。石開山，慕容晴……這兩個名字在胸腔里猛烈地碰撞，激蕩起滔天的恨意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沖動。那箱籠里……會是什么？一種強(qiáng)烈的、不祥的預(yù)感攫住了他，比沙海的酷熱更讓他窒息。
沙丘的陰影無聲地延伸，如同巨大的、緩慢合攏的捕獸夾。
隊伍終于進(jìn)入了預(yù)定的、最完美的伏擊圈。那是一片相對開闊的沙谷，兩側(cè)是連綿起伏的巨大沙丘，如同沉默的黃色巨人。隊伍踏入了沙谷最低洼的腹地，馬蹄和駝蹄踩在細(xì)沙上，發(fā)出單調(diào)而壓抑的“噗噗”聲?？諝馑坪跄塘?，連沙粒摩擦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死寂。
就在石開山的坐騎前蹄剛剛踏上一道微不可察的沙脊頂端，重心微微前傾的剎那！
“殺——！”
一聲咆哮，不似人聲，更像是被囚禁了十年的兇獸掙脫枷鎖的厲吼，猛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氣！這吼聲帶著沙礫摩擦的粗糲和深入骨髓的怨毒，從左側(cè)最高那座沙丘的背陰處炸響！
一道身影，裹挾著炸起的漫天黃沙，如同從地獄熔爐中迸射而出的黑色隕石，帶著毀滅一切的決絕氣勢，凌空撲下！目標(biāo)直指隊伍最前方、魁梧如山的大長老石開山！
黃沙彌漫，視線瞬間被渾濁的沙塵遮蔽。驚呼聲、刀劍出鞘的刺耳摩擦聲、馬匹受驚的嘶鳴聲，在狹小的沙谷中混亂地炸開！
“結(jié)陣！保護(hù)箱籠！”石開山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壓下了混亂。他魁梧的身軀在馬背上紋絲未動，寬大的玄色斗篷猛地鼓蕩起來，一股雄渾磅礴的無形氣勁轟然爆發(fā)！那氣勁如同實質(zhì)的罡墻，將當(dāng)頭罩下的、裹挾著沙粒的凌厲殺意硬生生撞偏了幾分。
轟！
江燎裹挾著千鈞之力的一刀，狠狠地劈斬在石開山倉促間橫架在頭頂?shù)谋奂字希〔皇墙饘僮矒舻匿J響，而是一種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如同重錘砸在厚革上的恐怖悶響！肉眼可見的沖擊波以兩人為中心猛地擴(kuò)散開來，將周圍的黃沙狠狠掀起一圈巨大的浪濤！
石開山身下那匹神駿的西域良駒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鳴，四蹄猛地一軟，竟被這狂暴的沖擊力硬生生壓得跪倒在地！馬口噴出帶著血沫的白氣。石開山本人，身體也是劇烈一晃，斗篷下的臉色瞬間涌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紅，隨即又被他強(qiáng)壓下去，眼中爆射出驚怒交加的厲芒！
“江燎！你這宗門叛逆，竟敢在此伏擊本座！”石開山的聲音帶著雷霆般的震怒，臂甲上赫然多了一道深凹的斬痕，邊緣甚至出現(xiàn)了細(xì)微的裂痕。
江燎借著反震之力，身體在空中詭異地一折，如同失去重量的沙鷹，落地的瞬間足尖在滾燙的沙地上一點，整個人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目標(biāo)卻不再是石開山，而是那具被嚴(yán)密守護(hù)在隊伍中央的狹長箱籠！
“擋我者死！”江燎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磨出的血沫。他手中的彎刀，此刻才真正顯露出它的猙獰。那不是一柄普通的刀，刀身狹長，弧度帶著一種妖異的流暢感，刀脊上密布著細(xì)密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暗紅色血槽紋路，此刻在荒漠的烈日下，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隱隱流動，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兇煞之氣。
刀光乍起！沒有繁復(fù)的招式，只有最簡單的劈、斬、抹、撩！每一刀都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快得只留下扭曲空氣的殘影！刀鋒撕裂空氣，發(fā)出凄厲的尖嘯，如同無數(shù)怨魂在耳邊哭嚎。
一名反應(yīng)稍慢的天樞門弟子，剛舉起手中的長劍格擋，那彎刀已如毒蛇般繞過劍鋒，詭異地抹過他的咽喉！滾燙的鮮血瞬間激射而出，在黃沙上潑灑出刺目的猩紅軌跡。尸體軟軟倒下，眼中還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恐。
另一名弟子怒吼著挺劍直刺江燎后心，試圖圍魏救趙。江燎仿佛背后生了眼睛，身體在高速突進(jìn)中不可思議地擰轉(zhuǎn)半圈，彎刀反手撩起，精準(zhǔn)地磕在刺來的劍脊上！火星四濺！巨大的力量震得那名弟子手臂發(fā)麻，長劍幾乎脫手。江燎毫不停留，借著反震之力旋身，刀隨身轉(zhuǎn)，一記兇狠的回旋斬，帶著撕裂布帛的裂響，狠狠劈開了第二名弟子的胸膛！破碎的玄衣和血肉混合著飛濺開來。
血腥味瞬間濃烈得化不開，與沙塵的干燥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死亡味道。江燎的身影在血雨和沙霧中穿梭，每一次閃現(xiàn)，都伴隨著凄厲的慘叫和生命隕落的悶響。他像一頭闖入羊群的瘋虎，眼中只有那具越來越近的箱籠，以及箱籠后，石開山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
石開山雙目盡赤！他沒想到江燎這叛徒十年不見，修為竟已精進(jìn)如斯，更沒想到他如此悍不畏死，目標(biāo)明確地直指那具箱籠！他怒吼一聲，雙臂一振，寬大的玄色斗篷如同巨蝠之翼般展開！一股比剛才更加雄渾、更加霸道的罡氣轟然爆發(fā)，如同無形的巨浪，排山倒海般向江燎壓去！所過之處，連細(xì)密的沙粒都被壓得緊貼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