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整整十年！你知道我這十年是怎么過的嗎？顧家那幫鼻孔朝天的玩意兒，
仗著祖上闊過，在青州城橫著走。當(dāng)年他們?yōu)榱藟K破玉佩，誣陷我爹偷盜，
硬生生把他逼得跳了井。我娘哭瞎了眼，沒過兩年也去了。那會兒我才十二，
揣著半塊硬得能當(dāng)兇器的窩窩頭，在顧府后門狗洞邊發(fā)誓：此仇不報，我王鐵柱誓不為人！
（好吧，我本名其實(shí)挺文雅，但復(fù)仇嘛，得用個接地氣的諢號壯膽。）十年間，
我潛伏在顧府，從倒夜香的“小王”，一路“勤勤懇懇”混到了二管家“王伯”。我容易嗎？
每天對著顧老爺那張油光水滑的胖臉堆笑，
聽他吹噓他新納的小妾腰有多軟；忍受顧夫人那尖酸刻薄的挑刺，
養(yǎng)的哈巴狗打噴嚏方向不對都能罵我半天；還得給顧家那幾個眼高于頂?shù)纳贍斝〗惝?dāng)牛做馬，
尤其是那個最小的崽子顧念安，才五歲就學(xué)會拿彈弓打我院里養(yǎng)的蘆花雞！
我那雞招誰惹誰了？那可是我唯一下蛋的指望！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天，
霜刃它終于要開葷了！月黑風(fēng)高，哦不，今晚月亮還挺圓，像個大燒餅掛天上，怪饞人的。
但氣氛必須到位！我，王鐵柱，穿著夜行衣（其實(shí)就是把管家制服反過來穿，
黑的那面朝外），
手握祖?zhèn)鞯?、?jù)說是曾曾曾祖父在某個古戰(zhàn)場撿來的“破風(fēng)劍”（名字挺唬人，
其實(shí)就是柄劍刃有點(diǎn)豁口的鐵片子，但砍瓜切菜夠用了），如同暗夜里的……呃，有點(diǎn)咳嗽，
可能是晚飯咸菜齁著了。顧府祠堂，燈火通明。顧家七十三口，整整齊齊，一個不少。老的，
少的，男的女的，連看門的大黃狗都沒放過（誰讓它上次咬我褲腿?。雒媛?，有點(diǎn)血腥，
有點(diǎn)混亂，畢竟我不是專業(yè)劊子手，業(yè)務(wù)不太熟練，砍到后面手都酸了。
顧老爺臨死前那驚恐的眼神，顧夫人那刺破耳膜的尖叫，
還有那幾個少爺小姐涕淚橫流的求饒……嘖，吵得我腦仁疼。
不過最煩人的還是那個小崽子顧念安，哭得震天響，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嚷嚷著“娘親我要娘親”，害我差點(diǎn)沒找準(zhǔn)下刀的位置。“呼……終于……清凈了。
”我拄著“破風(fēng)劍”，喘得像個破風(fēng)箱?？粗鴿M祠堂橫七豎八的“杰作”，
心里那叫一個痛快！十年積郁，一朝得雪！我甚至想高歌一曲“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等等！
不對勁！就在我準(zhǔn)備瀟灑收劍，深藏功與名的時候，后脖頸子突然一涼，
汗毛“唰”地立了起來。就像當(dāng)年我偷看隔壁翠花洗澡被她爹發(fā)現(xiàn)時那種感覺！
一種源自無數(shù)次偷雞摸狗、順藤摸瓜練就的頂級直覺告訴我——這事兒，沒完！我猛地扭頭，
目光如同探照燈，唰唰唰掃過全場。七十三具，不多不少。血泊，很標(biāo)準(zhǔn)。牌位，很安靜。
連那只大黃狗都吐著舌頭安詳?shù)厝チ?。問題出在哪兒？我的視線最終死死釘在祠堂最角落。
那個小崽子顧念安，小小的身子蜷在血泊里，一動不動，小臉慘白。太安靜了。
安靜得……有點(diǎn)假。一個荒謬絕倫的念頭，像只討厭的蒼蠅，“嗡”地鉆進(jìn)我腦子：這小子，
該不會……還能爬起來吧？這念頭一起，就跟野草似的瘋長。我王鐵柱做事，
講究的就是一個斬草除根，不留后患！萬一呢？萬一這小子天賦異稟，是個打不死的小強(qiáng)呢？
那我這十年不是白忙活了？以后睡覺都得睜一只眼！不行！寧殺錯，不放過！
老祖宗的話還是有道理的。我深吸一口氣（差點(diǎn)被血腥味嗆著），
努力挺直腰板（剛才砍人閃了一下），拖著疲憊的步伐，
一步三晃地走向祠堂那扇沉重的大門。靴子踩在粘稠的血里，發(fā)出“噗嘰噗嘰”的聲響，
像踩爛了一堆熟透的番茄?！鞍Α蔽夜室馔祥L了調(diào)子，聲音在空曠的祠堂里回蕩，
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極其做作的疲憊和解脫，
“十年了……終于……結(jié)束了……顧家……沒了……”走到門口，
我還“虛弱”地扶了下門框，咳嗽了兩聲（這次是真咳），然后“毅然決然”地跨了出去，
背影在月光下顯得那么“蕭索”，那么“孤獨(dú)”。吱呀——沉重的木門在我身后緩緩合攏，
隔絕了內(nèi)外。最后一絲光亮消失的瞬間，我王鐵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
一個旱地拔蔥（差點(diǎn)扭到老腰）！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像只壁虎一樣，
噌蹭蹭就竄上了祠堂那根最粗、積灰最厚的房梁！動作之敏捷，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看來這十年倒夜香練出的腰腿功夫沒白費(fèi)。梁上空間不大，積滿了陳年老灰和蜘蛛網(wǎng)。
我找了個相對舒服（其實(shí)硌得慌）的角落，把自己蜷成一團(tuán)，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透過梁木的縫隙，死死盯著下面角落里那坨小小的身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祠堂里死寂一片，只有血滴落的“滴答”聲，像催命符一樣敲在我心上。一個時辰。
就在我眼皮子開始打架，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血腥味熏得產(chǎn)生了幻覺，
琢磨著要不要下去找點(diǎn)水喝的時候——動了！角落里那小小的身體，
極其輕微地、極其詭異地……抽動了一下！我瞬間精神百倍，眼珠子瞪得溜圓！
只見那坨“小尸體”，像被無形的手拎著后脖領(lǐng)子，慢悠悠地、晃晃悠悠地……坐了起來！
顧念安！他頂著一張慘白的小臉，眼神空洞，像個剛睡懵的小屁孩。
他茫然地抬起沾滿血污的小手，
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那是我親手劃拉的！詭異的是，那道傷口，
此刻竟然沒有流血！皮肉邊緣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灰白色，像是被劣質(zhì)漿糊強(qiáng)行粘合在了一起！
他似乎被自己脖子上的觸感嚇到了，小手猛地縮回，然后，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了頭。
那雙原本應(yīng)該天真爛漫的大眼睛，此刻空洞無神，灰蒙蒙的，像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他茫然地轉(zhuǎn)動著小腦袋，
視線掃過周圍堆積如山的尸體——他爹、他娘、他哥、他姐……然后，
那張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好家伙！真活了！詐尸了這是？！
時機(jī)成熟！我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其實(shí)有點(diǎn)岔氣），然后——一個帥氣的鷂子翻身！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shí)是差點(diǎn)從梁上栽下去，幸好手快抓住了木頭。）落地時，
我努力想擺出一個冷酷殺手應(yīng)有的姿勢，結(jié)果落腳不穩(wěn)，踉蹌了一下，
差點(diǎn)踩到旁邊一具尸體的手?！翱瓤?！”我清了清嗓子，掩飾尷尬，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低沉、威嚴(yán)、充滿壓迫感，“顧念安。”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試圖用眼神殺死他，“你醒了？”那小崽子被我突然出現(xiàn)嚇得渾身一哆嗦！
那雙灰蒙蒙的眼睛瞬間聚焦，死死盯住我，里面爆發(fā)出極致的恐懼！
他認(rèn)得我這張“王伯”的臉！“哇——！”他嘴巴一咧，驚天動地的哭聲瞬間爆發(fā)，
鼻涕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王伯！王伯不要?dú)⑽?！嗚嗚嗚……我怕！我要娘親！
哇啊啊啊……”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鼻涕泡都吹出來了。我皺了皺眉，這哭聲太吵了，
震得我耳膜疼。我微微俯身，
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和藹”一點(diǎn)（雖然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滿臉血污，
笑起來可能比哭還難看）?！肮?，別哭了?！蔽遗D出一點(diǎn)“慈祥”的假笑，“告訴王伯，
你……想報仇嗎？”我特意加重了“報仇”兩個字?！皥蟪稹眰z字像兩把錐子，
狠狠扎進(jìn)他小小的意識里?？蘼曣┤欢?！他驚恐地看著我，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鼻涕眼淚甩得到處都是：“不想！不想！王伯！我不想報仇！真的不想！你別殺我！
我……我把我的糖都給你！嗚嗚嗚……”他一邊哭喊，
一邊手忙腳亂地在染血的小口袋里摸索，還真掏出了兩顆沾著血絲的、黏糊糊的麥芽糖。
我臉上的“慈祥”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的嫌棄表情。
“不想？”我直起身，抱著胳膊，用鼻孔看著他（主要是他太矮了），“顧家滿門七十三口，
盡喪我手。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身為顧家血脈，竟說不想報仇？”我痛心疾首地?fù)u搖頭，
仿佛在譴責(zé)一個撒謊的壞孩子?！按俗印蔽彝祥L了調(diào)子，聲音陡然拔高，
如同戲臺上的老生開嗓，“不誠實(shí)！”“斷——不——可——留！”話音未落，
我甚至懶得拔劍（主要是劍有點(diǎn)卡鞘），直接并指如劍，
運(yùn)起我偷學(xué)來的、半吊子的“玄陰指”（其實(shí)就是把內(nèi)力逼到指尖，有點(diǎn)涼颼颼的效果），
朝著他眉心就戳了過去！“噗嗤！”一聲輕響，像戳破了一個水泡。他小小的身體猛地一僵，
那雙充滿恐懼的大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定格在一種“我糖還沒給你呢”的茫然中。
眉心多了個焦黑的小點(diǎn)。小小的身體軟軟地倒回血泊里，這次是真的不動了。
我甩了甩有點(diǎn)發(fā)麻的手指，嘀咕道：“嘖，勁兒使大了點(diǎn)，手指頭有點(diǎn)涼。
” 抬頭看了看房梁，“得，活兒沒干利索，還得上去貓著?！边@一次，我學(xué)聰明了。
上去之前，我順手從旁邊供桌上順了兩個看起來還算干凈的、硬邦邦的供品饅頭，
又從懷里掏出個小水囊。復(fù)仇是大事，但肚子也不能餓著不是？我再次爬回老地方，
找了個更舒服（相對而言）的姿勢，背靠著冰冷的梁木，翹起二郎腿，一手饅頭一手水囊，
開始了第二輪“蹲守”。“嘎嘣！”我啃了一口饅頭，硬得像石頭，差點(diǎn)崩掉我一顆后槽牙。
“呸！顧家真摳門，給祖宗上供都用這種貨色！”我一邊抱怨，一邊就著涼水艱難地往下咽。
眼睛卻像探照燈一樣，死死盯著下面，尤其是顧念安那具小小的尸體，
還有他旁邊那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尸體——那是他親哥，顧念平，胸口被我捅了個大窟窿。
時間，在啃石頭饅頭和喝涼水的過程中，緩慢流逝。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饅頭啃完了，水也喝光了。我打了個飽嗝，有點(diǎn)犯困。
眼皮子又開始打架。就在我迷迷糊糊，想著要不要瞇一會兒的時候——異變再生！
目標(biāo)不是角落的顧念安！而是他旁邊那具少年尸體——顧念平！
只見那具胸口開了個大洞的少年尸體，毫無征兆地、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幅度之大，
差點(diǎn)把旁邊一具女尸的胳膊給撞開！緊接著，更加詭異的一幕出現(xiàn)了！
顧念平胸口那個巨大的、本該致命的血窟窿，邊緣的皮肉竟然像活過來的蚯蚓一樣，
開始瘋狂地蠕動、收縮！一股淡淡的、帶著點(diǎn)腥氣的灰白色霧氣，
從傷口里“噗”地一下冒了出來，迅速包裹住整個創(chuàng)口！
嗤啦…嗤啦…一種像是濕抹布在粗糙石頭上摩擦的聲音響起，聽得我牙酸。
那灰白霧氣像是有生命一樣，瘋狂地吞噬、融合著傷口周圍的血肉！肉眼可見地，
那個巨大的血窟窿，竟然在灰白霧氣的蠕動下，強(qiáng)行彌合、收攏！
雖然新長出來的皮肉皺巴巴的，像老樹皮一樣灰白難看，但那個大洞，
居然在短短十幾個呼吸間，沒了！只留下一條丑陋的、像大蜈蚣趴著的灰白疤痕！
更驚悚的還在后面！顧念平那張屬于少年的、還算清秀的臉，開始扭曲變形！
像是有雙無形的大手在揉面團(tuán)！眉骨低了，鼻梁塌了，
嘴唇薄了……整個臉部的線條都在朝著一個熟悉的方向改變！幾個呼吸之后，
那張臉徹底變了樣！赫然是——顧念安那張蒼白、屬于孩童的臉！只不過，現(xiàn)在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