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漸漸被拋在身后。
無慘似乎對(duì)主街的擁擠失去了耐心，腳步一轉(zhuǎn)，牽著朝顏拐入了一條僻靜的窄巷。
巷子幽深，僅靠遠(yuǎn)處主街的余光勉強(qiáng)勾勒出濕冷石板的輪廓和斑駁的磚墻。
空氣瞬間變得陰冷，沉水香也壓不住角落里隱約的霉味。
剛走出幾步，前方陰影里便踉蹌著撞出兩個(gè)醉醺醺的身影。濃烈的劣質(zhì)酒氣撲面而來。
“嗝…山田…，你看…看前面…”一個(gè)醉漢打著酒嗝，渾濁的眼睛在昏暗光線下努力聚焦，最終死死釘在朝顏身上。
燈火余光吝嗇地勾勒出少年蒼白精致的側(cè)臉輪廓，黑發(fā)柔順，眼睫低垂，在幽暗中透出一種驚心動(dòng)魄的脆弱美感。
“仙…仙人下凡了？比…比吉原的花魁還…還勾魂兒…”他咧開嘴，露出黃黑的牙齒，涎水順著嘴角流下。
另一個(gè)醉漢也瞇著眼湊近，渾濁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淫邪：“嘿嘿…小美人兒…陪…陪大爺喝一杯…”他伸出油膩骯臟的手，帶著濃重的酒氣和汗臭，直直抓向朝顏的臉頰！
朝顏身體的本能讓他想后退，但主人的手還攬著他的肩膀。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污穢的手掌帶著令人作嘔的氣息逼近！
就在那骯臟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朝顏臉頰的瞬間——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驟然響起！快得如同幻覺！
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寒光，自無慘垂在身側(cè)的袖口無聲掠出！
噗！
血霧如同潑墨般猛地炸開！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詭異的暗紅色！
那只伸向朝顏的、骯臟的胳膊，竟齊肩而斷！斷口平滑如鏡！斷臂帶著噴濺的鮮血，“啪嗒”一聲砸落在濕冷的石板地上，手指甚至還保持著抓握的姿態(tài)！
醉漢臉上的淫笑瞬間凝固，轉(zhuǎn)化為極致的茫然，隨即是排山倒海的劇痛！
“嗷——?。?！”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嚎剛沖出喉嚨，便因劇痛和失血戛然而止，他如同被抽去骨頭的爛泥，轟然癱倒在地，身體劇烈抽搐，昏死過去。
另一個(gè)醉漢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一幕徹底嚇醒！
酒意瞬間化為冷汗浸透全身！他眼珠暴突，看著同伴斷臂處汩汩涌出的鮮血和地上那截?cái)嘀?，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
隨即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殺…殺人啦！鬼啊——?。?！”
他魂飛魄散，轉(zhuǎn)身就朝著巷口那點(diǎn)微弱的光亮處沒命地狂奔！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無慘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猩紅的瞳孔深處，只有一片漠視螻蟻的冰冷死寂。
他甚至未曾轉(zhuǎn)身，只是對(duì)著那狂奔的背影。
“噗！”
一聲沉悶的、利器入肉的鈍響！
一根慘白、尖銳、帶著螺旋紋路的骨刺，憑空凝聚，如同毒蝎的尾針，瞬間撕裂空氣，精準(zhǔn)無比地貫穿了奔逃者的后心！
巨大的沖擊力將他整個(gè)人狠狠釘在了前方斑駁的磚墻上！尖叫聲戛然而止！
只剩下身體掛在骨刺上，因神經(jīng)反射而微微抽搐，鮮血順著墻面蜿蜒流下，在昏暗中如同猙獰的圖騰。
死寂。
濃稠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瞬間充斥了整個(gè)窄巷，壓倒了所有其他氣味。巷子深處仿佛變成了一個(gè)與世隔絕的屠宰場(chǎng)。
無慘這才緩緩側(cè)過頭，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冰錐，刺向幾步外僵立如石雕的朝顏。
少年臉色慘白如紙，琥珀色的瞳孔因極致的驚駭而微微放大，映著巷口微弱的光和近在咫尺的血腥地獄。
他纖細(xì)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為什么不躲？”無慘的聲音響起，平淡無波，每一個(gè)字重重地落在在朝顏的心上。
“我的東西……”他緩步逼近，陰影徹底將朝顏吞噬，冰冷的氣息如同寒潮席卷，“……也配讓這種下賤的蛆蟲觸碰？”他松開搭在朝顏肩頭的手，那只手轉(zhuǎn)而抬起，冰涼的指尖捏住朝顏小巧的下頜，強(qiáng)迫他抬起臉，直視那雙深淵般的紅瞳。
“你的皮相，”指尖劃過朝顏光滑冰涼的臉頰，帶來一陣戰(zhàn)栗，“你的骨血，”指腹重重摁在他單薄胸膛下急促跳動(dòng)的心臟位置，“每一根頭發(fā)絲……”冰涼的指腹最終碾過他因恐懼而微微顫抖的下唇，力道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都刻著我的名字，烙著我的印記。”
他俯身，冰冷的吐息如同毒蛇的信子拂過朝顏的耳廓，“除了我，誰碰……”猩紅的瞳孔驟然收縮，殺意凜然，“……誰就得付出代價(jià)?！弊肿志渚?，如同最深的烙印，刻入骨髓。
朝顏被迫仰視著那雙掌控生死的魔瞳。在恐懼中，一絲極其微弱、近乎荒謬的暖流卻悄然滋生——?jiǎng)偛拍强烊缋做⒑堇睙o情的出手……
是為了……阻止那只臟手碰到他？
是為了……維護(hù)……屬于主人的“所有物”？
這念頭如同黑暗深淵里一閃而逝的螢火，微弱得可憐，卻帶著一種扭曲的暖意，瞬間燙了一下他那顆因長(zhǎng)久缺愛而冰冷干涸的心臟。
他渴望被關(guān)注，被保護(hù)，哪怕這“保護(hù)”來自深淵，帶著血腥和絕對(duì)的占有。這絲錯(cuò)覺，讓他僵直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絲絲。
無慘似乎敏銳地捕捉到了少年眼底那瞬間的迷茫和一絲極其細(xì)微的、近乎依賴的軟化。
他猩紅的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滿意。松開鉗制下頜的手，他轉(zhuǎn)而用指背極其隨意地蹭了蹭朝顏冰涼的臉頰，如同拂去沾染的灰塵。
無慘并未回頭，只對(duì)著巷子深處更濃的陰影處，淡漠地吐出兩個(gè)字：“出來?！?/p>
陰影如同活物般蠕動(dòng)了一下。一個(gè)穿著深色短打、氣息陰冷的身影無聲無息地跪伏在巷角，頭顱深深埋下，身體因敬畏而微微顫抖，不敢窺視分毫。
這是一只被無慘力量召喚而來的低階鬼。
“處理掉?！泵詈?jiǎn)潔得如同處理垃圾，“一點(diǎn)痕跡都不許留?！?/p>
“遵命！無慘大人！”那只鬼的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如蒙大赦般撲向那斷臂的尸體和墻上的釘尸。
黑暗中立刻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濕滑粘膩的啃噬吞咽聲，伴隨著骨骼被嚼碎的細(xì)微脆響。
無慘仿佛沒有聽見那令人牙酸的聲響。
他重新將手搭回朝顏的肩頭，這次力道似乎輕緩了些，指尖甚至在他肩胛骨上輕輕點(diǎn)了一下，如同在安撫一件受驚的瓷器。
動(dòng)作帶著一種扭曲的、近乎安撫的意味。
“今夜帶你出來，”他拉著依舊有些失神的朝顏，從容地走出這條剛剛被血洗的窄巷，重新匯入喧囂的燈火人潮中，聲音恢復(fù)了之前的慵懶，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蒼蠅，“是告訴你……”
“這大阪城的花火……”他側(cè)眸，猩紅的瞳孔掃過流光溢彩的街市，眼底卻無一絲波瀾，“……看膩了?！闭Z氣平淡地宣告終結(jié)。
腳步未停，他帶著朝顏，如同牽著風(fēng)箏線，走向燈火闌珊處：
“明天，回?zé)o限城?！睕Q定如同鐵律落下。
他微微側(cè)頭，目光落在朝顏另一只手中，那只因主人步伐加快而被迫加速旋轉(zhuǎn)、發(fā)出急促呼啦聲的青色風(fēng)車上，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帶著逗弄意味的弧度：
“臨走前……遛遛我的小貓罷了?！敝讣庠诔伡珙^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帶著惡劣的親昵。
朝顏握緊了那小小的風(fēng)車柄，冰涼的竹骨硌著掌心。
“無限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