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的喧鬧隔著一段距離嗡嗡傳來,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林晚低著頭,眼睛盯著鞋尖上蹭到的一點灰。
“喂,”旁邊許朝陽的聲音響起。
“你平時體育課自由活動,都干嘛啊?不會每次都坐那兒吧?”
她下巴朝操場西邊那棵老槐樹的方向揚了揚,目光還看著遠(yuǎn)處踢球的人。
“嗯……看書吧?!?/p>
“看書?”許朝陽像是聽到了什么新鮮事,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看她。
“體育課看書?真有你的啊林晚同學(xué)?!彼Z氣里沒有嘲笑,只是覺得挺搞笑的。
林晚臉有點熱,沒吭聲,許朝陽也沒追著問,像是隨口一說。
她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樹干,一條腿伸直,另一條腿曲著,胳膊肘搭在膝蓋上。
“這自由活動也就瞎跑瞎鬧,沒意思,還不如打會兒球,可惜腳踝還沒好。”她說著,下意識地揉了揉腳腕。
林晚偷偷瞄了一眼她的動作,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么,但話到了嘴邊,又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怎么也吐不出來。
氣氛又有點冷,林晚覺得屁股底下的石凳越來越硬,越來越?jīng)觥?/p>
她開始后悔了,自己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這兒干嘛呢?
“哎,你看過他們打球嗎?就咱班男生跟隔壁班踢那個?!?/p>
她指了指足球場的方向。
林晚愣了一下,老實搖頭:“沒仔細(xì)看?!彼郧岸愣紒聿患?,哪會湊近了看。
“嘖,”許朝陽咂了下嘴,一副錯過了好戲的表情。
“隔壁班那個前鋒,就是動作花里胡哨的,看著唬人,剛才差點被咱班后衛(wèi)斷了個大的?!?/p>
她開始興致勃勃地給林晚解說起來,講得頭頭是道。
“……所以啊,踢球不能光顧著自己帶,得看隊友跑位,該傳就得傳……”許朝陽正說到興頭上。
“許朝陽——!過來搭把手啊,這邊三缺一。”一個大嗓門突然從籃球場那邊傳來,打斷了許朝陽的解說課。
林晚和許朝陽同時望去,看見籃球場邊,幾個同學(xué)正朝這邊揮手,說話的是平時總跟許朝陽一起打球的李言。
許朝陽被打斷,有點不悅的皺了皺眉:“喊什么喊!沒看我這兒歇著呢!”
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沒動地方。
“歇啥啊,腳還沒好?。坎淮蚯?,過來幫忙計個分總行吧?老張他們非說剛才那球不算。”李言扯著嗓子喊,聲音里帶著點無奈。
“屁大點事?!痹S朝陽翻了個白眼,但還是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后面沾的灰。
她回頭看了眼坐在石凳上的林晚,“這幫人吵死了,我先去看看,你就在這兒待著?”
她問得隨意,但林晚卻拿不準(zhǔn)她的,是讓她等著?還是隨口一說?
但許朝陽還在等著,她只能應(yīng)了一聲。
然后許朝陽轉(zhuǎn)身朝籃球場那邊大步走去,邊走還邊朝李言他們?nèi)氯拢骸皝砹藖砹?,嚷嚷什么,哪個球不算?我看看?!?/p>
林晚遠(yuǎn)遠(yuǎn)看著,許朝陽正跟人爭論著什么,手還比劃著。
雖然聽不清內(nèi)容,但那股帶著點小囂張的勁兒隔著老遠(yuǎn)都能感覺到。
石凳空了一半,風(fēng)吹過來,好像比剛才更涼了點。
林晚坐在那兒,有點茫然,心里七上八下的,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fù)秆澘p。
她接著往籃球場那邊看去,許朝陽背對著她,還在人說著什么,看樣子一時半會兒結(jié)束不了。
林晚收回目光。
“算了,再等等吧。”她跟自己說,反正也沒別的地方去。
她慢慢放松身體,學(xué)著許朝陽剛才的樣子,往后靠了靠粗糙的樹干,看著地上搖晃的樹影光斑,放空了一會兒。
籃球場那邊的爭執(zhí)好像平息了,因為新的比賽又開始了,林晚看到許朝陽沒上場。
她只是站在場邊,手里拿著個小本子和筆,大概是在記分。
她看得很認(rèn)真,偶爾還大聲喊兩句什么,估計是提醒場上的隊友。
林晚就這么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許朝陽,她甚至覺得,就這樣安靜地坐在樹蔭下,看著那個身影在熱鬧的球場邊忙碌,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
比賽結(jié)束了,人群開始散開。
許朝陽把手里的小本子和筆塞給旁邊的人,說了句什么,然后轉(zhuǎn)身,徑直朝著樹蔭這邊快步走了過來。
她走得很急,額頭上出了層薄汗。
幾步走到石凳前,她沒立刻坐下,先是彎腰撈起自己之前放在地上的礦泉水瓶。
“渴死了,跟那幫人掰扯,嘴皮子都磨干了?!痹S朝陽抱怨著,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大口。
水順著她的嘴角溢出來一點,滑過下巴,她也不在意,用手背隨意地抹了一下。
林晚看著她仰頭喝水的樣子,動作干脆利落,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灑脫。
許朝陽放下水瓶,蓋子也沒擰,就那么拿在手里。
她低頭看了看還乖乖坐在石凳上的林晚,嘴角又習(xí)慣性地向上彎了彎,露出一點虎牙:
“喲,真沒走啊?我還以為你早溜了呢?!?/p>
她的語氣帶著點調(diào)侃,但林晚沒聽出惡意。
她甚至覺得許朝陽眼睛里好像有點高興?
林晚有點不好意思,小聲嘟囔:“你說讓我待著?!?/p>
“我說你就聽啊?”許朝陽像是被她這老實勁兒逗樂了。
然后又在石凳上坐下,位置比剛才離林晚近了一點,中間的空隙沒那么大了。
“行,夠意思。”她隨口夸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開玩笑。
林晚被她這句夠意思弄得有點懵,不知道該接什么話。
好在許朝陽也沒等她回應(yīng),自顧自地活動了一下脖子。
“累死了,比打球還累?!?/p>
她抱怨著,目光掃過林晚擱在腿上的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哎,你帶水沒?”
林晚搖頭:“沒?!?/p>
“嘖,我就知道?!痹S朝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那瓶喝了一半的水,又看了看林晚。
林晚立刻想起了上次體育課……
但這次,許朝陽沒直接把水遞過來。她把手里的水瓶隨意地往旁邊一放,然后伸手在自己運動褲口袋里摸出來兩張皺巴巴的綠色的毛票,還有幾個硬幣。
“給,”她把錢塞到林晚手里,動作自然得像做了無數(shù)次。
“去小賣部買兩瓶水,冰的。順便幫我?guī)Ц鲀?。”她說著。
林晚低頭看著手里那幾張帶著許朝陽體溫的零錢,又抬頭看看她。
許朝陽正一臉理所當(dāng)然地樣子,眼睛亮亮的,帶著點催促:
“快去啊,熱死了。小賣部就在那邊,跑兩步?!?/p>
那語氣,那神情,完全就是在指使一個朋友?
不是同情,不是可憐,就是……很自然地讓她去幫忙買點東西,好像她們之間,本就應(yīng)該這樣。
林晚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地應(yīng)了一聲,從石凳上站起來,動作有點急,差點絆了一下。
“小心點!”許朝陽在她身后喊了一句,聲音里帶著點笑。
林晚沒回頭,攥緊了手里的錢,朝著操場邊那個紅色屋頂?shù)男≠u部方向,小跑了起來。
她跑過喧鬧的籃球場邊,跑過綠茵茵的草地。
陽光落在身上,有點燙,但她好像沒那么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