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灌滿西城外破敗的窯場。斷壁殘垣投下怪影,風(fēng)穿過窯門嗚咽??諝庹吵怼?/p>
“砰!”
一聲悶響撕裂死寂!朝顏被無形的巨力砸進(jìn)冰冷的窯土碎石堆里。
碎石四濺!他額角破裂,鮮血在蒼白的臉上劃開一道殷紅。左臂軟垂,肩關(guān)節(jié)被卸開了!劇痛貫穿全身!
“呃啊……”他咬住下唇,血從嘴角滲出。額角破裂的皮膚下蠕動,傷口在收攏。他用右手撐住碎石,掙扎著要爬起來。冷汗混著血水滑落。
“廢物!”冰冷的聲音從高處砸下。
猗窩座立在一截最高的斷梁上,月光勾勒出他刻滿靛藍(lán)刺青的精悍輪廓。那雙灰色瞳孔俯視下方,翻騰著純粹的輕蔑。
“這就是你拼命也要得來的‘力量’?”聲音穿透寒風(fēng),帶著刺骨的譏諷,“連‘破壞殺·腳式·流閃群光’最慢的起手都避不開,憑什么站在那位大人的影子里?活著,是浪費(fèi)!”
最后一個字落下,空氣發(fā)出細(xì)微爆鳴!他已帶著壓迫感出現(xiàn)在朝顏斜上方!
強(qiáng)烈的死亡預(yù)兆!
朝顏瞳孔緊縮!
躲不開!
致命的腳風(fēng)撕裂空氣,已然鎖定!
……
溫暖的晨光透過窗欞,落在宇治山府邸書房的檀木桌上。沉水線香靜靜燃燒。
朝顏跪在離鋪著黑狐皮的軟榻三步遠(yuǎn)的地方,腰背挺直,姿態(tài)無可挑剔的恭順。
仿佛昨夜斷骨泣血的訓(xùn)練已被陽光和香氣滌凈。只有微調(diào)跪姿時,后背衣料下快速愈合的肌肉深處,那酸脹感才泄露一絲痕跡。
軟榻上,無慘慵懶斜倚,指尖捻著泛黃書頁。目光似在字間,又似穿透紙頁。他拈起一顆飽滿嫣紅的櫻桃。
微微側(cè)臉,猩紅瞳孔轉(zhuǎn)向跪伏的身影。
“過來?!?/p>
聲音不高,帶著慵懶,卻不容違逆。
朝顏身體微繃,隨即低垂著頭,溫馴地膝行靠近軟榻邊沿。在足夠近時,才小心抬起下巴仰視。
冰涼的觸感抵上唇瓣。那顆沾著露珠的櫻桃,被兩根微涼的手指拈著送來。
“張嘴。”
朝顏順從啟唇,含住果實(shí)。沁甜的汁水爆開,冰涼感麻痹了喉間的血腥。無慘的指尖卻未撤離。冰涼的指腹帶著狎玩力道,緩緩刮過他柔軟微腫的下唇,描摹輪廓。冰冷的觸感引發(fā)更深層的戰(zhàn)栗。
“嘖…”一聲玩味的輕嘆。無慘俯視著被迫溫順的姿態(tài),紅瞳深處掠過一絲陰暗的滿足,“這小嘴兒…昨夜是不是也跟著猗窩座那野狗學(xué)了狂吠?才變得這般…笨拙?”戲謔的話語裹著冰針般的毒刺,低柔滑入耳中。
朝顏眼睫劇烈一顫。冰冷的手指與無情言語鞭笞神經(jīng),喉嚨深處鐵銹味翻涌。他用盡意志壓制翻騰的屈辱與痛楚,聲音低?。骸皩傧隆掴g,謝主人賜?!遍L長的睫毛掩蓋所有。
無慘看著這張在晨光中近乎透明、脆弱妖冶的臉,指尖感受著溫?zé)岬纳?,新的興味滋生。仿佛看到一塊璞玉在敲打與“愛撫”下顯出韌性。
意興闌珊地松手,眼底恢復(fù)冷漠倦?。骸皾L下去。今夜,別再頂著死氣沉沉的皮相回來惹煩?!?/p>
……
廢窯場的夜,濃云遮蔽月光。空氣里彌漫著土腥氣和血腥味。
又一場慘烈攻防結(jié)束。
“咳…咳咳…”劇烈咳嗽在斷墻陰影下響起。
朝顏癱軟滑坐在地,背靠冰冷粗糙的斷墻。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胸腔里剛愈合的肋骨,灼熱的血腥氣噴出。
冷汗浸透衣衫。源自細(xì)胞最深處的“饑餓”感瘋狂灼燒意志,高速再生對能量的渴求。他閉眼對抗,身體因疲憊微顫。
“砰。”
一個粗陶裝滿了鮮血水囊拋到他身邊的碎石地上。
猗窩座在數(shù)步外一塊窯石上坐下。黑暗中,靛藍(lán)刺青圖騰透著幽邃。他仰望著漆黑天幕,側(cè)臉冷硬如礁石。
死寂彌漫,只有兩種喘息交織,風(fēng)聲嗚咽。
朝顏摸索著拿起水囊,拔開塞子,大口灌下還在溫?zé)岬孽r血。冰寒沖刷至胃,帶來一絲虛幻清明,壓下些許灼燒的“饑餓”。
他放下水囊,舔了舔干裂愈合的唇,聲音嘶啞干澀:
“為什么……要這樣逼我?”疲憊中帶著執(zhí)拗,“只是為了……那個命令?”
猗窩座的脊背在陰影中微不可察地繃緊。
黑暗中傳來一聲極冷的鼻音:“這是那位大人的意志?!被卮鸷翢o溫度。
“不?!背伒穆曇魯財嗫諝狻Kμь^,看向黑暗中模糊的背影輪廓,目光明亮,“你的拳頭……不只是服從。你在找,在確認(rèn)……”他停頓。“確定…我是不是和你一樣不顧一切的追求力量。”
風(fēng)大了一點(diǎn)。
猗窩座仰頭沉默。良久,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古老疲倦和冰冷蔑視:
“……弱者,連泥都不如。不配觸碰力量。”
朝顏在黑暗中無聲攥緊拳頭。斷骨劇痛回應(yīng)著蔑視。
他想起無慘指尖的冰涼,想起猩紅瞳孔中的不確定。想起了母親的慘死,和之前面容扭曲的同類。
無能為力的恐懼如同深淵,但更深的是被點(diǎn)燃的、扭曲的渴望。
“那你呢?”朝顏聲音陡然放輕,像尖銳冰錐刺向黑暗,“猗窩座大人……你也曾……害怕沒有力量,然后……被抹去存在的資格嗎?”
“我?”
猗窩座眼神茫然了一刻,他的腦子混亂,想不起任何東西,仿佛對力量的追求是他與生俱來的思想。
……
血月高懸。窯頂?shù)孛婵油荼椴?,碎石滿地,浮塵如紗。
猗窩座身影驟然模糊!
“破壞殺·滅式!”
冰冷斷喝中,他身形如電拔地而起!氣流凄厲尖嘯,向他凝聚!恐怖的拳意在高舉的拳鋒處壓縮積蓄!空氣瀕臨崩潰!
“銀壞崩月!”
毀滅的銀白光渦在拳下成型!尚未擊出,那壓迫感已如無形巨手扼住朝顏咽喉!
躲?避無可避!
扛?唯死而已!
但朝顏眼中,不再是驚懼絕望!
“流徙之域——開!”
無形領(lǐng)域壓縮至極致!極限感知瘋狂探入,捕捉那毀滅核心處唯一穩(wěn)定的“風(fēng)眼”!
放棄防御!放棄閃避!朝顏眼中燃起瘋狂光芒!將猗窩座用血淚刻入骨髓的身法推至極致!身體化作離弦之箭,帶著決絕的狠戾,精準(zhǔn)刺向毀滅光渦的中心!
“轟!?。?!”
恐怖爆鳴撕裂夜空!
煙塵沉降……
廢窯頂緣斷壁。
猗窩座保持著落拳姿態(tài),拳鋒前方形成短暫真空。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意。
朝顏單膝跪在崩塌邊緣搖搖欲墜的石塊上!雙臂交叉護(hù)在身前,衣袖襤褸,露出底下皮開肉綻、正蠕動愈合的血肉!
他劇烈喘息,破風(fēng)箱般嘶鳴,灼熱白氣從口中噴出。
嘴角掛著鮮血,強(qiáng)行穿越毀滅核心的反噬正在修復(fù)內(nèi)腑。
然而,在那狼狽血色中,最觸目的是那雙眼睛,瞳孔燃燒著兩簇桀驁的鋒芒!
猗窩座的拳,停在額前不足兩寸。
“……好!合格了?!?/p>
他緩緩收拳,恐怖殺氣退去。
“明日……”猗窩座聲音低沉,在血月微光下,帶上了一絲幾乎從未有過的松動,“跟我回去……站在那位大人面前?!?/p>
他沉默片刻,看著眼前浴血、骨架呻吟卻倔強(qiáng)挺立的身軀,終于伸出手。
那只覆蓋猙獰刺青、粗糙有力、沾滿塵土血污的手掌,第一次以純粹的邀請姿態(tài)攤開。
朝顏劇烈喘息,劇痛與新生交織。他抬起汗水浸透的眼睫,對上深淵般的灰色眼眸。不再有顫抖,只有燃燒后的沉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