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的時間長得超出常理。蘇白在黑暗中數(shù)到第十七次心跳時,后背才重重砸在某種彈性物質(zhì)上。身下的東西發(fā)出黏膩的"咕唧"聲,隨即爆開一團腐臭味。
蘇白掙扎著爬起來,指尖觸到的是某種菌類組成的厚墊——正是這些熒光蘑菇救了他一命。微弱的藍光中,他看見自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里,洞頂垂落著無數(shù)藤蔓狀的黑色菌絲,有些還在緩慢蠕動。
"老陳頭..."蘇白對著空洞的黑暗喊道,回應(yīng)他的只有滴水聲。短刀還在手中,刀刃上殘留的血跡在藍光下泛著詭異的紫色。他下意識摸向胸前,玉符居然完好無損,而且燙得驚人。
溶洞四通八達。蘇白選了條有微弱氣流通過的隧道,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隧道壁上布滿蜂窩狀孔洞,有些孔里嵌著殘缺的青銅器碎片。當(dāng)他經(jīng)過某個較大的孔洞時,突然聽見里面?zhèn)鱽?咔嗒"聲——像是甲殼相互碰撞的聲響。
蘇白立刻屏住呼吸。那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液體滴落的黏膩聲響。他慢慢后退,后背卻撞上了另一簇?zé)晒饽⒐?。菌粉揚起的瞬間,孔洞里猛地探出根觸須——正是虛空蜈蚣的那種,只是細小許多。
"幼體..."蘇白想起老陳頭的話,冷汗瞬間浸透后背。一只幼體意味著附近必有巢穴。
他躡手躡腳地改變方向,卻發(fā)現(xiàn)隧道開始向下傾斜。更糟的是,玉符的溫度越來越高,幾乎要灼傷皮膚。就在他考慮是否該回頭時,腳下突然踩空——
嘩啦!
突如其來的墜落止于一次痛苦的撞擊。蘇白跌進一條地下暗河,刺骨的河水立刻灌入口鼻。激流裹挾著他撞上巖壁,短刀差點脫手。就在他即將窒息時,水流突然把他沖進一個相對平靜的潭中。
蘇白拼命爬上岸,趴在石灘上劇烈咳嗽。當(dāng)他終于能喘過氣時,抬頭看見的景象讓他忘記了呼吸——
潭水映出的不是洞頂,而是一片星空。不是真實的星空,而是由無數(shù)發(fā)光符文組成的星圖。那些符文緩慢旋轉(zhuǎn),時不時有"流星"劃過,在潭面激起細小的漣漪。
"這是..."蘇白伸手觸碰水面,指尖卻傳來燒灼感。潭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某種液態(tài)的符力載體。
玉符突然劇烈震動。蘇白低頭看去,發(fā)現(xiàn)玉符表面的血絲正組成一個箭頭形狀,指向潭水對面的巖壁。那里有個不起眼的裂縫,隱約透出橘紅色的光。
涉水過去是找死。蘇白沿著潭邊摸索,終于在石灘盡頭找到幾塊凸起的石頭,像是人為布置的踏腳點。當(dāng)他跳到第三塊石頭上時,突然聽見背后水聲異樣。
潭水中心泛起漩渦。一個由液態(tài)符力構(gòu)成的巨大身影正在成形,輪廓依稀是個人形,但頭部位置長著七根角狀突起。更可怕的是,隨著它的出現(xiàn),潭邊的石頭開始一塊接一塊沉入水中。
蘇白顧不上隱藏動靜,發(fā)足狂奔向巖縫。身后傳來水流沖擊巖壁的轟鳴,有什么東西正破水而出。當(dāng)他縱身撲進巖縫時,一股熱浪擦著腳踝掠過——液態(tài)符力構(gòu)成的巨手抓了個空。
巖縫后是條向上的狹窄甬道,石階上覆蓋著厚厚的苔蘚。蘇白手腳并用攀爬,膝蓋很快被磨得血肉模糊。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亮光——不是符文的冷光,而是真實的火光。
出口處是個半球形石室,中心燃著堆詭異的綠色篝火?;鹧鏇]有溫度,反而讓石室里的空氣更加陰冷。更奇怪的是,火堆旁整整齊齊擺放著幾樣?xùn)|西:一個缺口的陶碗,半卷竹簡,還有把銹跡斑斑的青銅小刀。
蘇白剛邁出一步,腳下突然傳來"咔"的輕響。低頭看去,是塊半埋在土里的骨片——人的指骨。隨著這聲輕響,火堆的綠焰猛地躥高,在石壁上投出無數(shù)晃動的影子。
那些影子...在注視他。
蘇白僵在原地。影子們開始扭曲變形,有的伸長脖子,有的展開翅膀,最后全部定格成同一個姿勢——右前肢抬起,指向石室另一側(cè)的通道。
"謝...謝謝?"蘇白干巴巴地說。影子們聞言劇烈抖動,像是在笑。
通道比預(yù)想的短,盡頭是扇銹蝕的青銅門。門上沒有把手,只有個手掌形的凹槽。蘇白鬼使神差地把染血的右手按上去,門縫立刻滲出暗紅色的光。
齒輪轉(zhuǎn)動的轟鳴聲中,青銅門緩緩開啟。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混合著金屬和腐朽氣息的風(fēng),風(fēng)中似乎還夾雜著某種古老的語言碎片。
門后是深淵。
確切地說,是個直徑超過百丈的垂直地洞,洞壁上螺旋分布著青銅棧道。而在地洞正中心,懸浮著一座倒立的金字塔形建筑,由某種黑色石材建成,表面刻滿與玉符上相似的紋路。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從蘇白所在的位置看去,能清晰看見金字塔底部——也就是建筑的最頂端——嵌著個石棺大小的青銅立方體。立方體表面延伸出數(shù)十條鎖鏈,另一端固定在周圍洞壁上,像是正在束縛著什么。
蘇白的玉符突然自行浮起,拉扯著紅繩指向金字塔。與此同時,他聽見身后通道里傳來液體流動的聲音——那個符力構(gòu)成的怪物追上來了。
棧道年久失修。第一腳踩上去,腐朽的木板就發(fā)出不祥的呻吟。蘇白強迫自己不看腳下深淵,專注于前方。走到三分之一處時,身后傳來青銅門被撞開的巨響。
棧道開始劇烈搖晃。蘇白抱緊鎖鏈,看見液態(tài)符力正從門內(nèi)噴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先前那個七角怪物。更糟的是,怪物經(jīng)過的地方,青銅棧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銹蝕斷裂。
蘇白發(fā)足狂奔。當(dāng)最后一段棧道在身后坍塌時,他縱身躍向金字塔臺子,重重摔在黑石地面上。怪物在臺子邊緣徘徊,似乎對這座建筑有所顧忌。
喘息片刻后,蘇白打量起這個詭異的地方。臺子中心有個圓形祭壇,壇上擺放著件他再熟悉不過的東西——半塊玉符,與他胸前這塊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個。
蘇白剛伸手去拿,腳下突然傳來震動。祭壇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下面幽深的豎井。與此同時,束縛青銅立方體的鎖鏈開始一根接一根崩斷。
"糟糕..."蘇白想起老陳頭的警告,轉(zhuǎn)身想逃,卻看見液態(tài)怪物仍守在臺子邊緣。進退維谷之際,胸前的玉符突然自行飛向祭壇,與那半塊玉符拼合在一起。
刺目的白光爆發(fā)。蘇白下意識閉眼,再睜開時,祭壇上多了個模糊的人形虛影。虛影做了個"過來"的手勢,然后指向正在斷裂的鎖鏈。
深淵底部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動聲。蘇白不及細想,抓起完整的玉符沖向臺子邊緣——那里有條狹窄的階梯通向金字塔內(nèi)部。就在他踏入階梯的瞬間,最后一條鎖鏈應(yīng)聲而斷。
青銅立方體墜向深淵的轟鳴聲中,蘇白跌跌撞撞地沖進金字塔內(nèi)部。黑暗立刻吞噬了他,唯有手中的玉符散發(fā)著微弱的血光,照亮前方一小段路。
階梯不斷向下延伸??諝庠絹碓匠睗?,漸漸能聽見水流聲。當(dāng)蘇白終于到達底部時,眼前是條地下河,河邊停著艘腐朽的小船。
船頭刻著個熟悉的游魚符號。
蘇白猶豫片刻,還是上了船。小船立刻自行啟動,載著他駛向幽暗的水道。玉符的光芒照出兩側(cè)石壁上的浮雕——無數(shù)人形跪拜著一個七角生物,而在他們上方,懸浮著與金字塔中相同的青銅立方體。
水流突然變得湍急。小船開始劇烈搖晃,前方出現(xiàn)微弱的光亮。就在蘇白以為即將到達出口時,船底突然傳來撞擊聲——有什么東西在船下游弋。
"嘩啦!"
一條足有樹干粗的觸須破水而出,重重砸在船頭。小船立刻傾斜,河水灌了進來。第二條觸須緊隨其后,末端長著張酷似人臉的口器。
蘇白拔出短刀,卻不知該如何對付這種怪物。千鈞一發(fā)之際,玉符突然自行飛起,在空中投射出一幅星圖。觸須的動作立刻停滯,人臉上浮現(xiàn)出類似困惑的表情。
小船趁機沖進光亮處。刺眼的陽光讓蘇白暫時失明,只感覺船身狠狠撞上了什么堅硬物體。當(dāng)他視力恢復(fù)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條干涸的河床上,不遠處是座半塌的石橋。
橋墩上刻著三個幾乎被風(fēng)化的字:天工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橋洞下蜷縮著幾具枯骨,其中一具還保持著向前爬行的姿勢??莨巧砩系囊挛镫m然腐朽,但仍能辨認(rèn)出與符院灰袍相似的制式。
蘇白掙扎著爬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手中的玉符又變回了半塊——另外半塊不知何時消失了。而在他身后,干涸的河床盡頭,隱約可見一座被藤蔓覆蓋的古老建筑。
建筑入口處,歪斜的石碑上刻著血紅的警告:
"擅入者,血肉為符,魂魄為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