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淬火的利刃
五十萬。
那張不記名的銀行卡,沉甸甸地壓在陳默破舊的牛仔褲口袋里,像一塊燒紅的烙鐵。舉報獎金到賬的通知短信,簡潔冰冷,卻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蕩起渾濁而危險的漣漪。這錢,沾著王振海的血,也沾著他自己跌入深淵時濺起的污泥。它不再是單純的錢,而是復仇的種子,是新生的毒苗,更是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恐懼并未消散,反而像冰冷的藤蔓,纏繞得更緊。他知道王振海背后那些“大人物”的能量,舉報信能暫時讓王振海焦頭爛額,但絕不足以將其徹底摧毀。更大的風暴,隨時可能降臨。他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揮霍這唯一的資本。
陳默離開了那家散發(fā)著霉味的廉價旅館,像幽靈一樣搬進了城市另一頭一個更隱蔽、管理更混亂的城中村出租屋。單間,公用衛(wèi)生間,墻壁薄得能聽到隔壁夫妻的爭吵。但這里魚龍混雜,流動人口巨大,是天然的藏身之所。他用現(xiàn)金支付了三個月的租金,刻意避開監(jiān)控,像一粒塵埃融入喧囂的市井。
那五十萬,他沒有動。每天只吃最便宜的盒飯,喝白開水。白天,他把自己關在狹小的出租屋里,窗簾緊閉,只有筆記本電腦屏幕幽藍的光映著他日漸消瘦卻異常銳利的臉。他在網上瘋狂地搜索、學習、分析。利用那個U盤里泄露出來的、尚未被官方完全掌握或封殺的零碎信息——那些交易對手方的公司名、項目名稱、隱晦的備注關鍵詞——像一只在廢墟中掘金的鬣狗,尋找著任何可以利用的縫隙。
他發(fā)現(xiàn)了一家小型外貿公司,曾多次出現(xiàn)在王振海的“流水”備注里,作為“咨詢費”的接收方。這家公司名不見經傳,業(yè)務量卻與其規(guī)模極不匹配。陳默順著這條線,潛入各種商業(yè)論壇、行業(yè)群組,甚至偽裝成潛在客戶打電話套話。他了解到這家公司實際控制人是個賭鬼,最近在澳門欠下巨債,公司瀕臨破產,正急于尋找資金周轉,甚至不惜鋌而走險。
一個大膽而危險的計劃,在陳默冰冷的心中成型。
他取出五萬塊現(xiàn)金,裝在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里。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傍晚,他走進了那家位于破舊寫字樓角落的外貿公司。辦公室狹小凌亂,只有老板一個人焦躁地抽著煙。陳默沒有廢話,直接把塑料袋放在油膩的辦公桌上。
“張老板?”陳默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聽說你需要錢周轉?”
張老板狐疑地看著這個衣著普通、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又看了看鼓囊囊的塑料袋?!澳恪奈??”
“我是誰不重要?!标惸_塑料袋一角,露出里面成捆的百元大鈔,“重要的是,我能給你錢。五萬,訂金。”
張老板的眼睛瞬間亮了,貪婪壓過了警惕:“條件?”
“你手里有個‘鑫源貿易’的信用證擔保額度,快到期了,對吧?”陳默精準地拋出一個信息點,這是他從U盤流水關聯(lián)的蛛絲馬跡和多方打探中拼湊出來的。張老板的臉色瞬間變了。
“你…你怎么知道?”
“別管我怎么知道?!标惸平徊?,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我需要你用這個額度,幫我‘走’一批貨。不是真貨,是‘數字’。事成之后,額度套出來的錢,我七你三。這五萬,是給你應急的甜頭?!?/p>
這是典型的信用證詐騙!利用虛假貿易背景套取銀行資金!風險極高,一旦敗露,牢獄之災近在眼前!
張老板額頭冒汗,手指顫抖:“這…這是犯法的!被查出來就完了!”
“犯法?”陳默嘴角勾起一抹極其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笑意,只有深入骨髓的恨意和瘋狂,“張老板,你以為你那些‘咨詢費’是怎么來的?和王振海做的那些勾當,就不犯法?你現(xiàn)在還有退路嗎?澳門那邊的債主,可不像我這么好說話?!?/p>
王振海的名字像一顆子彈,瞬間擊潰了張老板的心理防線。他臉色慘白,癱坐在椅子上,眼神驚恐地看著陳默:“你…你到底是誰?!”
“一個能讓你活命,也能讓你立刻完蛋的人?!标惸穆曇羧缤鬲z的寒風,“選吧。拿著這五萬去填賭債的窟窿眼,然后等死?;蛘撸屹€一把。成了,你不僅能還債,還能翻身。敗了……”他頓了頓,眼神掃過張老板煞白的臉,“……反正你現(xiàn)在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拉個墊背的,比如……王振海?”
最后三個字,陳默咬得極重。他看穿了張老板對王振海既依賴又恐懼的心理。果然,聽到王振海的名字,張老板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和掙扎。巨大的債務壓力和眼前這個神秘年輕人帶來的、帶著致命誘惑的出路,最終壓垮了他。
“……好!”張老板猛地一拍桌子,像是給自己壯膽,又像是徹底豁出去了,“我干!但我要四成!”
“成交?!标惸瑳]有絲毫猶豫。錢不是目的,這只是他淬煉復仇利刃的第一步。
接下來的日子,陳默像一臺精密的機器高速運轉。他利用U盤里泄露的部分真實貿易信息作為掩護,結合張老板公司的資質,精心偽造了全套虛假的進出口合同、貨運單據、質檢報告。每一個細節(jié)都力求完美,利用的就是銀行審核流程中的漏洞和對“老客戶”的慣性信任。他親自操刀,在網絡上尋找最隱秘的“槍手”制作單據,支付高昂的報酬,同時用多個匿名身份進行溝通,確保安全。
張老板則負責在臺前表演,以公司名義向銀行申請信用證項下的融資。巨大的債務壓力讓他爆發(fā)出驚人的“演技”,面對銀行的質詢對答如流,提供的“材料”表面上看天衣無縫。
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銀行的疏忽,賭的是王振海焦頭爛額無暇他顧,賭的是他陳默從深淵中爬出來后的第一份“毒辣”眼光。
半個月后,消息傳來。銀行放款了!一筆高達三百萬的資金,打入了張老板控制的離岸賬戶!
當張老板顫抖著將消息告訴陳默時,陳默正在狹小的出租屋里,就著冷水啃一個冷硬的饅頭。他聽著電話里張老板激動到變調的聲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慢慢放下了饅頭。
成了。
第一步,險之又險地踏了出去。
按照約定,陳默拿到了七成,兩百一十萬。這不再是舉報得來的“干凈”獎金,而是沾滿了欺詐和風險的黑色資本。他沒有任何喜悅,只有一種冰冷的、踏在刀尖上的真實感。
他立刻將其中大部分資金,通過復雜的、多層級的匿名渠道,分散轉移到多個離岸賬戶和虛擬貨幣錢包。只留下少量現(xiàn)金,用于維持最低限度的生存和下一步行動。
張老板拿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救命錢,對陳默又敬又畏。他試探著問:“兄弟,接下來……?”
陳默看著窗外城中村雜亂的天際線,夕陽的余暉將一切都染上一層血色。
“接下來?”他聲音平靜得可怕,“找個地方躲起來,張老板。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p>
他掛斷電話,將手機卡取出,掰斷,扔進馬桶沖走。他知道,銀行遲早會發(fā)現(xiàn)異常,追查會開始。王振海一旦緩過氣來,也絕不會放過任何線索。這筆錢,像滾燙的巖漿,既是力量,也是催命符。
他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強的力量。需要把這筆帶著原罪的“第一桶金”,變成撬動更大利益的杠桿,變成投向王振海及其背后陰影的、更致命的投槍。復仇的火焰不僅沒有熄滅,反而因為這初步的“成功”而燃燒得更加熾烈和瘋狂。淬火的利刃,已初露鋒芒,渴望著痛飲仇敵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