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里的蔣樂樂擔驚受怕了半天,這會兒正屏氣凝神的分析腳步:
這腳步輕盈,不拖沓,踩在剛剛化凍,還有些濕潤的泥土上,幾乎沒有聲音。
到底是不是顧錚呢?
蔣樂樂還在琢磨,卻見眼前的草垛忽然被扒開,一柄泛著寒光的利刃,在月色下顯得尤為冷冽。
蔣樂樂只覺脖子一涼,有什么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眼睛瞬間瞪的溜圓。
他哆哆嗦嗦的,下意識將雙手舉過頭頂:
“哥......哥......哥......我......我......我......我......”
顧錚眉頭一皺,顯然沒想到是蔣樂樂。
但他手上的利刃并沒有收回去:
“你躲在這里干什么?”
“我......我......我......”
蔣樂樂結巴了起來,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被嚇的,或許兩者都有。
但顧錚顯然不耐煩了,他眉頭皺的更緊:
“好好說話!”
蔣樂樂感受到脖頸間的寒意逼近,簡直欲哭無淚:
這真不能怪他,誰這么被人拿刀抵著脖子,說話都會不利索的好吧?
最后他也不敢張嘴了,生怕再結巴兩句,惹這位生厭。
轉而裝作從兜里摸,實則是從空間里拿出了那個趙小芳塞給他的雞蛋。
顧錚眼神冷冷盯著他的手,厲聲喝道:
“別動!”
蔣樂樂只覺脖子上傳來輕微刺痛,嚇得他瞬間又將手舉了起來。
已經順利從空間里拿出來的雞蛋“咚”的一聲掉進了草垛。
蔣樂樂這會兒是真的想哭了,他吭哧了半晌,憋出來倆字:
“雞,雞蛋!”
顧錚定睛一看,只見草窩里果真躺著個紅皮雞蛋,顧錚這才將利刃拿的遠些。
蔣樂樂脖頸上已經滲出了一道淺淺的紅線。
感受到陣陣刺痛,蔣樂樂也不敢動,舉著手,可憐巴巴的看著顧錚。
顧錚垂著眼,看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終于在蔣樂樂手都要舉麻了的時候,將人一把拎了出來。
在草垛里窩的時間太久了,剛一下地,蔣樂樂就腿軟的坐在了地上。
他慌忙撿起那枚落在一旁的雞蛋,舉到顧錚面前:
“給,給你,換,換一勺那個香香甜甜的罐子!”
顧錚沒有去接那枚雞蛋:
“誰讓你來的?”
蔣樂樂癟了癟嘴:
“我,我娘......弟弟......弟弟想喝,她說換不到,就沒飯吃!”
顧錚打量了蔣樂樂一番,只見這人頭發(fā)衣服上到處都粘著草屑,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
整個人狼狽極了,尤其是脖子上那一抹鮮紅格外扎眼。
身為鮮紅的始作俑者,顧錚垂下了眼簾,緩緩開口:
“去屋里,我給你拿?!?/p>
蔣樂樂趕忙一骨碌爬了起來,磕磕絆絆的跑到屋子前。
顧錚跟在他身后開了鎖,蔣樂樂這才走了進去。
這破屋棚雖然破,但好歹能遮風擋雨,一進來就感覺暖和了許多。
顧錚將外間的燜燒的灶火燒旺,架上鍋,準備先燒點水。
連通里間的炕,也跟著熱了起來,蔣樂樂許久都沒有感受到溫度的手指,開始發(fā)癢。
他捏了捏逐漸恢復知覺的手,整個人也冷靜了下來,說話不再牙齒打顫。
這才又將那枚雞蛋舉到顧錚面前:
“哥哥,不能換那個甜甜的嗎?”
顧錚也沒說多給,怕養(yǎng)大了王金花的胃口,只說:
“拿張草紙,給你包兩勺?!?/p>
余光瞥見蔣樂樂一身狼狽,還舉著雞蛋,正想說:雞蛋自己收著,他不要。
結果就見蔣樂樂眼睛一亮:
“真的嗎?哥哥你太好了!但......但昨天你怎么不給我那個甜甜的呀!”
“昨天?”
顧錚手上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向蔣樂樂:
“昨天什么?”
“就昨天爬你床呀!”
蔣樂樂眨了眨眼睛,問的一本正經,然后又委屈巴巴了起來:
“你還掐我脖子,嗚嗚,可疼了......”
顧錚尷尬的挪開了視線:
那會兒他剛重生,死亡的陰影讓他有些草木皆兵了。
不過......
顧錚很快意識到了不對:
“誰告訴你爬我床就能吃到甜甜的?”
蔣樂樂眨了眨眼睛:
“我看到晚晚姐,就這么爬住在劉伯伯家的那個哥哥的床,被子……被子拱得老高了,不知道在玩兒什么游戲。
最后那個哥哥就給晚晚姐沖了一杯甜甜的喝!”
顧錚一聽,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聲音嚴肅:
“你記好了,這樣不能換吃的!爬誰的床都不能!你晚晚姐這樣是不對的!”
蔣樂樂撅了撅嘴,不情不愿的“噢”了一聲。
顧錚余光瞥見蔣樂樂手中的雞蛋,立馬收回了剛剛“不要雞蛋”的話:
“麥乳精可以給你包兩勺,拿你的雞蛋來換!”
見蔣樂樂猶豫,顧錚聲音中帶上了警告的意味:
“你一直不都是這么跟別人換東西的嗎?再想著床上玩兒游戲,非但換不來東西,還要挨揍!”
說著做了個掐脖子的動作。
光是看著,蔣樂樂都感到一陣窒息感傳來,臉色不由就白了,連演都不用演。
見警告起了作用,顧錚這才找了紙,給蔣樂樂包了些麥乳精。
蔣樂樂見爬床的事情都解釋清楚了,麥乳精也換到了,自覺小命保住,就高高興興的離開了。
等蔣樂樂走后,顧錚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因為蔣樂樂提到的“晚晚姐”,不是別人,正是蔣書記的外甥女。
上輩子他就懷疑過這個人的身份有問題,說是娘家沒人了,他這個當表舅的接過來養(yǎng)著。
但問起村里老人,誰都沒聽蔣書記提起過這個親戚。
進一步試探后,這人又是一副完全不關心機械廠的樣子。
看似跟那個泄露機密的敵特分子,扯不上半點關系。
而陳衛(wèi)東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過,上輩子幾個女知青都讓他嚯嚯了個遍。
幾個女人還為此爭風吃醋,可林晚晚跟陳衛(wèi)東的事情,上輩子是半點兒口風也沒露!
特別是幾個女人為了陳衛(wèi)東爭風吃醋的時候,也從沒見過林晚晚出來鬧騰的。
沒想到兩人居然這么早就開始不清不楚,但又是什么導致林晚晚不漏半點口風呢?
有沒有可能他上輩子查錯了方向?紅星機械廠只是一個幌子,只是一個誤導他的錯誤方向?
顧錚燒在鍋里的水,早就開了,咕嘟咕嘟的冒著泡,而原本應該守在鍋前的人,此時卻坐在煤油燈下。
他眉頭緊皺,手中握著一支鋼筆,桌上的草紙卻一片空白:
如果蔣樂樂沒有問題,那么上輩子他的暴露,就沒那么簡單了。
他的上線......究竟有沒有被滲透了,他的這封“家書”,是否還能安全寄出?
一滴墨水滴在了草紙上,破屋棚的燈慢慢暗了下來......